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落星辰》朝雨词

15、第 15 章

　　兰德在这里呆了很久。
　　久到严冬将至，大范围虫潮即将来袭，北区外的长舰也没有丝毫要离去的迹象。

　　他倒是没有再来打扰陆星瑜。
　　只是偶尔，在陆星瑜忙着在药田里除草时，会默默过来，站在园子外看着。

　　这个alpha似乎突然就有了界限感，从不擅自踏入园子里一步。
　　很难说他是怎么想的，但至少这几个月他都恪守了这个规则。

　　这时候陆乔就会自己跑过去，仰头看着兰德。
　　他和兰德稍稍熟了一些，这个叔叔总是给他送吃的，尤其爱给他送甜甜的糖果。
　　爸爸都不准他多吃。

　　陆星瑜在地里忙着，抬头一看，见陆乔是向兰德跑过去，倒也没制止。
　　片刻，陆乔又哒哒哒跑过来：
　　“爸爸！”
　　他递给陆星瑜一把精巧的小东西。
　　毋庸置疑，又是兰德送来的。

　　陆星瑜喜欢自己随时在田地里观察，而不是靠仪器监控解决一切。
　　兰德似乎默默观察出了他的喜好，时常借陆乔的手送来一些便于他工作的小器械。
　　他自己也不是不能做，但的确没有帝国军工特制的来得省心方便。

　　往那边一瞥，兰德已经走了。
　　——这个alpha的态度转变之大着实令人称奇。
　　基本上，除了这短短的几瞬，兰德甚至不会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爸爸——”乔乔蹲下身，挪来挪去钻到陆星瑜怀里，“乔乔想吃……冰激凌——”
　　陆乔学东西很快，已经会说长句了。
　　冰激凌这个词，在黑星带通用语里是没有的，陆乔稚气的声音在最后一个词转了一种语法和语调，发音相当标准。
　　显然这是兰德教他说的话。

　　“现在太冷，不吃。”
　　陆星瑜摸了摸乔乔的脸颊。
　　脸颊被风吹得冰凉不过这孩子不怕冻，精力十足，每天裹着衣服在园子里跑来跑去，整个颈背都热乎乎的。
　　陆乔埋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扭来扭去，就是不肯应声。
　　还想着吃呢。

　　也不知道兰德都教他些什么，这么冷的天怎么能给孩子吃这个？
　　“兰德叔叔说他的舰体里很暖和，还可以吃冰激凌——”
　　“他给你吃过了？”陆星瑜对陆乔回味的小眼神看得一清二楚。
　　“就，就舔了一口，”陆乔对上爸爸的眼神，声音缩了一下，“我和叔叔说了，以后要问爸爸才吃。”

　　孩子看着他，像是有点怯，但黑亮的眼睛里藏不住渴望。

　　陆星瑜摸了下陆乔的脑袋，迟迟没有说话。

　　记忆里他是认识冰激凌的，等来到了黑星带，早就过了贪嘴的年纪，丝毫不怀念这些花哨的零食。
　　可是乔乔还小呢，一点绵软的甜甜的东西就足以让他魂牵梦萦。

　　这不能怪他，黑星带能给孩子的东西太少——黑星带本土语里甚至连冰激凌这个词都没有。

　　“我能去兰德叔叔的舰体里玩吗？”
　　陆乔支吾几声，终于说出了想说的话。

　　“不行。”陆星瑜不假思索。

　　“爸爸——”陆乔猛地一扑，在他身上不肯起来。

　　陆星瑜被扑得猝不及防，立刻伸手把乔乔抱起来拍拍。
　　但他并没有心软：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记得，”陆乔黏在他肩头，声音已然蔫下去，“只有爸爸在时，乔乔才能去找兰德叔叔。”

　　乔乔撅起嘴，闷闷不乐，但没有继续说。
　　被抱着在田里转一圈，他又被下面的草吸引了：
　　“我也想种！”

　　陆星瑜对陆乔热爱活动的天性从来不加以管束，很快，陆乔一溜烟地窜下来，拿起铲子歪歪斜斜开始掘土。
　　看上去已经完全把兰德抛在脑后。

　　以后得让乔乔少和兰德接触——毕竟兰德迟早要离开。
　　他打开高塔手术管控台，分神想着。

　　那天他给白洛的手术被打断之后，白洛似乎就被杰森缠上了。
　　杰森对白洛总是很有一套，让他烦乱，又舍不得真正一刀两断。
　　恰好兰德执意在这边住下，陆星瑜也忙着观察试验田。
　　他们就约定几个月后再继续。

　　今天是约好的日子，陆星瑜盘算着把陆乔带过去。
　　这回他已经收拾好了陆乔的小行李箱，做好了让孩子在高塔好好休息的准备。

　　不料一出园子就被拦下了。

　　“你要把乔乔搬走吗？”
　　时隔几个月，兰德首次离他离得这么近。
　　“与你无关，”陆星瑜懒得应付，只提醒一句，“你迟早要走，最好不要老是在乔乔面前晃。”

