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绿蓝.小绿和小蓝]》冰魄诺伦

29、Fragments

　　【Fragments（碎片）】

　　尽管摄录机的想法是起始在小绿和小蓝的初中一年级暑假那会儿……
　　可是直至大学一年级的那年暑假，小绿才实践了这个建议。
　　因为那时候，小绿给小蓝做出了第一代的智能眼镜。

　　比起中学时期，现在已经是大学生的小绿，看上去比过去更成熟、更沉稳了。

　　可能是因为自己已经通读过说明书……
　　见到小蓝难得好奇地拿起那台摄录机左看右看，小绿靠过去，贴心地一边为好奇的小伙伴解惑，一边与他一起摆弄这个新到手的设备。
　　续航能力极强。
　　也有夜间拍摄的功能。
　　……
　　作为当前最新的机型，这台价值不菲的摄录机汇聚了当前最新的强大功能，同时也一下子就清空了小绿积存至今的零花钱。
　　是的，小蓝当初的“预言”再度成真。
　　小绿那年暑假的雪糕，真的要靠小蓝来接济了。

　　知道小蓝每年寒暑假都会有一段时间到国外与家人团聚——小蓝的行程计划加速了他俩做出决定的效率，之后当然是直接付诸行动。
　　小绿的观测目标很简单，仅仅是“小蓝佩戴过智能眼镜并激活回忆之后，从入睡到次日醒来期间的表现”。

　　摄录机的架设工作十分简单，不过是把三脚架支到小蓝的睡床边，然后把已经充满电、调好了模式的摄录机开启，调整角度放好。
　　为了能尽可能地把小蓝的睡眠状态全数捕捉，小绿就着镜头视野，仔细地调整摄录机摆放的角度。

　　一切总算准备就绪，只需等到当晚的睡眠时间即可。

　　然而之后，小绿垂着眼，沉默了片刻。

　　“觉得渗人吗？”比起即将进行的观察，小绿设身处地地思前想后，最后还是更在乎小蓝的感受，“这样一整晚被摄像头盯着……会有被监视的感觉吗？”
　　小蓝闻言看来，脸上是浅浅的惊讶。
　　仿佛小绿的这个提问就算是预料之中，依旧能稍微地引发他心神的起伏。
　　“还好……吧？”小蓝的回应充满一如既往的淡漠钝感，没有丝毫的勉强，“我倒是觉得无所谓。”
　　这时，他已经用新到手的智能眼镜激活了关于过去的记忆，脸上的惊讶仿佛因此而不再是无处依着的迷茫。
　　小绿却是听得皱起了眉，若有所思。
　　在依然无法想象这种感受的同时，他已经意识到：面对小蓝，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单纯的乐于助人。

　　突然间——

　　“小绿，谢谢你。”
　　看着他的小蓝又冒出道谢，恰巧打断了小绿隐晦的思绪。

　　尽管早就对小蓝这种没头没脑的道谢习以为常，但小绿偶尔还是会有或多或少的无奈，失笑着问：“为什么突然又谢我了？”
　　“你是在为我着想嘛。”已经拥有了[回忆]，小蓝这话说得更是理直气壮。
　　现在有了小绿特意改装的智能眼镜，小蓝省事了不少，再也不用每天的睡觉之前记上一堆密密麻麻的文字内容，更不用每天的早上起来就得阅读越来越厚的文字记录。
　　确实省事了许多。

　　小绿无奈的笑容更是柔软。
　　他实在拿眼前的这个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就算你不记得，也没关系。”
　　小绿拍拍崭新的机壳示意。
　　“这台摄录机会替你、替我们记录以后嘛！”

　　像是被某个字眼戳中，小蓝的笑容在悄然间变得勉强。
　　饶是如此，他依然努力带着笑容，点头附和：“嗯……”

