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灵谷》追逐阳光

14、胳膊肘外拐

　　这天，闵闲又带着姜熙去了烂柯山人迹罕至的深林。
　　闵闲随手抓了几只野兔，回头见姜熙埋着头一直在那挖啊掘的，腰都舍不得起来伸展一下，觉得有些反常，烂柯山不至于遍地都是奇珍异草啊，于是问道：“熙哥哥，这些草药都挺珍贵么？”
　　“那倒不是。”姜熙便把自己的感觉说了出来。
　　“哦，那说明渡入熙哥哥体内的客灵起作用了，渡进你体内的客灵灵源是来自白颈长尾雉，它是杂食性的，植物叶、茎、芽、花、果、种子都能为食，还啄食一些小型昆虫。白颈长尾雉在被汲灵之前已修炼成了戾妖，说明它平时吸纳了不少大地的灵气，吃过很多有灵性的食物，它的灵识阶位相当高，如果没有道行高深的修士在一旁保驾护航，六境修为以下的断不能消化吸收，反而会慢慢吞噬受灵者本身的灵识，导致受灵者痴呆愚笨。我爷爷已将客灵封存在熙哥哥体内，将随着你自身修为的增进慢慢与你的三魂七魄融成一体，等它完全被你自身灵识吸纳后，应该会有更大的惊喜，”闵闲有些意外地道，“这么快就有明显的反应，说明熙哥哥自身修为本来就很高了，可能都到五境中品了吧。”
　　“你杀的不是吐绶鸟么？”姜熙万万没想到，闵门主竟然是渡了戾妖灵识给自己，怪不得自己的修为突飞猛进，心下感动不已。
　　“杀的是吐绶鸟没错，但吐绶鸟自身的灵识很低阶，对修行没什么帮助，它只是个过渡的客体而已。去年我爷爷收服一只在袁河两岸作乱的戾妖，原身是只白颈长尾雉。汲了它的灵识后，回来找了只吐绶鸟，暂时将灵识渡在了吐绶鸟体内。”文木解释道。
　　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袁州分宜（今江西宜春分宜县）有妖作乱，经祛邪宗的子弟几番厮斗后，鉴定为戾妖。那妖修炼多年，法术了得，一作乱便疯狂残杀人类，袁河两岸被戾妖残害了几十号人，分宜百姓闻妖色变，祛邪宗多个门府都派遣了法术高强的子弟前去除妖，无奈全部铩羽而归，不但妖没制伏，反而弄得伤的伤残的残。
　　大中祥符九年（1016年），绯院给烂柯山闵氏下达了天府令，遣其府中子弟前去分宜除妖。闵氏门主闵济世亲自持令前往，和戾妖交战不到半个时辰，就将戾妖给降伏了，汲了其灵识后，现出原身，是只白颈长尾雉。
　　白颈长尾雉的尾羽红白相间十分漂亮，袁河两岸，民间每逢祭祀时会跳起一种傩舞，傩舞所用的面具上会用到大量的白颈长尾雉尾羽。惨遭本地猎户多年的滥捕滥杀，当地的白颈长尾雉种群急剧萎缩，种群中怨气高涨，最终导致白颈长尾雉濒临灭绝的同时也滋生了一只为害乡邻的戾妖。闵济世收了其灵识之后，将其原身白颈长尾雉带到烂柯山放生了。
　　“怪不得你们祛邪宗的人到处去铲精除妖，原来灵识有这么大的妙处。”姜熙恍然大悟地道。
　　“也没熙哥哥想得那么简单，”闵闲摇了摇头道，“一般的祛邪宗子弟只会做到自己吸食灵识自用，称之为纳灵。将灵识转到别的对象身上，称之为渡灵，要做到渡灵的话，渡灵者修为须达到重华八境以上才行，道行浅根本无法办到。虽然纳灵一技基本上每个擅用符咒之术的祛邪子弟都做得到，但也并非纳了灵之后自己的修为就会增进，还要看能不能和自己的三魂七魄融合，如果是不能融合，那不但无益反而是累赘，会影响自己本来的心智，导致做什么事都会分神，无法集中精力。渡灵则不同，因为渡灵者修为高，会通过心法、符咒和真气将客灵与受灵者的三魂七魄打通交融的通道，无论渡的客灵是多么高阶位，打通交融通道，最后客灵都会和受灵者的三魂七魄融为一体。熙哥哥这么快就将体内客灵融为己有，说明你本来就已修为过人，道法高深，完全融为一体，指日可待。”