　　兰德怔在原地：
　　“乔乔毕竟也是我的孩子……”
　　即使他后退一步，也从来没想过要把陆星瑜两人放在黑星带上孤苦伶仃地生活。

　　陆星瑜立刻看向肩头——乔乔已经跑累了，倚着他睡得呼呼的。
　　“以后不要在他面前提起这事了。”
　　他声音微沉，很无谓，也很冷漠的样子：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改姓珀西。”

　　他只让陆乔叫兰德叔叔。
　　兰德当面从不反驳，只是不让陆乔老是说谢谢叔叔之类的话。
　　看来这人还存着让陆乔认回自己的父亲的心思。

　　“你也该走了吧？”

　　“……至少让我在这里过一个冬天，”兰德隐晦的目光在陆乔身上扫过，“这周已经有了好几次虫潮。”
　　最近虫族开始迁徙，以往陆星瑜需要费神监测防护，然后还要整天看着乔乔，几乎难有喘息之机。
　　即使不愿意承认，他心底也清楚，兰德留在这里，确实帮了他许多忙。
　　至少，文森是绝不可能让他放心离开乔乔一会不管的。

　　……说起来，他和文森的见面几乎都改在了北区内，没有瞒着任何人。
　　兰德每次看他带着文森的信息素回来，就去城区外打猎，没有再打扰他分毫。
　　猎回来的动物兰德也用不上，干脆捆好放在陆星瑜的园子里。
　　只是每次，兰德猎回来的动物身上撕裂扭曲的伤口都显示出了alpha的愤怒。
　　陆星瑜视而不见，干脆利落分好煮了吃。

　　还是某天晚上陆乔哼唧说不喜欢这个味道，他才会在回来前喷洒消散剂。
　　文森偶尔给陆乔带点小弓箭什么的，都被陆乔抹上了甜甜的粉色的胶。
　　这估计也是兰德给他的。

　　陆星瑜回过神来，一时竟觉得这alpha也没那么刺眼：
　　“我带他去高塔，晚上回来。”

　　兰德看起来很想伸手抱抱陆乔，但最终一个字也没说。
　　他只说：“我在这里帮你看着。”

　　其实也没必要看着，他自己的系统应付小虫潮也足够。
　　但兰德毕竟……

　　高塔里，陆星瑜回想起兰德的神态，一时失神。

　　“在想什么？”
　　白洛歪着头，给自己细细缠上绷带。

　　“兰德还没走，”陆星瑜如实相告，“乔乔有点……”
　　陆乔对兰德有一种近乎本能的亲近。
　　也许不是本能，毕竟兰德对陆乔的确相当温柔，每次来还给陆乔带小礼物。

　　“你担心陆乔想和他回去？那你应该完全限制他们见面。”

　　“……”
　　陆星瑜一时没说话。
　　乔乔渴望冰激凌的眼神又浮现在他心里。

　　“不过他毕竟也不能久留，”白洛似是看出他的犹豫，换了个角度，“据说他的长子要举办成年礼了。”

　　“长子？”陆星瑜喃喃，“哦，是，他还有一个alpha儿子。”

　　“强行带你们回去不会有好结果，他未必不清楚，”白洛继续宽慰，“带陆乔一人回去更不可能——虽然他之前对你可恨，但毕竟也不是傻子。”
　　不可否认，兰德的收敛就是从看到陆乔那天开始的。

　　陆星瑜不期然想起他们唯一的亲密接触，发现那个夜晚已经有些模糊了。

　　“他确实好了一点。”
　　细细想来，除了兰德，居然也没有人可以让他这样轻松一些。
　　兰德觉得他消瘦了，并不是错觉。
　　生养一个小宝宝的辛苦，不是三言两语可以道尽的，前两年他的任何实验都几乎停滞，精力全耗在乔乔身上。

　　只是平日里陆星瑜习惯了，倒也不觉得辛苦。
　　直到兰德一来，他得以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实验上，才觉出区别来。

　　“……你想和他回去么？”
　　白洛盯着他，冷不丁发问。

　　陆星瑜一惊，却没有果断否决。
　　黑星带和帝国毕竟都不是他认定的归处。
　　去哪里本也没有分别。
　　先前是抗拒兰德，可是有了陆乔后，兰德的表现的确在一点点拉扯着他心底的天平。

　　“你觉得呢？”

　　“要只为了乔乔，恐怕不够，”白洛看穿他的心思，“你得问问你自己。”

　　“我——”
　　细细究来，他对于在哪里生活都无所谓。
　　只是帝国意味着麻烦。
　　可这麻烦和陆乔比起来……
　　若是两年前，他绝对想不到自己会有这样犹豫的时刻。

　　“你会爱上兰德吗？”

　　“不可能。”
　　这回他断然否决。

　　“也是，”白洛细细看他表情，感慨一般，“我认识的很多omega都……但我想你不会的。”

　　“我们之间除了乔乔以外不会有任何联系，”陆星瑜沉默一下，又强调，“即使我最后去帝国生活也一样。”

　　一个人不该被侵蚀两次。
　　人也被强迫了，心要是也被占了，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作者有话说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