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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ⅩⅩⅨ ...

  •   新年伊始,太宰治的手里拿着一张电影票。
      白纸黑字的票据被人沿切口撕开了,剩下的一半被他攥在手心里,一身黑衣的少年跟随人流排队检票,前前后后拥簇着他的人带着从外边而来的雪絮,他安静地往前走,被工作人员引导着进入电影院时,电影已经开场了,但布满红布绒座位的空间里空无一人,他是第一个到来的观众。

      又或许,这场电影只有他一个观众,他幸运地“包场”了。

      皮鞋踩在具备厚度的、特殊材质的地毯上,耳边尽是环绕的电影声源,关了灯的空间里被大片黑暗占据,电影屏幕的光幽蓝得有些苍白,切割着黑红两色的视野,也照亮了他所要前往的位置。

      太宰治觉得昏昏乎乎的,脑袋有些烫,他根据票据的座位序号坐下时,电影里的女主角恰好端着枪开了一发子|弹。

      明明他是个对枪最习以为常的人,甚至可以在激烈的枪林弹雨中睡觉,但是他却被这一声枪响吓得差点从位置上跳起来。

      很快,又一名观众来了。

      他在幽蓝的光中望过去,在看到金发白裙的少女后笑了出来:“啊,你来啦!”

      “太宰先生。”来人如此出声称呼他,音量并不大,正好卡在电影情节安静下来的时候,巨大的荧幕上,男女主正在无声地对立。

      她跨越泛白的光走向他,其纤细的影子有一瞬与电影里的光景融于一体。

      太宰治看她的肩上有将融未化的雪,外面肯定下雪了,她脱下了防寒的雪白羽绒服,里面的长裙蹁跹下来,对方在他身边坐下,太宰治不禁嘟囔道:“明明我去接你就行了……”

      他抬手给她扫掉了那些雪絮,帮忙抱住了她被风雪吹得冷凉的羽绒外套,帽沿上柔软的绒羽拂过他的手,他有种置身在云层里的、轻飘飘的感觉,少年去年秋天在法国买了条围巾,也送了她一条,一模一样的款式,此刻正圈在她的脖子上,覆着她单薄柔美的肩。

      开场白介绍完毕,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就着环境道:“这个电影的女主角长得有点像你诶,金发蓝眼睛,大概是西方演员的缘故。”

      “大概吧。”少女平静地答,声音并没有起伏,听上去就像充满敷衍的附和,也像一块嚼起来没有味道的面包。

      太宰治听在耳边,并不恼,反倒像分享一件趣事一般,同她说:“我之前听说了个故事,一个身负使命的男人在逃亡途中,逃进了一家电影院,在看到电影屏幕上和自己的妻子长相相似的女主角而停了下来,然后被来自身后的敌人枪杀了。”

      “有点悲伤。”她淡淡评价说。

      太宰治扬起调子,像一个擅长讲故事的睡前教母,声音抑扬顿挫,试图调起她的兴趣:“后续是敌人出于某些原因找到了一个和他长相一模一样的人,让别人扮演他回到了他妻子身边,他妻人爱上了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但对方的目光始终落在前方,闪闪烁烁的光照在她的脸上,侧脸外,眼睛的形状、鼻梁的线条都一一照亮,太宰治眼角的余光透过发丝瞅了瞅,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

      然后,她的嘴唇动了动:“哦,是悲剧来的吗?”

      “重点不是这个啦!”太宰治嚷嚷出声道。

      她终于看来,眼神似乎有淡淡的困惑:“那这是你突然约我来看电影的原因吗?”

      闻言,太宰治挑了挑眉,好像有些不满,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直接跳过这个话题,从自己大衣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包装得漂亮的礼盒递给她,说:“算了,今天找你来不是说这些的,来,给你~祝你考上大学,这是恭喜的礼物。”

      “谢谢。”她接过,低头看了看,但没有当场打开的打算。
      太宰治的声音随之而来:“为什么一定要考大学呀你?”

      她答:“因为有个人希望我考。”

      太宰治又问:“昨天做的身体检查怎么样了?”

      话题跳得极快,他的目光从对方无暇的左手上掠过,她几乎没有迟疑,答案立马跟了上来:“今天才出结果。”

      然后就是一阵沉默。

      新年刚过,日本部分人都处在喜气洋洋的假期中。
      电影院里只有他们两个,接下来太宰治仗着电影院里没其他观众,和她说些有的没的,她逐一听在耳边,时不时应和一下。

      许是对她的态度不满,少年突然嘟囔道:“这部电影这么无聊吗?!”

