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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翎羽生情飞(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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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觉嗓子里有一口腥气喷了出来,吐了潘翎飞一身。潘翎飞全然不在意,拍着我的背,使我的淤血全数吐出。
“回侯爷,墨姑娘已将体内淤血排出,不会再危及性命了。”一位长须老者说,“幸好姑娘只是被钝器所伤,伤口不深,吃几副药,在家静养,不出一月,便可恢复。”
“周管家,打赏王大夫,”潘翎飞头也不回,“你等都出去吧,这里有本侯就行了。”
待一行人离开,潘翎飞端起桌子上的药,舀了一勺黑色的汤汁,吹了吹,将勺子递到我嘴边。
他……该不会要亲自喂我和药吧。
我无力地将头偏向一边,抿着嘴,瞪着他。
潘翎飞又向我嘴边送来,我再歪头。他眯了眯眼睛,显然有些生气了。半晌,潘翎飞眼底闪出一丝精光,道:“你不喝,莫非是想让我以口度?”
我轻咳了一声,伸手示意把药给我,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把药喝完,潘翎飞弯笑着看我,我才知上当了。
……
自此后一月,每每我服药之时,潘翎飞便像定了时辰的钟表一样坐在我的床前,看我把药喝完。因着他的尽职尽责,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快。
一日,潘翎飞照例前来,我的脸拉得好长,他来,必定是“逼”我喝药。他手背后道:“汶嫣儿,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不稀罕,”我没好气地说。
潘翎飞不理我的阴阳怪气:“哦?我打小就和某人一样爱吃冰糖葫芦。”他斜眼瞄了我一眼,从背后拿出一串冰糖葫芦。
我想,我当时一定是两眼儿泛着绿光的。我“噌”地向潘翎飞扑了过去……只听“啪嗒”一声,那个桃心状的冰糖葫芦从竹签滑落到地上,我高涨的情绪随之跌入谷底,于是,我把怨气全撒在潘翎飞身上,蒙着被子睡觉去了……也不知道潘翎飞什么时候走的,桌子上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碗,里面放着心样的糖葫芦。
一月后,身体已恢复大半,我便想开始练剑。初练几日,剑术着实生涩,潘翎飞偶有亲自示范。
“胳膊抬高,再平些。”我抖着胳膊,实在无力支撑,剑已握不住了,这时一个有力的手支撑着我的胳膊,潘翎飞从后面环着我,说,“对,要这个高度才好些,然后反手打弧刺去。”温热的气息扑向我的耳根脖颈,弄得我痒痒麻麻,浑身不自在,再也无心理会他教的招术。
“紫轩,你来了。”
远处,太子默默地站着。
“等候多时,只是不便打扰翎飞与墨姑娘练剑。”太子面无表情,仿佛刚才暧昧的一幕他没看见,但我明明能听出那么一点点责难嗔怪潘翎飞的意思。
潘翎飞却很不识相地让太子也来教我剑术。
过不了十几日,剑术因潘翎飞与太子轮流悉心教导下长进了不少,自此,潘翎飞执意让我管太子叫“师傅”。
我如此没日没夜地习武,只为心中那个心愿。那次在练功房外听见的惨叫,只怕就是萧何的声音。今夜,我已等不到太子领我去见了,想潜入练功房探个虚实。
不料,我再怎么推辞头痛脑热混身酸软,潘翎飞执意要让我陪着他游逛闹市,还叮嘱周大婶将我好好打扮一番。
“周大婶,我喜欢那件白色的秀袍,你为何偏要我穿这件水蓝色的?”