　　小绿对那个既定的[未来]懵然不知，此时依然回给小蓝如昔的安抚笑容。

　　话说回来。
　　那次彻夜的录像，很可惜地没有得出什么有效的参考价值。
　　倒是让小绿偷偷地从录像中截下一帧小蓝的睡颜，并设置为手机的桌布。

　　只见桌面上的那副睡颜被月光染成月白，感觉安宁无忧，细细凝望的小绿看得满心柔软，不知不觉有笑意流露到脸上。
　　回想着这些年来，小蓝时不时向自己的道谢、对自己的真诚与依赖，小绿愈发希望，自己能替这个笨蛋抹去一切的孤单与忧愁。
　　“……很快就能好了。”
　　小绿自言自语地呢喃，仿佛在给自己鼓劲，更像是隔空向对方郑重承诺。

　　伴随第二代智能眼镜诞生，小绿后来就职的公司不仅以一大笔钱买下了小绿这款智能眼镜的专利，还向当时还没有大学毕业的小绿抛出了橄榄枝。
　　用这笔钱，小绿买了一个新房子，并悄悄地装修好。
　　只等即将毕业的时候，把这一切告诉小蓝。
　　告诉他：在[小绿]的未来计划里，一直都有[小蓝]的位置。

　　然而，这时的小绿，有许多事情都没想过。
　　论遥远的，他就从来没想过：跟自己当中学同学的小蓝，寿命会是令人意外的短暂。
　　更迫切的，他压根就没想过：在[小蓝]能预见的[未来]中，没有他。

　　如此一无所知的小绿，此时依然拼命地往前追赶。
　　……妄图捉住，那些依然会从指缝间流逝的既定，奋不顾身。

　　时光飞逝。

　　仅仅一个月。
　　小绿与小蓝决裂。

　　小绿又默默地，删去自己用了差不多三年的手机桌布。

　　然而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另一个国度。
　　一双昏睡已久的蓝眼睛缓缓张开……

　　不到一个月后。

　　“Sapphire，注意点，现在的你还不能多吃雪糕。”
　　被护工提醒，病床上的那个人慌忙咽下雪糕，“嗯嗯，我知道的！”

　　“咦？原来你喜欢的是这个口味？”
　　戴着眼镜的小蓝捧着一箱东西，出现在病房门口。

　　见到来者，病床上的小蓝怔怔地回应：“不，我只是想试试看……”
　　这是小绿喜欢的雪糕口味。
　　他咽下了后面的那句话，整个人看来有点恍惚。

　　“Aquamarine，你来了，很高兴又见到你。”跟来者打完招呼，已经完成任务的护工就退了出去，“我先告辞了，你兄弟俩慢聊。”

　　在房门口送走了护工，戴着眼镜的小蓝这才走入房间。
　　“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带过来了。”
　　又一年定期越洋过来与家人团聚、并顺便完成研究机构的那些例行检查，不过这一次，除了那个行李拉箱，小蓝还带来了一个装满东西的箱子。
　　这是刚从沉眠中苏醒的那个小蓝所要求的。
　　满满一箱子的零碎东西，基本是[小蓝]学生时代的物件。
　　堆到一块，十足一个时间胶囊。
　　尽管按照兄弟列出的清单收拾了这个箱子，但小蓝对箱子里面的所有东西，印象和偏好都是近乎不存在的模糊不清。
　　大概是因为第二代[眼镜]的功能还不够完善，小蓝对被激活的童年时代记忆，总体印象很模糊，有种类似[遗忘]的缺失感。
　　不过小蓝并不在意这种缺失感——通过学习，他知道，哪怕是记忆模式常规的绝大部分人，记忆也不是完全清晰。
　　更重要的是，现在的他，已经不再记录[记忆中的感情]。
　　总之，他洒脱地，完全不去细究那些模糊。