      她有些困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道:“我让你觉得无聊了吗?”

      “还好。”她说。

      电影是一部充满鲜明色彩的爱情片,屏幕上秋天的景色一闪而过,太宰治想起秋天去法国的事情,转眼间,已是新的一年了。

      ……

      太宰治今天约我来看电影。

      看后,他问我要不要去逛街,我拒绝了他,说自己晚些时候要和织田作之助去陪孩子们。

      对此太宰治也没说什么。

      在分别的时候,外头还在下大雪,我同他挥手告别,他一身黑衣站在雾蒙蒙的大雪中,像是有些冷一样,手插在大衣的兜里,其目光掠过了我的左手,好像想说些什么。

      但是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微笑着目送我离开。

      回到住处,见到织田作之助,我们简单收拾一下,便提着礼物去见孩子们。

      去的时候,幸介正在练吉他,咲乐在画画,优和克巳在研究游戏,真嗣依旧在看书。

      我们和餐厅的老板一起吃了顿饭,到了晚上,天更了冷了,我站在餐厅门外仰头看天上稀稀疏疏的星星时,织田作之助从里面走了出来。

      屋内暖黄的灯光踱及脚边的雪,我朝身边的人递出去一个礼盒:“织田先生,新年快乐,新一年来了,这是新年礼物。”

      织田作之助一愣,随即接过:“谢谢。”

      他也送了我一个礼物,是一块金色的怀表。

      我打开一看时,发现表盖内部有一张小小的照片,那是三个人——我们去年秋天在法国照的照片。

      我表示自己很喜欢这个礼物,将其戴上了颈项,他好像为此松了口气的样子,呼吸时氤氲的雾气从嘴边散开,青年突然朝我道:“今年你就20岁了。”

      言毕,他面向我,站在冷清的雪与暖黄的灯光边缘,朝我笨拙又平静地张开了双手,似乎想要拥抱我,鼻尖和脸颊上有一点冻红的色彩:“恭喜你,活过19岁了,贞德。”

      我翕合嘴角,倏然一动,垂下眼睫,与他在雪中安静地相拥。

      新年的假期过后,新的工作开始了。

      我在港口Mafia被正式调去了尾崎红叶的情报部,这个岗位有时需要与一位名叫「坂口安吾」的先生交接文件。

      日子平平静静地过,太宰治时不时来窜一下部门,我继续在组织内部带着银处理各项事务,织田作之助想要带我退出港口Mafia的计划好像也提上了日程。

      这天,夏夜,东京的银座下了一场大雨。

      我出了一趟门,织田作之助和太宰治他们又去酒吧喝酒了。

      我撑着伞去接他时,太宰治弯着眼睛问我:“在这里等很久了吗?裙摆都湿得差不多了,下次直接进来吧,让淑女在外面等可不是绅士的作风哦。”

      我点了点头,任由织田作之助接过我的伞,将我们两人一同笼罩在黑色的大伞下。
      不远处,站在太宰治身边的一位先生朝我点头颔意,正是那位坂口安吾先生。

      这天过后,港口Mafia忙了起来。

      因为最近有一支由前军人组成的雇佣兵MIMIC一直到处杀害港口Mafia,还袭击了港口Mafia各处的据点港口,其中涉及到情报员坂口安吾的失踪。

      坂口安吾的失踪不是小事,他所掌握的关于Mafia的情报若是泄露出去,将给港口Mafia带来灭顶之灾,但这件事却被上头交由底层的织田作之助暗中调查。

      Boss传唤他过去的那天早上,我们本来还在公寓里吃早餐,得到通知时,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青年难得有些惊讶,嘴里叼着的面包险些掉在地上。

      他怀疑自己要被解雇了,又或许是想要退出Mafia的计划被提前知道了要被灭口,总之他有些慌张,将滚烫的咖啡一饮而尽后,他严肃地告诉了我银行的密码,说要是他被灭口了就让我带着那笔钱和孩子们快逃。

      我安慰了他两句,他才坐上车一路逛飙去了港口Mafia,我则是在家中将喝剩的咖啡全都倒进了下水道里。

      Boss让织田作之助去做的事属于秘密调查,他也没有告诉我,按理来说,我是不应该知道的,实际上,我也得假装不知道,所以当我被调去和芥川龙之介一起外出处理相关的事情的时候,我并没有发表任何异议。

      芥川龙之介,上个世界我和他是搭档关系,因为我们都是被太宰治带回港口Mafia的人,我们的关系算得上不错,但在这个世界里我和他算不上熟,正式打照面还是去年在船上的时候,其余时间虽然有时在Mafia内部会遇上,但也只是互看一眼的程度罢了。