周婶子边替我系粉色裹腰,边说:“今晚小侯爷保准也穿水蓝色的衣袍,他就爱这个色,你穿这件,刚好配他嘛。”
“我干嘛要配着他,自己喜欢就行了呗。”
“你傻啊,墨姑娘。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小侯爷疼你,纳你为妾是早晚的事。你们这样穿不就是你说的情,情侣装么?”周大婶气急败坏得说。
“周大婶,你好本事,能撺掇全府的老少爷们儿和你一起嚼舌根子。我和翎飞就是好朋友。”
“得,得,我也不和姑娘辩解,我奶过的孩子我还不清楚他的心思?你自己也巴巴得只唤小侯爷‘翎飞,翎飞’的,还说什么是好朋友。”细细想来,连我也不知何时我不在唤潘翎飞为“侯爷”,而是“翎飞”。
周大婶替我梳妆打扮完毕,还不忘给我的发髻插上两朵蓝花发誓。我端于镜前,看着盛装后的自己,着实佩服周大婶的装扮技术。轻描黛眉,略施唇红,几缕碎发隐隐遮于前额,浮在浓密的睫毛上方,水灵灵的眸子流淌着晨露般迷蒙的芳泽。一袭水蓝色锦袍,袖口轩敞宽松,粉色裹腰勾勒出柔美纤细的腰部线条,裙前摆隐没于膝盖处,露出如玉冰肌,裙后摆略微及地。
推开门,望见背对我负手而立的潘翎飞,唤道:“翎飞。”他转身对我微微一笑,眼眸明净清澈,果然一袭水蓝色秀袍,月光皎皎下,更显他的身姿矫健挺拔。他伸出纤长的手扶我走下台阶,我一定是被温柔的月色恍惚了头脑,竟没心肝地把手递给他。
潘翎飞牵着我径直走到大门外,门外有一辆马车等候。他小心翼翼得把我扶进马车,坐上马车,还是不由分说将我的手牢牢牵起。我几次欲抽出都被他生生抓紧。
马夫一扬鞭,马车向闹市行驶,这才发觉车中还坐着一人,正是我俊美的紫师傅。他仍一袭白衣似雪,衣边着淡紫色绣纹,檀香墨发散落于腰臂,狭长的凤目似盯非盯着我放于潘翎飞手中的手,这种飘逸之美,竟让我恍然。
也不知从何时起,我便觉得凡是我们三人相处,气氛就有说不出的尴尬。
没多久,闹市已到,下了马车,繁阜之景象尽收眼底。城里几十条大街,几百条小巷,都是人烟聚集。绕城一道河,数余里,便是护城河。今日正逢水满,河上泛起很多船只,船里传出敲鼓萧笛之声,委婉幽转,动人心魄。城里城外,大街小巷,金粉阁楼,茶座酒肆,比比皆是。不论走到哪条街上,风雨灯,明角灯照着都如同白昼。闹市中央,人们聚拢到一起,算卦卜命,杂耍曲艺,售卖饰物,吟诗作画,应有尽有,好不热闹。
下了马车,余光瞥见一直站在身后沉默不语的太子,他的脸在迷澈月光的照耀下越发显得寒气逼人,竟让我在这微热的天气里,打了个寒颤。我忙拧过身子,朝一处人声鼎沸跑去。真是里外三层人挤人,最里面是小猴子杂耍,又翻跟头,又作揖,我高兴地忘乎所以,也不去理会潘翎飞焦急唤我的名字。
突然,头顶上空一声炸响,紧接着,又“啪,啪,啪”几声,天空霎时已被五光十色染满,怒放着朵朵烟花,原本就如同白昼的闹市已被渲染得更加炫目灿烂。我呆呆得仰头望向天空,任凭流光溢彩绽放在我的脸庞,浑然不知远处的锣鼓声响起,庞大的舞龙队渐近,待我清醒过来,已被拥挤的人群冲到不知哪个僻壤里。回头找潘翎飞和太子,早已不见了他们的踪影。
这时,突然一只有力的大手牵住了我,拉着我向更深处巷子跑去。“翎飞,你慢点,我穿的可是裙子。”
潘翎飞终于停了下来,握着我的手有些冰凉,我说:“刚手还热热的,怎么一会就冷了,是不是穿太少了,你要生病,周大婶定会责怪我照顾不好你。”
潘翎飞不语,只是定定得站在阴暗处。这里黑得辨不清他的五官,只隐约辩得清亮的眸子,波光如清晨花瓣上的露珠迷离透彻。
“这里太黑了,我们走吧,师傅找不到我们会着急的。”转身,却被他一把拽了回来,力气之大,使我一下摔到了他的臂弯里。
潘翎飞这是要做什么?
越是慌张,越是软弱无力,周围寂静的要死,只剩下我慌乱的心跳声,和潘翎飞粗重的呼吸声。这时,潘翎飞将我生硬的身子扳过来。
他的双手抚过我的脸颊,将我的头微微扬起,温热的鼻息越来越重,越来越近。他想干什么,抱一下就成了,还要亲我?
“翎,翎飞,我,我还没准备好,如,如果你真要娶我……”还没等我把话说完,潘翎飞猛地停止了动作,踉跄地退后了几步,一个翻身飞转,便不见了他的影子。
我惊魂未定,赶紧逃出这个是非的辟巷。终于找到人如潮涌的正街,恰见一蓝衣少年立于阁楼顶端,晚风猎猎,卷着他的衣角翻飞。
蓝衣少年在人群中搜索到我,两臂扎如苍鹰之翅,单脚蹬于瓦片,便飘飘然立于我眼前,急忙握着我的双手,不似刚才那般冰凉:“汶嫣儿,让我好找啊!”
我嘴巴上说着“汶嫣儿知错了”,心里却将潘翎飞骂个十万八千遍,分明是他把我带到黑巷子,落下我一溜烟飞到屋顶,现在反而怪我了?
“师傅呢?”我四处张望。
“紫轩说身体不适,先走了。”
“他又不傻,谁想当电灯泡呢。”说完,便慌忙捂住嘴巴。
“什么是电灯泡?”他不解地问。
“嗯……就是这个的另一种叫法。”我指指高挂着的红色大灯笼。
潘翎飞迷惑地抬起头,望着灯笼,突然眼睛一亮,像是心领神会了。聪明如他,定能领悟电灯泡的涵义,我也忒没头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