　　“哦，”姜熙有点明白了，“那意思是说，就算祛邪宗的道友纳了别的灵识，也不一定会提升修为，还得看自身的造化高不高。”
　　“是的，不然的话反而会表现得越来越笨，”闵闲道，“再说了，天下又不是遍地是妖是精的，能用来提升修为的灵识少之又少。成妖成精的东西之所以能兴风作浪，本身也是持有历经万难千险修炼来的法力，所以有很多祛邪宗的子弟纳灵不成而被反噬，死于非命。”
　　“灵识终究是个好东西，对修行者来说可是一条捷径，纵是风险大，但诱惑更大，也难怪魔界中有人以咱们修真界为敌，经常攻击各宗门子弟汲其灵识。”见一根很长的荆刺条斜挡在身前，姜熙挥起手中的匕首把它斩断了，以免反弹伤及后面的闵闲。
　　“为什么咱们道门中人不会去吸纳人的灵识，熙哥哥知道么？”闵闲扬脸问，见姜熙鬓边挂着一丝枯草，伸手便帮他给拂了下来。
　　“汲人灵识无异于吃人，有违天道，这是道和魔的根本区别。”被闵闲的手指轻轻触摸了下，姜熙心跳顿时漏了几拍。
　　“这只是其一，”闵闲将刚才在路边折来的小桂枝叼在嘴里嚼着净牙，“主要还是因为人的灵识和飞禽走兽花草树木的灵识不同，人的魂是由精气神三魂合一，不比动植物的一魂两魂，动植物的灵识只要受灵者修为高或是有人帮着渡灵，都能被受灵者占为据有，慢慢融合成自己灵识的一部分，成为受灵者某种特异功能。但是，人的灵识是没办法被受灵者整合的，三魂中的神魂保留着死者的记忆、习性、认知，也就是说人的灵识会携带原来的宿主记忆。要是吸纳了别人的灵识，那等于自己体内同时住着两个人，两个人共一个身体，迟早要患精神分裂，如果一个是受害者，一个是加害者，那就会自残。只有一个人的肉身死了，而且三魂也被毁了，那么另一个人的灵识才可以重新占据那人的身体，但仅灵识占据身体还是没用，人仍活不过来，得三魂也要跟着依附，不过这已不叫渡灵了，而叫借尸还魂。”
　　“既是这样，为什么魔门的仍为害道门呢？”既然人的灵识没法被融为己用，魔门的修行者干嘛追杀道门修行者。
　　“因为魔门法力高强的会析灵。”闵闲叹气道。
　　“析灵？！”
　　“人的灵识之所以不能被吸纳，皆是因为神魂的存在，析灵就是将神魂毁去。熙哥哥也是知道的，汲取灵识得趁被擒者还处于鲜活的状态，否则魂散了就无法汲取灵识，在人还处于活着的状态下将其神魂剥离摧毁，相当于饱受凌迟剐刑，不亚于挫骨扬灰，最为残忍。”
　　“析灵之后再纳灵就能占为己有？”姜熙追问道。
　　“人的灵识毕竟不同于妖和精的灵识，就算是析灵后，魔门贼人也不会纳灵自用，而是渡给自己养的宠物，豢养那些飞禽走兽，用来作为自己横行天下的爪牙。”闵闲唉叹道。
　　“原来你们祛邪宗的门道这么多啊，我虽然也同为修道之士，可天天蜇居医室，孤陋寡闻得很。”姜熙感慨地道。
　　“熙哥哥救死扶伤妙手回春，修的是上善之道，那些蝇营狗苟恃强凌弱之污秽行径当然不会去关注。”闵闲含笑道。
　　“闵门主既是会渡灵，为何不将白颈长尾雉的灵识直接渡给你父亲而要转嫁到吐绶鸟？”姜熙突然想起那天闵百里的懊丧表情，有点替闵百里叫屈。