      这次再见他,他又高了一点,但身形看上去依旧很纤瘦,总体来说还是个16岁的少年,身体也有难以医治的病症。

      在不敌对的情况下,黑发灰眼的少年称得上是个好相处的人,他和银是外貌和性格都有些相似的兄妹,少说话多办事的作风深得我心,更何况因为曾经的搭档关系,我算得上了解他。

      所以我们的工作配合十分顺利。

      说是配合,我其实只是来为他提供相关情报的,因为他这次的任务是去击溃前来偷袭港口武器库的MIMIC成员。

      在太宰治的示意下,他活捉了两个MIMIC成员,我们分别的时候,他向我走来。

      少年一身漆黑的长风衣,衬得面色愈发苍白,但是他的神情算不上脆弱,在微咳了两声后,他平静地对我说:“舍妹蒙承照顾了。”

      这应该算得上是在这个世界上他与我的第一次正式交流,还是这么平和的情况下。
      我点了点头,他微哑的声音又道:“不单单是这一年的时间,去年的船上也是。”

      我意识到他是在对当时我救了银的事表示感谢,我道:“已经过去一年时间了。”
      他一愣,兴许是以为我说他感谢得太晚了,脸上浮现出一丝称得上是抱歉的神色,涉及到自己的妹妹,人人都惧怕的“祸犬”也有这样的一面。

      我便道:“我是说已经一年了,不用在意,芥川先生,我是银的上司,理应保护她。”

      “嗯。”他不再说什么,神情再次恢复到有些淡漠的模样,看上去既凌厉又生人勿近。

      事后,工作结束了,我又去见了孩子们。

      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都在餐厅里吃咖喱,我去到那里的时候,他们好像正在谈什么重要的事,太宰治见到我,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道:“唉,真烦,明明夏日祭也快要到了,偏偏遇上这件事,不知道办完后夏日祭是不是也过去了。”

      他大概还惦记着要去夏日祭玩,我试图安慰他:“那就明年再去吧。”

      他一愣,随即垮下脸来,幽怨地盯着我道:“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解风情啊,林凡凡。”

      “?”

      我再次见到织田作之助时,他躺在病床上。

      以前一直是我在医院醒来时见到他,这次反转了,换我买了一束向日葵,放在了他的床边。

      他醒来时第一眼见到我,就对我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担心倒是没有,因为我知道他暂时还不会死。

      但我还是点了点头,沉默地陪着他,直到太宰治前来探望。

      织田作之助在调查坂口安吾的失踪时遇到了不明人士的袭击,爆炸让他的后背和双手都受了伤,所幸不是多么严重,很快就能好了。

      太宰治这次没有避开我,因为现在港口Mafia在全力迎击MIMIC的事并非秘密,织田作之助得知这件事时,从病床上坐起身来,重拾自己的枪,表示也要去战斗。

      织田作之助平时对战斗这种事兴趣不大,但这次大抵是与坂口安吾有关,他决定前往Mafia和MIMIC正在交锋的战场。

      对此,我说:“我也要一起去,织田先生。”

      织田作之助一愣,阻止了我,倒是太宰治见怪不怪的模样,但他还是捻了捻一缕额发劝了我一句:“你现在可是红叶大姐看重的直属情报员,要是你出事了,红叶大姐可是会把我杀了的。”

      我说:“不会的,我能战斗的,织田先生,太宰先生,你是知道的,我想保护你,织田先生,若是你们不让我去,我也会去的。”

      最后,织田作之助和太宰治实在拗不过我,我便跟了去。

      两个组织战斗的地点是一家废弃的美术馆,我们去到那里的时候,芥川龙之介正率领部队与其交战,但他差点被MIMIC的Boss杀了,是织田作之助一枪救了他。

      MIMIC的Boss纪德对织田作之助有莫大的兴趣,在又一阵交锋后,MIMIC撤退,港口Mafia也损失惨重,所以双方平静了一段时间。

      但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并没有结束。

      织田作之助趁这段时间休息,他对坂口安吾的调查也已经结束了,结果是Mafia的情报员坂口安吾原来是异能特务科的卧底。

      太宰治让织田作之助不要再参与到这件事来,织田作之助应下了,涉及到朋友和另一个组织,他的力量在多方面的因素下有些渺小,但我知道,他并没有真的放下。

      这一点太宰治也隐约感觉得到。

      一个傍晚,少年又探头探脑来尾崎红叶的地盘上窜门了。

      部门里的人都习惯了,他趴在窗边,眨着鸢色的眼睛瞅我,他扯着雏鸟般的声音问我织田作之助最近怎么样了。

      “在家休息,伤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如实回答他,为他泡了一杯咖啡,顺便将窗帘拉得大了点。

