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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闭门谢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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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难清缓缓捂住脸,长长叹了口气,无语又恨铁不成钢。
他属实没想到尉迟清离能离谱到这份上。
沈知阮忐忑:“阿兄……”
沈难清道:“不用多想,八成是拿错东西了,这包子一看就是他从府上门口买的。今个儿是上朝的日子,他平日里习惯就是上朝前在家门口买俩包子垫垫肚子。”
他这么一说,沈知阮才安心了些。
“如此便好……阿兄,我最近胖了么?”
“没有,你放心,尉迟傻了而已。”沈难清安抚道,“好了,回屋吧,别多想。”
沈知阮乖巧回屋了,回屋前她望着那包子踌躇片刻,还是拿走了。
她走后,沈难清无语良久。
好半天,他才憋出一句:“他要再这样,我死也不把知阮给他。”
洲不宁早被这出乌龙闹得想笑了,打刚才开始就站在一边努力抿着嘴憋着,沈难清这话一出来,他彻底憋不住了,噗一下乐出了声,蹲下去哈哈大笑起来,一边乐一边拍膝盖,笑得几乎要背过气儿去。
沈难清没拦着他。他看着他笑了一会儿,也扬了扬嘴角,笑得几分无奈。
“傻子。”
他轻轻骂,也不知在骂谁。
笑骂之后,他又轻轻咳嗽起来。
尉迟清离不知是没脸来还是自闭了,这之后几天都没造访。
元大人倒是在两日后来过一次。他来时沈难清目光复杂地看了下洲不宁,让他待在了自己屋里,自己和姜管家一起去厅堂迎了元大人。
洲不宁觉得大可不必,元大人跟他家世交,两家关系极好,元大人是看着他长大的,为人温润和蔼,沈难清没必要把他雪藏着不让见。
再说,元大人也是在朝上给他家说过话的,洲不宁当然想去看看。他想跟元大人说实话,摆明身份,也好多个同盟。
思及至此,洲不宁就小小抗议了下:“我想见元大人。”
沈难清一啧:“见什么见,不让你见你就别去,老实呆着。”
洲不宁缩了缩脖子,有点不服:“为什么不能去啊?”
“不让你去,就别去。”沈难清干巴巴重复了一遍,神色莫名柔和了些,道,“听话,等我回来。”
沈难清摸了摸他的脑袋,走了。
沈难清这么一弄,洲不宁没了脾气。
况且沈难清走起路来还总是摇摇欲坠地不稳当,洲不宁一看他那背影,更没脾气了,乖乖坐屋子里等他回来。
也不知他和元大人都说了什么,回来之后沈难清脸色略显阴沉,让下人闭门谢客,说自己要养身子骨,来什么人都请出去,通通不见。
洲不宁问他元大人的事,他也不吭声,就搪塞说你别问。
洲不宁也只好收声。
沈家闭门谢客,而洲不宁就这么在沈难清家安稳了下来。
不过他的日子,似乎有些安稳过头了。
洲不宁每晚都在做有关于自己血淋淋的家人的噩梦,而沈难清一直容许他早上一觉睡到自然醒,这就导致他每天早上起来都被双重惊吓吓得不轻,姜管家看他的目光也越来越吓人。
且沈难清说到做到,说能把他放在自己旁边寸步不离,就真的放着了。
取饭取药他全叫来别的下人吩咐,而且连洲不宁那份都一起带来,洲不宁甚至被要求在他卧房里吃。
“我吃完之后,你在我的桌子上吃。”
沈难清如此说道。
洲不宁:“……不好吧,哪儿有下人在主子桌子上……”
“我不是同你商议,我是主家。我只是告知你,你没有跟我周旋的余地。”
“可你一点儿没有主家的架子,为什么。”
沈难清:“闭嘴。”
“好嘞。”
洲不宁寄人篱下,只能乖乖听话。
沈难清吃完饭之后,要么往床上一靠,要么在外屋躺到躺椅上摇晃着。他很听郎中的话,平时大多数时候都在躺着养身子骨,如非必要绝不出屋。
所以,洲不宁每次吃到一半抬起头,都能看到他状似无意地瞥着自己,或直接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看。
洲不宁总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一阵恶寒。
就算被他发现沈难清也不慌,总浅浅一笑,淡然收回目光。
姜管家来抗议过,但无果。
沈难清不让他抗议。
洲不宁分明感觉到姜管家看他的目光日渐怨怼,比话本里因怨而生的那些灵异鬼怪都要怨怼。
他自己都心虚,也自发地向沈难清抗议了一下。
但同样无果。
沈难清对洲不宁的态度一日一日以肉眼都跟不上的速度迅速升温,终于在这之后的第五天,他的一个决定让姜管家彻底爆发。
“公子!!”姜管家在他卧房里脸红脖子粗地撕心裂肺,“您胡闹也有个限度吧!!!!!”
