《[楚路]狩猎游戏》澜哀

1、第 1 章

　　0、

　　楚子航推开诊疗室的门进入走廊的时候，路明非正在埋头打字。
　　大抵是用惯了鼠标和机械键盘，路明非用手机的时候也会按的很用力，没有很注意修剪的指甲嗑在触摸屏上，发出一阵哒哒的轻响。听到楚子航的脚步声在他旁边停下，路明非头也不抬。
　　“完事儿了？今天这么快？”他说道，视线死死的钉在屏幕上：“师兄你稍等我一下，我马上好。”
　　说着，他往旁边挪了一挪。楚子航知道这是让他坐下的意思，他在路明非身边坐下，微微侧过头。从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清楚路明非的手机屏幕。路明非正在打王者荣耀，他王者荣耀的段位一直徘徊在白银，这对一个曾经的星际王者来说简直是个耻辱。路明非当然不服，所以他花了更多的时间在上面。
　　——但是很显然，即使楚子航对这款手机游戏毫无了解。光是看着小地图上绿色的图标越来越少，对面的势力越发壮大，和路明非那几个总是在黑白读秒的队友，就知道这一局怕是又要走远了。已经彻底放弃操作，转而跟队友打起嘴仗的路明非充满激情的留下了一大串激情辱骂，然后愤愤的直接关闭了游戏。跟着，他呼噜了一把脸，站起身转过头看向楚子航。
　　“师兄，抱歉让你久等了啊。”
　　楚子航摇摇头，路明非也知道他的意思是没关系。
　　“教授还在等你。”
　　“噢噢噢噢我这就去！”
　　门被打开，然后再次被关上，特质的墙壁在房门合拢的一瞬间隔绝了内外所有的声音。楚子航微微后仰，他靠在长椅的椅背上，后脑贴上了墙壁。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但是楚子航却连看都没有看一下。
　　他在轻轻的抚摸着长椅的扶手，只用指腹，来回滑动。像是想要从上面剥离什么，又像是生怕自己干扰了什么。急切的想要折断他，又强迫自己温柔的靠近他。
　　接触到的长椅扶手上，还残留着之前靠着它的那个人，留下的温度。
　　楚子航的视线放空，他的视网膜里似乎还藏着他的影子，他出门第一眼看到他的样子。
　　路明非靠在扶手上百无聊赖的打着游戏的样子，打出一个完美的切入时眉飞色舞的样子，还有跟别人对喷时皱着眉咬着嘴唇的样子。他就像是一条贪婪的龙，拼命的想要就把所有的珍宝都藏进翅膀底下，用最柔软的腹部反复的磨蹭。
　　可是还是不满足，没办法满足。

　　1、

　　——还想要他的眼睛一直停留在我身上的样子。

　　2、

　　路明非走进房间，在椅子上坐下之后，照例先迎接了医生探寻的目光。留着邓布利多一样大胡子的老教授的视线在他身上反复巡视，最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我觉得我恢复的还行？”路明非摸了摸后脑勺：“至少之前还行？你看我现在还是一个大好的Beta。”
　　“你这么继续做下去的话，很有可能之后就不是了。间歇性暴饮暴食，嗜睡，轻度失控。在执行部里还行，好歹没有什么心理问题。”听闻这样的话，老教授抬起头瞥了他一眼：“不过也可以，你现在要看起来不太好的话，其实对大家都好——不是我刚刚跟你说的这方面。”
　　“？？？”路明非一脸问号：“你到底是负责我的医生还是专门诅咒我去死的？”
　　“就是因为我是负责你的医生……算了。”
　　“别‘算了’，有话说完啊。”路明非说道：“在中国你这样喜欢卖关子的人会被打断腿拖进小黑屋催更的你知道吗。”
　　“那么我由衷希望未来你不会需要我帮你治断了的腿。”
　　油盐不进，虽然被路明非叫医生也真的是他的医生，但是同时也是整个卡塞尔医疗生物体系共同的无冕之皇的大教授又叹了一口气。
　　“你是来拿楚子航病例的对吧？马上就好，拿完了赶快走！”
　　“是是是我马上就滚！”路明非点头如捣蒜，他海豹一样的搓了搓手，露出一个憨厚的笑：“您先写着，我看看——哎您这一段写的建议加强管制什么意思啊？师兄他这么人畜无害需要管制吗？”
　　“就是需要管制的意思！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
　　“你是你是，但是凡事我们都要讲道理嘛……要不我把师兄再叫进来给你看看？踏实可靠！”