      火红的夕阳争先恐后地涌进来,黑发的少年在这之中跳起来,像小兔子一样一蹦一跳地跟在我身后。

      他说:“你看上去一点也不担心织田作呀。”

      我一愣,困惑地望向他,在思考我是否应该适当摆出担心的表情时,太宰治却像恶作剧成功了一样,咧嘴笑了笑,摆了摆手,说:“算了,你若是真的露出奇怪的表情的话,那才是最恐怖的。”

      好吧。
      我听话作罢。

      谈及织田作之助之前受的伤,太宰治的目光又从我的左手上掠过了几眼,我告诉他自己并未在这次的事情中受伤,他依旧没有移开眼睛。

      我感到奇怪,见他站在窗边的夕阳中,一袭长长的黑衣在地上落下影子,某一刻,他抬起头来直直望向我,我能察觉到他有点燥动,像是又想要逃跑一样,甚至想当即从窗户边缘跳下去般,他颤抖的声音在说:“林、林凡凡,从之前就在想了,你这两根不能动的手指……我想……我想送你一个东西……例如这根无名指……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我想让这两根手指,再次拥有作用……”

      这么说的人,我看见他脸色苍白,就算是璀璨的夕阳也遮掩不住他的狼狈,我怀疑他是不是受了伤,因为他的一只手一直死死地放在大衣的口袋里,可是在我问出来前,一通电话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言语。

      又有紧急的工作找他了,他接电话时又恢复成了平时那个从容又不着调的Mafia干部,当他挂掉电话后,我问他刚才想说什么,他却笑了起来,少年像找到了一个借口一般,说自己要去忙了,随即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我在夕阳中沉默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始终觉得这个名为「太宰治」的人类心中藏有一片深海。

      第二天,我又去见了孩子们。
      织田作之助说要去买点东西,晚点再来。

      今天是个阴天,空气有些沉闷,有大雨欲来的趋势。

      午后的时间,织田作之助打电话来说他开的车抛锚了,大概要耽误点时间,我问了他地址,想去接他,他说不用,很快就到了。

      期间,幸介弹着我送他的吉他,在我们的掌声中红着脸颊为我们弹奏了一首歌。
      但当我说织田作之助想让他去上学了,幸介却依旧嚷嚷着想当港口Mafia。

      我不禁问他:“为什么就这么想当Mafia呢?如果是为了赚钱,等你以后上学了,学了音乐,或许可以去当一个音乐家,照样也能赚钱。”

      顿了顿,我又面无表情道:“幸介,你的家人都是被Mafia杀死的,即便这样,你也想成为Mafia吗?”

      这话或许说的太过直白了,对在场的五个在龙头战争中失去了家人的孩子来说,无疑是一把血淋淋的刀子。

      果不其然,听了我的话后,连同克巳和优在内,幸介涨红了脸,生气与难过一瞬间涌上了他们小小的身躯。

      我突兀地意识到自己说了错话,虽然是想为织田作之助打消他想成为Mafia的念头,但我一定用错了方式。

      窗外,闪烁的雷电划过黯淡的天际。
      轰隆隆的惊雷中,天花板上悬挂的灯泡转了转,屋外的树影被狂风吹得窸窸窣窣。

      我身穿雪色的长裙,坐在铺满了软垫的地上,看见属于小孩子的玩具掉落满地,大些的孩子都在呜哇哇地哭,骂我是大笨蛋。

      我有些无措,只是拍了拍他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背,对他们说对不起。

      小些的真嗣和咲乐迷茫地看着我们,真嗣或许懵懵懂懂知道些,这个曾经被我抱在怀中哭泣的孩子跟着流下泪来,眼泪打湿了书页上的字。
      咲乐则是举着自己用蜡笔画的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本能地想要解决这种状况,于是凑过来,笑哈哈地指着画中花花绿绿的几个人影,对我们说:“看,凡凡!幸介!这是你,这是织田作!这是优!这是克巳和真嗣,还有这是餐厅大叔!中间这个就是咲乐我哦!”

      房间里一时间充满了各种声音——哭声,笑声,轻声细语的安慰和咒骂声,很热闹,就像雨前树丛里躁动的昆虫声一样。

      我有些希望织田作之助快点过来帮帮我,当我打算站起来时,幸介依旧在气头上,他的吉他扔在一边,脸颊哭得通红,站起来用握成拳的双手捶我,呜哇哇道:“笨蛋!凡凡是笨蛋!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人?!!”