洲不宁躲在沈难清床后,举着个圆木盘挡着自己,十分心虚,试图消失。
沈难清半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层被子,表情稀松平常地翩翩翻了页诗,姜管家这一声河东狮子吼一看就是从他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去了,都没留下来喝杯茶。
几个下人围在门口,探头往里瞅着热闹。
“把他留屋里睡就算了,让他每天比您还晚起来也算了,还让他在您这儿吃饭老奴也当没看见了!可什么叫让他跟您一块儿吃饭!?下人跟主家一个桌子上吃饭!!!公子!他可是奴籍!!下人!不是金子!!!您开了这么个头,以后咱府上还要不要规矩了!!!”
洲不宁欲哭无泪。
他也想问,沈难清你爹的你是不是有那个大病?!
“今个儿让他跟您一起吃饭,明个儿定有下人觉得不公!再赶明儿流言说出去,道您是个没规矩的家主,朝上又不知有多少人会拿这事说事儿呢!!”姜管家气得胡子都要起立了,“老奴知道您……可这,得有规矩啊!今个儿您让他跟您一块吃饭,明个儿是不是要让他爬您床了!?还有没有规矩了!?”
沈难清声音平静:“也不是不行。”
姜管家卡了一下。
他有点茫然了,一时不知道这个“也不是不行”说的是“让他别跟我一块吃饭也不是不行”还是“让他爬我床也不是不行”。
姜管家有些不好的预感,问:“公子,什么……也不是不行?”
沈难清答:“让他爬我床,也不是不行。”
洲不宁:“……”
姜管家:“……”
空气凝固了。
姜管家僵在那里了。
洲不宁眼前一黑,感觉自己差点儿没一口气背过去下去见他爹。
姜管家再度爆发了:“公子!!!!!”
他家公子伸手捻了捻耳朵,轻皱起了眉来,耐着性子平静道:“行了,有什么的,谁不知道他特殊,没规矩也只能是他杨生没规矩。要是觉得不公平,那就换张脸来,要是能长成这样,性子也能这么像,那搁我这儿谁都随便的。别说爬床了,大半夜爬我枕头边上给我来一刀我都认。”
洲不宁窒息。
姜管家无话可说。
最后的最后,姜管家气哄哄地转过身,走了。
后来,洲不宁听草鱼说,姜管家那晚是跑去找老夫人告状了。可老夫人是出了名的心疼自家儿女,说洲不宁既已死了,总不能拦着沈难清追念,别管就是,洲不宁看起来也没什么坏心眼。
洲不宁想了想自己还拿着砍柴刀翻墙进来想宰过沈难清,莫名心虚。
姜管家终于对他无可奈何了,收了手,每次见到他的目光也都三分无语两分真无语四分真真无语了你爱咋咋地吧。
洲不宁也只能回以干笑,笑完又叹气,日子过得安稳,他却感觉很累。
累死了快。
这病秧子对他太好了吧,吓人啊。
沈难清这身子骨遭八年前那一遭过后就体弱,这一个月里也不知道怎么糟践的,养了六七日才终于能站稳着走路了,不至于像前几日时走路飘飘忽忽地不稳当,旁边看着都得担心他会不会被刮走。
一日,沈难清午睡去了,洲不宁闲来无事,出屋看着院里的池子发呆,恰巧草鱼从后路过。
他也干完了活正没事,便在洲不宁旁边坐了下来,俩人闲聊了几句。
聊着聊着,洲不宁就说起了沈难清这身子骨,道:“他真是体弱,养了不得七八日?终于能自己下地稳稳当当走路了,但看着还是虚弱。”
“害,什么养了七八日,养了好长时间了。事儿刚出的时候咱家大人就去皇城跪,活生生把自己跪昏了,才终于把摄政王跪得决定深查。查是查了,可他自己在府里昏了三天,起来后喝了口药又赶着去上朝,晚上回来还要一边喝药一边琢磨这事儿,为了能撑住还让郎中开了不少药来,那药一碗又一碗地喝,可后来还是昏了,在朝上直接昏过去好几次呢,真跟自己有仇似的。”
“就那么昏昏醒醒了小半月,他身子骨彻底垮了,可还要咬着牙去朝上。最后元大人看不过,赶过来说你先养着,朝上有他撑着,沈大人这才在府里养了六七日……结果,他在府里养这几天的空里,洲公子就死了。”
草鱼说到这儿时,顿了好久。
洲不宁也沉默了。
他死在牢里,但他死时,沈难清正在府上养这一身病骨。你说他赶到地牢看到洲不宁死的时候,在想什么?