　　3、

　　数分钟后，路明非抱着楚子航的病历本圆润的滚出了教授的办公室，大门关上之前，楚子航抽了抽嘴角。他可以发誓他听到了教授的咆哮，出了名好说话的大教授把‘滚’和‘不识好人心’两句话颠来倒去的骂，一幅下一秒就要捂着胸口直接气到倒地的样子。
　　路明非潇洒的甩上了门，他拉着楚子航夺路狂奔，直到一路沿着楼梯跑进了小花园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冲着楚子航挥了挥被紧紧抓在另外一只手里的病历本，得意的笑。
　　“搞定。”他把本子拍到了楚子航怀里：“我该帮你争取的可全都争取到了啊，师兄。”
　　“嗯。”
　　“哎？你丢回来干啥？”路明非愣了一下：“不是说接下来监控很快就要取消了，然后我们就可以分开——”
　　“——路明非。”
　　楚子航叫他的名字，路明非下意识的把说到一半的话吞回了肚子里，带点儿迷惑的看着他。楚子航错开路明非带着疑问的目光，他的视线掠过路明非的眉角，之前的神采飞扬似乎还停留在他的眼角眉梢。
　　他刚刚得意的笑起来的时候，好像是一个小贼，刚刚做成了他这辈子最大的一单那么的高兴，高兴的下一秒就能飞起来一样。
　　——可明明只是一个病历本而已。
　　“你想吃什么？”楚子航轻声问道：“回去的时候会路过超市，我们要去买菜。”
　　“鱼香肉丝可以吗？”
　　“可以，还想吃什么？”楚子航看到路明非摇了摇头，他顿了顿：“你再想想，一个菜不够。”
　　“我懂我懂，饭桶我是专业的。”
　　换了个话题马上又开心起来了的路明非拍着胸脯，他提着楚子航的病历本就要往回去的方向走。就在他被风带起的衣角擦过楚子航的袖口的时候，楚子航伸出了手。他伸手的速度很快，路明非本能的侧开了头，在他侧过脑袋的时候楚子航已经收回了手，他抬起手，给路明非看他手上的枯叶。
　　“树叶掉下来了。”
　　他说道，路明非恍然大悟。他说了句谢谢，还想说什么的样子。但是他口袋里的电话先一步的响了起来，路明非手忙脚乱的摸了一圈才找到他的手机。他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接通了通讯，快步往前走了两步拉开了和楚子航之间的距离，接起电话露出对外专用标准微笑的时候还有空余跟楚子航比划一个‘我先走，你跟上’的手势……
　　但是楚子航没有跟上去。
　　他站在原地，看着路明非越走越远，他从树荫下走进阳光里，越行越远。他们之间是席卷的风和阴沉的云，满树黄叶稀稀疏疏的往下坠，远处是沸腾的人声，新的学生如他们当年一样在课程的间隙狂奔过校长最爱的百慕大草坪——
　　“师兄！——”
　　已经走了很远的人停了下来，他已经收起了手机，回过身来站在草坪上冲他拼命的招着手：
　　“楚——子——航！——”
　　他大喊道。
　　“你室友叫你回家做饭啦！！！”

　　4、

　　这画面好熟悉，这样的喊话好熟悉，好像之前发生过。之前也的确发生过，如在那个永远下着大雨的尼伯龙根里的那一次一样，不自觉的，楚子航笑了起来。他迈开脚步，仿佛跟从着无形的线的牵引，又仿佛是被天性指挥着奔向火炬的飞蛾，他向着路明非走了过去。
　　在向着路明非走去的前一秒，楚子航轻轻松开了紧握的拳头。风带走了他手心的灰烬，和一截没有焚尽的金黄色的碎片。