　　“戾妖之所以称之为戾妖，是因为会主动去攻击人类残害人类。为什么会主动去招惹人类，是有原因的，”闵闲继续解释道，“一个物种当到了濒临灭绝时，种群中会生出极深的怨念，当种群中的一员被杀时，会将怨念和灵识累积到另一存活的一员中，久而久之，越是一个种群快灭绝，幸存的那些身上的怨念也就越深，灵识阶位也就越高，而导致一个种群的濒临灭绝，最主要还是人类的过度猎杀，所以戾妖会对人类展开报复性攻击。祛邪宗别的支系对戾妖的灵识怎么处理我不知道，但我闵门是不会将戾妖的灵识自用的，而是会渡给与之相似的物种，等待时机，以便让该物种重新壮大，不至于灭迹。”
　　“意思是相当于给该物种留种了？”姜熙心里一惊，闵门主已然把白颈长尾雉的灵识渡给了我，这么说来……我岂不是成了种鸡。
　　“对，”眼前有个不是很陡的斜坡，闵闲撒娇似的伸出手，要姜熙拉他上去，“吐绶鸟的食性和生活习性与白颈长尾雉差不多，因为戾妖的灵识阶位高，在黄腹角雉体内时间长了，经过繁殖，其后代会部分慢慢异化成白颈长尾雉，让一个物种得以延续，本门称其为寄灵。”
　　“啊？”姜熙拉闵闲的手一紧，天呐，我真的成了种鸡。
　　“熙哥哥别担心，”闵闲乐呵呵地道，“寄灵续种是要在同类同属的种群间才有用，把灵识渡给你，只是壮大了你自己的灵识，不会让你异化成白颈长尾雉的。”
　　“闲弟的意思是，同类同属，灵识会并存，渡给人类，却是会被吸收消化成为自己灵智的一部分？”姜熙总结似的道。
　　“没错，是这么个意思，”闵闲点点头，“但是，寄灵是将妖的灵识渡给灵识阶位低的普通同类同属，如果受灵对象本身灵识也较高的话，渡进去的客灵那就不一定会并存了，有可能也会被吸收消化，壮大受灵对象本身的灵识。所以，要寄灵的话，寄体一定要找没什么灵识的，否则，不但起不到寄灵的作用，反而会豢养成一个煞妖。”
　　“能斩获灵识多不容易，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办法纳次灵，没想到你们闵氏一门却是汲灵有道，有所为有所不为，大胸襟大情怀。”姜熙很是佩服地道。
　　“我爷爷说，天道是维持万物平衡，修大道首先要明白相生相克的天理，尊天道，才能悟大道，这可能也是我们闵氏一门在祛邪一法上独领风骚的原因吧。”闵闲毫不谦虚地道。
　　“那你宰杀吐绶鸟岂不是违背了你们闵氏家训，有违了天道？”姜熙知道闵闲偷杀吐绶鸟是为了讨好自己，心下很是感动。闵百里对白颈长尾雉的灵识眼红成那样，结果儿子胳膊肘往外拐，便宜了他这个外人，也难怪他会恼羞成怒。
　　“不是也有例外的时候么，”闵闲有些脸红，狡辩道，“我爷爷把戾妖的原身放生在烂柯山了，说不定已经繁殖了不少后代呢。”
　　“但是……闲弟，”姜熙有些不解，“你自己目前又不会渡灵之术，不是托了闵门主的帮忙，我也得不到这天大的好处呀。”
　　“我得先下手为强，先将灵识攫取在手中再说，渡灵总有一天我会办得到，到时我就渡给熙哥哥。”闵闲自信地道。
　　“闲弟为什么这么着急下手呢？”姜熙感动不已。
　　“我怕出意外，”闵闲诡笑道，“我父亲对白颈长尾雉的灵识一直想据为己有，不是担心自己的修为无法将灵识吸收，怕是早已偷偷纳灵了，家里会渡灵的只有我爷爷和曾祖父，但他们都不会帮我父亲渡的，所以我父亲便在爷爷面前死乞白赖地讨了个照看吐绶鸟的活，以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总有一天会属于自己。前不久，传出我大伯斩获一只煞妖后修为大增的消息，我父亲修为一直停滞不前，无法突破四重境，心里越发的着急了，看吐绶鸟的眼神都不对，我猜他肯定会铤而走险偷偷纳灵的，所以趁他不注意，偷走了吐绶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