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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我一想到这件事,心里就有点讨厌你,但这不排除有我自作自受的成分在里面。赵桢奇在找你之前特意来找我见过一面,我明明是有机会阻止这一切。但我没有,因为我想装得善良大度,因为我圣母心泛滥到都要坐化成仙了。
      “我找到楼桉了,她想见岑会一面。”
      他上来就是语出惊人,那时我们毕业没多久,我正在证券公司实习,他占了我的午饭时间,就是为了让我寝食难安。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知道你和岑会现在在谈恋爱,总觉得如果要找他,最好能先得到你的同意。”
      我竟然不知道他这么善解人意。
      “你要是这么好心,我们现在就不应该见面。”
      “可楼桉的状态很糟糕,或许现在只有见到岑会才能让她好转。”
      我没能控制住情绪,声音也大了起来,惹得周围人频频看我:“你看我现在的状态和楼桉比哪一个更糟?别说岑会和楼桉没有什么,就是有过什么,现在也轮不到岑会出面。赵桢奇,你高尚,你无私,对前女友周到体贴是你的事,但你犯不上把我和岑会拉进去演一出情深义重的戏码!”
      我知道自己失控了,但当时脸面得体都不是我最在乎的事。没道理的,因愤怒而浑身发颤的我那时想起前不久的时候我们一起窝在出租房里吃火锅,你在水汽蒙蒙里对我说。
      “钟意,实习期过了以后你愿不愿意回家见见我爸妈,总不好谈恋爱这么久还搞得和地下情一样。”
      火锅丸子从盘子滚落到地下,我捡起来扔到垃圾桶,很平静地回答:“好啊。”

      赵桢奇并没有像周围的人一样惊慌,我从他眼睛里看到了很多情绪,有悲伤,有不忍,有无奈,但幸好没有怜悯。
      因为我们两个是同样无可救药的倒霉蛋。
      “我和楼桉没有真正谈过恋爱,从始至终都是我一厢情愿,她只喜欢岑会,所以现在她想要见到岑会。”
      然后他和我讲了一个不短不长的故事。
      楼桉爸爸去世得早,家里条件一直都很窘迫。对于一个漂亮又没有依靠的姑娘,美貌带来的不是好运,而是麻烦和噩梦。
      十七岁的时候,她被当时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侵犯了。那个老师在学校名声很好,人也风趣,很多人喜欢他,但很多人里没有楼桉。
      楼桉想要曝光恶行,但她很清楚地知道,没人会相信自己,因为当时班级的同学在几个女老师的起头下,已经明里暗里用“狐狸精”“骚货”之类的词来形容她,就连体育课上一件因为多次水洗变薄的浅色T恤也能变相的成为她“勾引”人的铁证。
      所以那个男老师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又明目张胆,他看准了楼桉是深海里的枯木,永远摸不到岸,注定漂泊,随便一头浪都能把她掀翻。
      后来楼桉终于考上了大学离开这个地方,她以为自己能够遗忘,可后来她才发现,一个来自异性打量的眼神就足够让她变成惊弓之鸟,她早就陷进了无边的黑色梦魇里,是连根都腐烂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怀着近似自虐般的心情回到母校当了画室老师,当年的男老师已经成了市教育局的高官,她在暗处拿着沾染仇恨毒汁的匕首伺机而动,但到底没有勇气出面检举,一刀插得仇人身败名裂。
      她开始等待。
      男老师在学校任教将近20年,受害人一定不止楼桉一个,总会有人先她一步站出来吧,那时一切都可以结束,过去也会被掩埋。
      可直到她终于被恨意和自我厌弃彻底毁灭,也没有人愿意做第一个站出来的人。
      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通过尝试遗忘收到了一些成效,她能够和异性正常相处,面对恶意也学会了视而不见,楼桉觉得或许自己已经得到了救赎,直到她学会了爱人。
      她喜欢上了岑会,希望靠近他,却在靠近时感到深深的自卑和绝望。
      一个没有爱人和被爱资格的人有时也会生出一些不切实际的渴望,而这成为了压塌她岌岌可危的内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你和我说这些是想说服我吗?”
      赵桢奇摇了摇头:“我只是希望你能别太难受。”
      我不禁失笑,说:“赵桢奇,你觉得我是会因为情敌的不幸觉得宽慰的那种人吗?既然我在你心里这么不堪,那你就更不应该找我。”
      “不是。”他很快否定我的想法,“我只是觉得,要是你听了她的事能有一点理解她,或许能平息你因为她有过的委屈和不甘心。”
      “钟意,我们谁都没有得到。”
      我开始重新审视面前的人,问:“你给我讲的故事里是不是少了点什么?你和楼桉是怎么牵扯上的,你又为什么要为她做到这种地步,这些你都没有告诉我。”
      “因为那些就都是我的故事了。”提到这个,他讳莫如深,“总之,选择权在你,如果你不愿意岑会见到楼桉,今天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如果你答应,那么岑会就会知道一切,然后由他做出选择。”
      话是这么说,可我根本没有选择。赵桢奇也明白,所以听到我的回答,他并不意外,还很了然地笑笑。
      “果然,你最后还是会这么选。”
      “我有时真的很嫉妒岑会,嫉妒得要疯了。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整天嘻嘻哈哈,神采飞扬,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有时候我都奇怪,他是什么小王子吗,需要所有人做出让步来保护他内心的洁白无瑕。”
      听到这句话,我眉头不能自控地皱起来。
      “你根本就不了解他,没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赵桢奇,你今天说了一句话,我觉得也适用在你自己身上。”
      “如果你能多了解他一点,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委屈和不甘心。”