　　5、

　　抓着教授死皮赖脸的要教授改掉楚子航的病历本的路明非，不会知道他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就好像他不会知道教授的每一条代表着‘需要严格管控’的建议到底是因为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会不停的给他打电话，好像害怕他下一秒就突然消失了一样。
　　——我不会让他知道的。
　　楚子航这么想道。

　　6、

　　乘坐送完了新生开始返航的卡塞尔专列回到芝加哥，路明非负责开车，他们奔向了最近的超市。再一个小时的车程之后，两人终于回到了他们立于郊外的房子里。
　　三层的小别墅拥有卡塞尔风格的红砖墙，黑铁的围栏上爬着墨绿色的爬山虎，一打开房门，首先能看到的就是一正面红木雕花的镂空墙。
　　别误会，哪怕执行部专员向来以买命钱足够高笑傲雇佣兵界，但是刚刚毕业两年的路明非哪怕把自己都卖了也是绝对买不起这一面墙连带着上面的古董的。这里是属于昂热校长的房产，在两年前路明非从卡塞尔毕业之后，出于种种原因暂时交付给他与楚子航暂时使用。
　　当年路明非从昂热校长手中拿过钥匙的时候，昂热恨不得垂下老泪来——比起把自己最爱的宅邸交给两个对艺术品一点儿都不了解的学生去糟蹋，他更愿意把自己的校长室贡献出来……可惜谁让他在力保楚子航的时候说错了话呢。
　　“肯定肯定，小心小心——有借有还！”路明非死死的握着钥匙链不肯放手：“我保证！”
　　“你发誓！”
　　“行了行了。”出血的不是他所以一点儿都不心疼的副校长一把抢过钥匙塞给路明非，他清了清嗓子，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就当给孩子们的新婚贺礼，你能不能大方点儿？”
　　就冲着这句话，路明非一直力图在最短的时间内找个妹子结婚坐实这一大笔意外收入……可惜当年的巫女已经嫁作人妻，天女已经包了奶狗，就连他的秘书小姐也已经出柜泡女朋友去了。徒留一个芬狗和路明非不醉不归，第二天一个被丢上了去鸟不生蛋的撒哈拉看海市蜃楼里的美女大腿的飞机，一个被自家师兄捡回去抱着垃圾桶吐的昏天黑地。第二天路明非看着满桌油腥都没有的清粥寡菜，只能作罢。
　　阿门！比起飞来横财与横祸，果然还是今天和明天能不能吃的上肉更重要一点。
　　这厢路明非还在回忆他的峥嵘岁月，楚子航已经提着买回来的材料进了厨房，只留下他一个人坐在真皮沙发上对着黑漆漆的电视屏幕傻笑。
　　虽然没有女朋友，但是他现在也过的挺好的。八婆师兄超会照顾人的，做饭又好吃打扫卫生又勤快——路明非怀疑未来他别说找个女朋友了，找个高级保姆都不一定能把他保的这么舒服。
　　这么一想路明非突然又有点儿难过起来了，因为他突然想到，他和师兄的快乐室友生活就要结束了，今天是师兄最后一次去复查。前面昂热校长就跟他保证了，如果两年以内师兄复查不出问题，他们就可以真正的获得自由……现在已经两年半了。
　　他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路明非知道师兄的行李也已经收拾好了，狮心会和学生会在美国的人已经提前几周就给他们开了送别会，祝他们回到中国之后前程似锦继续为密党和人类安全发光发热。那次喝到深夜回来的时候路明非突然就扑到路边了，他抱着电线杆子哀嚎，楚子航拉都拉不起来他，问他怎么了他就说害怕。
　　害怕什么呢？那时候的路明非没有回答，他不敢说。他还是害怕，他害怕师兄嫌弃他，就像他害怕回去之后他又要回到狭小的房间里，一个蹲在天台上孤零零的看车流和夕阳的时光里去了。
　　“路明非！”
　　厨房里传来楚子航的声音。隔着一道墙显得闷闷的，路明非整个人一抖。就像是被从梦中惊醒一样，他差点儿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在！怎么了？”
　　“我把料酒打碎了！”厨房里传来楚子航的声音，他的语气平静：“你能帮我拿一下医疗箱吗？”
　　“什么！”
　　路明非这下子是真的跳起来了。
　　“师兄你等等我！我马上来！——医疗箱你放哪里了？”
　　“书房。”