旁人揣测什么都太苍白,所以只有沉默。
过了会儿,草鱼重新开口:“……所以粗算算,他这身子得养了小半月了。等下月立冬,往后再冷些,他又要生病了。大人每次入冬都得病一场,三姑娘和老夫人也是。不过三姑娘和老夫人近几年好多了,就沈大人总病,也不知怎么个事儿。”
洲不宁知道这事儿,沈难清几乎每年都病。
他问出了心里多年的疑问:“就不能喝药防着点吗?”
“喝着呢,一直喝着,可喝药顶天也只能防着别病得太重,”草鱼说,“几年前大人觉得喝药也没用,就没喝,结果一场高烧烧昏过去了。”
是有这么件事来着。
可这刚把身子养好,过俩月就又要得病……他这身子,真他娘多灾多难。
洲不宁锁眉:“他这就不能全治好吗?”
“不行,郎中说当年那一口毒下去,毁了一半了,不是得病……打个比方的话,就相当于一个房子毁了一半的地基。地基怎么补呢?总不能把房子全拆了补地基吧?那原先的房子不就没法要了么。所以没法补的,只能养着,小心供着,换句话说,便是这辈子不得治的。”
真烦。
洲不宁挠了挠脑袋。
另一方面,朝中之事也很让洲不宁心烦。
那叛国贼至今连个马脚都没露出来,冤头债主没个姓名,恨都不知道该恨谁,属实是令人烦躁。
洲不宁这些天来总在做噩梦,梦里是悬挂在城门上冤死的至亲。
他苦思冥想了好几日这叛国贼的事,都毫无头绪。他从沈难清那儿套过话,沈难清倒是老老实实地把知道的都和他说了。
他说叛国贼实在机灵,每次都把线索恰到好处地掐断,实在找不到什么蛛丝马迹。而且朝上文武欲加罪给洲家,日日在朝廷上阴阳怪气怨声载道的,大理寺也不好细查,这才刚刚暗地里悄悄重新查没几天。
沈难清这几天都没上朝,也不知道查成什么样子了。
时间又过了两日。
无论暗里如何暗云涌动,天子脚下总归是热闹的。天朗风清秋高气爽,风高的日子里,路上行人都多裹了几件厚衣服。
这一日午后,城中一家离城门不远的茶铺上,坐了两个金光玄甲的禁军。
“诶——”
尉迟家二姑娘子秋一脸鄙夷:“你把包子和发簪搞错了啊。”
坐在这茶铺上的两个禁军正是她和她家大哥尉迟清离。她手捧着杯热茶,翘起着一条腿。
尉迟清离捂住脑袋低着头,气若游丝地“嗯”了声。
尉迟子秋翻了个白眼:“你真是够可以,我真的服了你了,哪儿有人会把包子和发簪搞错的?咱家怎么会出你这么个玩意儿?我要是沈知阮,我绝对不让你进沈家门了,我这一生都不想看见你,下地狱吧你。”
“我就是怕这个啊!!”尉迟清离大叫,“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给她个东西,我这是第一次送她东西!!我以前都不敢跟她靠太近的我可是第一次结果就这!?把包子和发簪搞错了!?!这算什么,我还有什么脸面去!?她该如何想我啊她!!”
“什么?你还没去道歉?你要是不去才更糟糕啊。要是一声不吭,不就是在说‘我就是想送你包子’么?你这是什么意思?送姑娘个包子想做什么?道她就是个包子?别说沈知阮了,沈大人大约都恨不得把你打个包扔出门了吧,谁敢这么对我三妹妹,我保准他没有明天。”
“我前几日想去的!可他家闭门谢客!!”尉迟清离哭叫,“为什么在这种关头闭门谢客啊!!”
“沈大人身子骨不好,闭门谢客好好养病不是很正常么,你……”
话正说着,一道惊慌失措的声音插了进来——
“统帅!!统帅!!!!”
尉迟子秋声音一顿。
尉迟清离也直起身,一瞬变了脸色,表情凝重地回过头。
一个禁军正朝他俩跑过来。
那禁军表情难得惊惶,大叫:“统帅!!宁王爷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