      我答应了他的要求,你也见到了楼桉。我一点也不像表现的那样心平气和又成竹在胸。我曾经希望楼桉消失在我们的生活里,但那是希望她在我们生活之外的地方也能有一个安稳的现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困在过去里日日受到折磨。
      这种想法并不是出于良善,而是因为我害怕无法承担后果。
      你那么喜欢过楼桉,没准现在还在喜欢着,如果我瞒而不告,楼桉因此彻底崩溃,那么我也会成为楼桉毁灭的帮凶。
      如果你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么我们会怎样呢?
      我没有勇气去打这个赌。

      你去见楼桉那一天回来的很晚,我从厨房的窗户往外望,能看见对面楼的灯光,它们逐渐熄灭,最后只留下零星一两盏。炉灶上的蓝紫色火苗却跳动不息,煨着砂锅里红豆粥,让其散发谷物的甜香。
      红豆粥很麻烦,我只是心血来潮时煮过一次,你那时吃得很开心,之后罕见地提过几次,都被我用“没有时间”的理由搪塞过去。其实它并不麻烦,只是费时间,需要人守着,我没有耐性,那天晚上却巴不得它煮的再慢些,再慢些。
      在红豆粥差一点要糊在锅底之前,我听见了钥匙转动锁眼的声音,你进了门,仿佛沾染了满身风雪,眼皮垂下,一副累极了的样子。
      看见我,你很是诧异,然后很快变成了慌张自责和愧疚,好像你做了什么亏欠我的事情一样。
      “我和楼桉说了会儿话,之后又和大夫聊了聊,回来的有些晚了。明天你不是还要去上班吗?以后这么晚就别再等我了,你先去睡吧。”
      我并不关心楼桉如何,但还是要象征性的问一句:“她情况还好吗?”
      “她……”你叹息了一声,“她很不好。”
      我一时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紧接着就听你说到:“但医生说我的出现起到一定的效果,她今天的状态比以往都好,所以他建议我…”
      “建议什么?”
      你看了看我的眼色,下了很大勇气才说:“建议我多陪伴病人,在一旁辅助治疗。”
      那一刻,我想说很多话,但在脑子过一遍以后,却发现没有一句话能够让我显得不那么咄咄逼人。
      你是楼桉的特效药吗?是短期的,还是长期的?如果她病情真的好转,能保证不对你产生药物依赖吗?到了那个时候,你又会怎么选择呢?
      我难道又会成为备选方案吗?
      我最终只说了一个“好”字。
      这就是我的懦弱之处,也是我让人倒胃口的地方。我费了很多心力得到,要守护的时候却因为没有勇气让自己变得可悲。
      我一言不发的回到了卧室,关掉了壁灯,上床睡觉。可闭上了眼睛,却睡意全无。大概半个小时后,我听见关门的响动,伴着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的声音,大床很快塌陷了一块儿
      黑暗里,我感知到热源,你贴上来抱住我,声音沙哑又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钟意,红豆粥很好喝,就是家里没有糖了,我们周末逛超市去买吧。”
      我没有回答你,你倒也不泄气,得寸进尺地挨得更近,接着说:“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可是钟意,你要知道,如果要我选择和一个人共度余生的话,我只会想到你。”
      “所以不要难过了。”
      你尾音上扬地嗯了一声,像是一定要听到我的回应。在我终于想要回答你的时候,身后的呼吸声早已缓慢平稳,转过头,只能看见因身心俱疲而陷入熟睡的你。
      但不可否认,我的心因这句话得到了驯服,变得没有那么不甘心,只剩下一点点的不安。
      但这句话的效用很短,而生活以人的正常寿命为刻度衡量的话太过漫长,我沉没在三个人的怪圈里,感觉到一种缓慢的无可避免的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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