　　7、

　　如果料酒瓶黄泉有知它有朝一日，能够割破一个顶级混血种的手，会不会感到十分荣幸呢？
　　在给楚子航包扎的时候，不合时宜的，路明非脑海里突然闪过了这个念头——也真的仅仅只是闪过而已。下一秒，他用最后专门留出来的绷带打了个蝴蝶结，然后轻轻拍了拍楚子航伸出的手臂。
　　“好了。”他说到。“下次要小心啊——要不今天我来做饭吧。”
　　“不用。”楚子航回答道。“只是意外。你的报告写完了吗？”
　　“你这么一说，我可不困了呀。”路明非耸了耸肩：“其实我本来还想再摸一会儿的，不过既然你说了，我就先去赶报告了。师兄，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我说，今天我来洗碗。”
　　“我知道了。”
　　话音未落，楚子航看着路明非已经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出了厨房，他的手在楼梯栏杆上一撑，整个人越过栏杆直接到了台阶上层。在家里也不肯好好走楼梯的执行部s级专员很快消失在了楚子航的视野里。而被他抛在身后的，承诺了负责今天晚饭的男人却没有在第一时间继续案板上的工作。他还靠在大理石的桌台上，怔怔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白色。
　　代表伤口的绷带末尾打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蝴蝶结的尾端迎风招展，路明非甚至还有闲心用红药水在上面画了一个个红色的小斑点。
　　——看起来非常的可爱。是那种过了头的、不合时宜的可爱。也是不适合楚子航这个人风格的可爱。
　　纵使如此，楚子航却仍然没有解开蝴蝶结的意思。在漫长的沉默与凝望之后，男人轻轻的低下头，嘴唇压上了还残留着另外一个人温度的皮肤。
　　一开始仅仅是像是汲取温度一样的靠近，紧跟着就控制不住的伸出舌尖，然后是牙齿。从亲吻到啃咬，终于在刺痛传来的一瞬间楚子航清醒了过来。第一时间的他将整个手腕放到冷水下面冲洗，反复的冲洗，冰冷的水流带走了他最后一点温度，皮肤很快的泛起苍白的颜色。他重复着的这样的动作，直到五六分钟之后才将将停手。
　　很幸运的，也很不幸的。大概是这次清醒的比较早，或者说是上次吃尽了不能说的苦头，在短暂的冰镇之后，他的手腕没有任何异常的颜色。楚子航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其实并不会在意皮肤上会不会出现暧昧的伤痕，也早就不会为路明非对他的私生活的奇怪的揣测而生气。
　　他只是不希望路明非知道。

　　8、

　　——还不是时候让他知道。

　　9、

　　什么时候才是对的时候呢？楚子航也曾无数次的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他需要靠着这样的期待来麻痹自己过于兴奋的神经，靠着幻想来满足他过剩的狩猎冲动。但是每一次他都得不到答案。
　　可这一次，只有这一次。在他们快要分开的前夕，一次在他们的人生中绝对不能算是过分靠近，也绝对谈不上足够亲昵的这一次接触中，楚子航好像嗅到了路明非的味道。
　　非常浅淡的，非常轻微的，不足够甜蜜，但是却足够温暖的；能让他在第一时间忘记了所有的警惕，疯了一样沉迷的——
　　——那是属于Omega的味道。
　　可是只有怎么可能呢？像是卡塞尔学院之所以能放心的把楚子航和路明非安排在一起；就像是密党在他们经历的所有事情之后，依然可以把他们安排成搭档。路明非是一个Beta，一个早就过了二次发育，甚至是传说中的三次发育时间的Beta。而楚子航是一个Alpha，一个放在卡塞尔学院这种A才济济的地方也格外突出的Alpha。
　　从一开始，从信息素到身体结构，从对未来的计划到对一生的期待，他们都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10、