　　当然，一码归一码。
　　这个箱子虽然激不起这个小蓝的偏心，不过，还是让他想起了一件事。
　　“说起来……”把箱子递给自己的兄弟，小蓝随口提起这个他无意间联想到的事项，“虽然那时候我已经看不到，但你要记得，到时候去起挖那个时间胶囊哦。”
　　看着对方已经把东西拿好，戴着智能眼镜的小蓝顺势坐到床边的椅子上，难得有点好奇：“不过真奇怪，为什么[我]会埋这个时间胶囊呢？”
　　伴随[回忆]的苏生，行走自由的那个小蓝偶尔也会有点好奇的事情。
　　病床上的小蓝看向他，透过那副镜片，望进那双已经无忧无虑的眼睛里。
　　“因为那是你已经看不到的[未来]。”
　　身为拥有完整[未来]记忆至今的那一个，坐在病床上的他顺着记忆脚本回应了这个提问，同时心里百感交集。
　　直到现在，他终于真正明白了，当时的[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可是你还是有机会看到。”自己的提问得到答案，戴着眼镜的小蓝舒心地笑了，认同地点点头，“这样说来，确实应该埋一个试试。只要你能看到，那就是[我]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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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对拥有同一个中文名的兄弟相谈甚欢，另一边，观察着他们的研究员们也聚到一块讨论这对兄弟的特殊情况。
　　要知道，在另一个真正清醒之后，研究所意外发现，Aquamarine和Sapphire这对孪生兄弟的怪异之处又多了一个。
　　——这对双胞胎兄弟的对话有时候很匪夷所思，总给旁人一种主语混乱的感觉。
　　听起来就好像……他俩，曾经是同一个人。

　　当然，其他人的心思，两个小蓝都不在乎。

　　“那些日记，你不看么？”尽管记得对方[未来]的所有发展，但病床上的小蓝还是忍不住问出这个问题。
　　他也有些分不清，这个问题到底算是跟对方念台词，还是问出自己的私心。
　　戴着眼镜的小蓝闻言愣了下，貌似有些意外，然后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
　　“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挂心。这样才真正地适合我。”椅子上的小蓝倾身伸手，示意似拍了拍另一个小蓝双手间的那只箱子，“而你是记得这一切的那一个，所以，这些才适合你。”
　　病床上的小蓝霎时间没有说话。

　　眼见自己的兄弟提出了这个问题，那就难怪眼镜小蓝会随之好奇。
　　“这些都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依然坐在病床上的小蓝看着那张画着简笔画笑脸的便签，有些恍惚地默默点点头。

　　因为自己的意识是源自同一份未来记忆，所以病床上的小蓝还是记得：比起第三代智能眼镜，第二代智能眼镜还没有添加关键词联想屏蔽的功能。
　　要是删掉了[眼镜]激活的记录，那就真的是完全都删掉了。
　　换言之，自己的兄弟真的，完全不记得[小绿]这个存在。

　　然而，小蓝自己还是记得的……

　　那时候的次日一觉醒来——

　　他懵懂地眨眨眼，睡眼惺忪，依旧不记得从今天往回的那些事情。
　　不过，比起首先阅读日记，小蓝今天的注意力，先一步被床边对准了他的那台摄录机吸引住了。

　　带着还未褪尽的睡意，他下床汲着拖鞋，来到架起来运作了整整一晚的摄录机旁。
　　然后，看到上面贴着一张小小的便签。
　　“这是谁留的字条？”疑惑地歪歪脑袋，小蓝拈起那张便签。

　　[早上好，小蓝！]
　　只见便签上是这样写着，句末那里还缀着一个小小的简笔画笑脸。
　　感觉元气满满。

　　“小……绿。”仔细读完字条的落款，小蓝脸上的疑惑一扫而空，“啊、是小绿！”
　　然而要想回忆昨日，他却想不起任何内容。
　　脑内对[回忆]是一如既往的空白。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从脑内的[未来记忆]中得到解决办法的指南，他连忙抄起桌面的[眼镜]戴上。
　　[回忆]瞬间被激活。
　　霎时间，他终于悉数记起，昨天的自己和小绿到底一起经历过什么。

　　那是一份宛如新生的喜悦。
　　以及，注定消逝的伤悲。

　　有关小绿的[回忆]闪过眼前，抬头迎上那双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蓝眼睛，病床上的小蓝珍而重之地抱紧这箱东西，微笑，又一次肯定地回答：
　　“嗯，都很重要。”

　　失而复得的泪水晃荡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