      伴随着这句怒吼,某一刻,这个才十岁的孩子张开双手,抬起来,踮起脚尖用力地捧住了我的脸。

      房间里点着苍白的光,我站在窗边,逆着光线,看见他哭得泪眼朦胧,干净又悲伤的褐色瞳孔直直望进了我的眼睛来,近乎难过地说:“我一点都不喜欢Mafia!谁想成为Mafia了?!但是!但、但是,你和织田作都是Mafia,我喜欢你们……Mafia也是有不一样的……我想成为像你们一样的Mafia……我想成为像你们一样好心又温柔的人……我只是想、我只是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

      这一刻,我的脑袋一片空白。

      说不清是什么感受,我感觉无法思考,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我看着眼前这个孩子的哭脸,看见他望着我时那么难过又充满光亮的眼睛,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台即将失去机能的机器一样,重重地垂下头来,碰上了他的额头。

      极近的距离中,我好像透过幸介的眼睛看到了鲜血和枪|械的颜色,我看到了熊熊燃起的大火吞噬了眼前的这双眼睛,我看到了大雨迟迟不下,空气中弥漫的都是硝烟的气息……我瞳孔剧烈地颤动,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当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奔跑在了人来人往的天桥上。

      我逃跑了。

      我逃离了那里,离开了那群正在哭泣的孩子。
      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做的是正确的,我并没有错。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我的机能在循环地告知我这件事。

      我往前跑,不断地往前跑。

      我现在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唯独不能出现在那里。

      我只能不断地往前跑……

      可是,某一刻,我听到了歌声。

      桥下的超市在放一首英文歌,它的旋律与幸介不久前弹的那首一样。

      我空白地停下了脚步。

      “Gracefully sneaking up on me……”
      (他们偷偷地靠近……)

      “They just want to tear my feathers……”
      (想撕去我的羽翼……)

      “The golden light of the setting sun……”
      (夕阳金色的余晖下……)

      “Let me be a hypocrite again……”
      (我又成了伪善者……)

      “I will be gone before long,”
      (不多久我将离开……)

      “I know I'm wrong……”
      (我知道此错已铸……)

      “No matter how far I go, they find me out,”
      (但无论怎样奔逃,终究是穷途末路……)

      ……

      天桥下涌上来的风吹扬了我的裙角与金发,苍穹上的浓云掠过天光,我茫然地望向天际,某一刻,鬼使神差的,我往回跑了。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本能告诉我,我已经违背了机能。

      但是我什么都思考不了,只是一个劲地往回跑。
      脖子上挂的怀表在奔跑中颤动,衣襟上垂坠的胸针也拥有了重量,我隐约知道自己打了个电话,不知道打给了谁,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我只知道我穿过了天桥,穿过了街道,穿过了空旷的公园,跑过了花开的树丛,我在须臾间踏过熟悉的空地,越过那幢刷了漆的事务所的停车场……然后,我看见了一辆停在那的面包车。

      车内,熟悉的孩子们看见了我,他们争先恐后地拍打着车窗,惊恐地流着眼泪,声音却被阻拦在玻璃后面。

      幸介在大声说着什么,真嗣也是,咲乐哭着朝我伸出了手,我的手中浮现光点,想要凝聚圣旗,我的金色纷纷扬扬的长发和裙角正在逐渐被银质的盔甲覆盖,我拼尽全力朝他们奔去,我听到了我头上的饰物在叮叮当当,我听到了圣旗展开的声响,某一刻,迎着扑面而来的熟悉的火光,我听到了耳边传来了很多声音……

      ——有雷声,有吉他声,有轻扬的歌声。
      ——有幸介他们的声音,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还有身后织田作之助大声喊我名字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撕心裂肺。

      ……

      “I wish the gusts took away my gloom……”
      (但愿狂风能卷走我的抑郁……)

      “I can't help this vague feeling……”
      (这样的茫然无措不堪忍受……)

      “I feel so good, but I'm worn out……”
      (此刻我如此坦然,但却已精疲力竭……)

      “We'll be all right, don't look so sad……”
      (一切终将会变好,不必像这样神伤……)

      “Confess my sin, conceal them all……”
      (忏悔我犯的罪孽,但愿能得到赎过……)

      “Night will come soon and swallow……”
      “everything……”

      夜幕就快要降临,来吞噬这一切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ⅩⅩ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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