　　人大抵就是一种会在离别之前感到感伤的动物——无论之后你们还会遇见多少次，也无论你觉得你的神经有多粗。
　　饭后洗完了碗，路明非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他对着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却还是只有开头一排‘致亲爱的教授’的文档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但是这一次，原来都能让他平心静气的小秘诀没用了。
　　好吧，好吧，路明非放弃似的往后一倒。他倒在了软乎乎的被子里，已经因为马上要到来的搬家拆掉了被套的羽绒被猛地一扑还是一样的软，路明非抱着被子滚了一圈，然后又滚了一圈。还是找不回工作状态的执行部现任王牌专员最后只能躺在床上怔怔的望着天花板。
　　不知道为什么，就好似是人的群体意识导致他真的会被楚子航所影响一样，路明非莫名其妙的，想起来了之前的事情。
　　关于他和楚子航是怎么住到一起去的，那些往事。

　　11、

　　路明非是大四后期开始跟楚子航住在一起的。
　　说是大四后期并不准确，因为路明非大四开始就卷入了‘大好师兄神秘失踪’事件，紧跟着就追着线索从中国一直跑到西西伯利亚的荒原上去。别说半个学期了，他整整大半年，都没有上过什么课。
　　一开始也不能叫住在一起，充其量是一起入院。彼时事件终于被解决，真相终于浮出水面，路明非一行人终于可以以正常的身份，而非被通缉的倒霉鬼回归校园。他们回到校园的第一件事，就是被送进了医疗部。
　　那时候他们待遇还是很好。作为一次能够记入混血种与龙族对抗的史诗中的革命性事件的经历者们。某种意义上饱含冤屈的他们得到了最好的待遇——比如说，理论上仅限于执行部高层的单人病房。虽然说是病房，但是在路明非看来已经宽敞且设施齐备的快要赶上套间了。
　　但是这样快乐的养病生活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因为意识混乱的后遗症问题，在意识不清的楚子航打折了整个校工队，坚定的拖着一条断腿挪到了路明非床边坐下；路明非做着被五指山泰山压顶的噩梦醒来时发现有一大只师兄把脸埋在他肚子上之后，被信息素压在外面瑟瑟发抖的医疗部大拿们对了个眼神，果断的把他们俩丢到一个病房去了。
　　那时候他们给路明非的解释是雏鸟效应，具体的学术性名词和大段的陈述路明非已经记不太清了。不应该说，即使是那个时候他也没有完全弄清楚过这群大佬们是在说着哪门子神秘语言。他只是看了看紧紧抓着他的手的楚子航。
　　楚子航一直在看着他。他望着他的眼神很专注，但也很茫然；像是还没有睡醒，又像是从未长大。虽然清楚的知道，坐在他床边的是他的师兄，而非那段有着短暂同行经历的鹿芒，但是路明飞还是想忍不住抬起手，去揉揉他的头发。
　　“那好吧。”他说道。“那就住在一起吧。”
　　“……”
　　楚子航没有回答，他还是静静的看着他。和记忆里的少年一模一样，却也和那个长枪一次又一次的刺穿路明非胸膛的奥丁一样疯狂。围着他们的专家还在窃窃私语，路明非能听到他们提到的一部分词汇，什么血之哀，什么疯狂，什么需要隔离看管，什么不稳因素……路明非闹不太懂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师兄在专家的眼里，到底有什么问题。
　　但是他很清楚，他已经把他带回来了——你带回来一只猫猫狗狗要对它负责，难道带回来一个人就不用了吗？
　　不可能的。
　　所以路明非伸出了手，他握住了楚子航放在他胳膊上的手。举起来，晃一晃。单方面完成了整个握手操作的路明非对着楚子航露出一个微笑。
　　“师兄，以后请多指教啦！”
　　“……”
　　过了很久，路明非终于听到了楚子航的回答。
　　“好。”
　　楚子航说道。无论他之前看起来多么的不正常，也无论他现在的指骨关节还残留着多少暴怒时击打出来的淤青。在他说出这一这句话的那一刻，坐在路明非身边的这个人是完全清醒的——他就是他，不掺杂任何一点奥丁的疯狂，也不掺杂任何一点鹿芒的稚气。
　　——楚子航认真地，许诺到。
　　“我会做到。”
　　“倒是也不用这么严肃……”路明非挠了挠头：“哎师兄你的手怎么了？护士呢！快来上药啊！”
　　回答他们的，是一群混血种医疗与生化方面的专家看他如看奇行种的目光。
　　“这孩子脑子正常吗？”有人问道。“怎么看起来傻傻憨憨的。”
　　“做过CT了。”另外一个专家回答：“看着还行。”
　　“……”
　　短暂的沉默之后，有第三个人提出建议。
　　“要不再拉去做一次吧，好像真的坏掉了。”

　　12、

　　总之，无论混血种专家们对于这种赶往失控顶A身边靠的傻逼Bate致以多少慰问和对他脑回路的质疑，鉴于楚子航一幅应随效应十分严重的样子，最后他们还真的就这么住在了一起。
　　再往后也顺理成章的，楚子航的病例被交给了路明非，他们被安排成了执行部的搭档。路明非不仅要肩负起专员的那一部分责任，还要时时刻刻保护着某个‘精神与心灵都相当脆弱’的顶级Alpha的茁壮成长。
　　“你醒一醒，虽然他精神退化过，但是在二十五岁之后，人已经不会成长了。”因为备嫁问题只能跟自家小弟电话沟通的陈墨瞳当时是这么吐槽的：“还有，一个顶A为什么会精神心灵相当脆弱？他那副冰山脸哪里脆弱了？真正脆弱的不应该是你这个Bate吗？！”
　　“内里？”路明非挠了挠头：“就，这个意思呗。”
　　“你还不如跟我说在冷漠的【哗——】肠道也是温暖的！”诺诺恨铁不成钢：“逻辑呢？说服力呢？他们一看就是在忽悠你啊小白兔！”
　　“……说实话啊。”
　　路明非偏过头，站在天台另外一个角落，被酒店人群与灯红酒绿所包围的Alpha身边都是各色美人。A与O的基因优势让他们长得一个比一个的好看，插个尖耳朵可以集体拉去扮演精灵族。路明非身为一个平平无奇的Bata站在这样的人群里就仿佛丑小鸭误入了天鹅群。但是楚子航却一直在看着他。
　　他的视线没有被人群偏移，也没有被繁华带走，美貌抢占不了他的注意力。向来被恺撒嘲讽活的像个苦行僧的男人站在那里，沉默的望着丢下一句‘师兄你玩的开心’就跑出去打电话了的路明非，就仿佛他们毕业旅行去西藏的时候看到的苦行僧们远眺圣山的模样。
　　“我觉得他们说的多少有点儿道理。”
　　——不然要怎么解释他们从尼伯龙根捡了条命出来之后楚子航对他这样异常的关注呢？他路明非是一个大好的Bate，连文学小说中常用的生死之后发现你的信息素是我唯一的解药这样傻逼的借口都找不到。
　　Bate没有信息素，也没办法辨别信息素。
　　路明非没有味道，他也嗅不到楚子航的味道。原本他要是个哺乳动物，大概还能在师兄那强度稀有度双‘S’级的信息素发威之下两股战战的跪倒，可惜他是个混血种，‘S’级的混血种。龙族至高的血脉让他免疫了一切性别和信息素带来的影响。
　　在这个以ABO三类划分的世界，以龙血与人血划分的表里世界中，路明非活的最像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影响不了任何人，但是也不会被任何人所影响。
　　“你没救了。”
　　这是陈墨瞳在挂断电话之前，甩给路明非的最后一句话。

　　13、

　　“不是，什么叫我没救了？”路明非打给芬格尔的电话里这么咆哮道：“我怎么就没救了？没救的不是师兄吗？”
　　“某种意义上他是没救了。”芬格尔回答道，他那边传来了酒杯碰撞的脆响和吵杂的音乐，不知道又是厮混在哪个夜店片场。“你今天才知道吗？”
　　\"我没跟你说这个。\"路明非暴躁的用脚尖嗑着墙壁底部花纹漂亮的贴砖：“就，你说师兄他好端端一个顶级A，出去打了个怪横撞boss不说，还被boss打了；好容易被救回来，结果还A中残疾了。别说是师兄，这事儿瘫在谁身上谁都受不了啊，放在我身上我也受不了，不是说A功能紊乱就仿佛阳痿吗？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阳痿。”
　　“还是有所不同的……事实上差别挺大的。”
　　在抛去腺体之前也实打实做过顶A的芬格尔诚恳的回答道——但是他的小伙伴显然对他丰富多彩的经历和回答都没有兴趣。
　　“我说的哪里不对吗？是我理解错了？师兄治不好不就残了？”
　　“……没什么不对呢亲。”
　　芬格尔深吸一口气。
　　“只不过不能好的A基本上都走上死路了哦亲亲。”

　　14、

　　很多年后路明非想到当时自己和芬格尔的对话只觉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那时候的自己还太年轻，不知道芬格尔的这句话应该这么解读：觉醒狩猎本能的A不能跟他想要的O好的话，基本上都走上了最轻自己去死，多则一起去死的道路。
　　……所以说，芬格尔这个家伙，早就看穿了一切了吧！

　　15、

　　略去未来芬格尔肯定会遭受的AO双打不说。至少现在的路明非，还是很惆怅的。
　　路明非躺在床上，他又翻了一个身。原本被晒的蓬松柔软的羽绒被被他拧巴拧巴全抱在了怀里，他把下巴放在被子卷上，心想，老大说的果然不错，只是说的太早。
　　那时候的路明非还是个坚贞不屈的斗士，现在的他已经完全被资本主义腐化了。腐化到想一想和师兄分开，回到国内之后他得过上没有人给洗衣服和袜子，也没有人给做早饭和晚饭的单身狗生活，就低落的恨不得赖死在这里的地步。
　　但是问题不大，路明非这么想到，他连星际都能戒的了，还能戒不了被人照顾习惯了这种小事？
　　——无非是再多花点时间去习惯嘛。
　　这么想着，不知道陡然变化的未来的路明非惬意且安心的闭上了眼睛，决意把报告这种事情丢给明天的自己去处理。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又闻道了那股味道。
　　那是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像是燃烧殆尽的香草，也像是爆发之后的劫灰，如同盘旋在废墟上空的烟雾，也仿佛风吹即散的余烬。这样的味道理论上来说应该非常刺鼻，但是奇怪的，路明非并不觉得它难闻，倒是觉得这种味道闻起来很‘温柔’。鬼知道这种破坏力Max的烟火的味道哪里温柔了。
　　是师兄忘记开抽油烟机了吗？还是邻居又烧糊了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惑，路明非缓缓的坠入了梦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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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信息素设定如下：楚子航，【Smoke and dust】中文译名为烟与灰，另有一个信达雅的翻译是【人间烟火】，稀有度S级，强度S级概念系信息素
路明非，【Sunlight】，中文译名为阳光，自述为：就是死掉的螨虫的味道，稀有度S级，强度E级意象系信息素，归属天象类
恺撒，【the Sea of Storm】，中文译名风暴之海，稀有度S级，强度S级，现象系信息素
诺诺，【Vivian】，中文译名薇薇安，正确称呼是【湖中仙女】，稀有度S级，强度A级，概念系信息素
芬格尔，【Gasoline】，汽油，稀有度C级，强度A级，元素类信息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