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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死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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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的例会,总监范凌照例在老声常谈:分析市场趋势,划分销售区域,制定销售计划,末位淘汰,打鸡血,灌鸡汤……
即使已经明白,陈沅也做出一副五好学生的样子,她眼睛里的求知欲极强,面对范凌的分析,频频点头,好像范凌的话,让她得到了灵魂的升华。
大概看到自己的谈话得到了陈沅的共鸣,范凌便愈发得意起来,最后好像是对着陈沅一个人讲了。
陈沅工作两年,一直兢兢业业,跟别的老油子不同,她对上司恭敬,对工作认真,背后也是一样,表里如一。
要散会的时候,范凌拍了一下手掌,“各位同事注意一下,鉴于前总裁违规违纪,公司要空降一位总裁到咱们公司,具体事宜到时候听通知。”
和往日的例会比起来,这是新内容,同事们都交头接耳起来。
前总裁是一位荷兰人,因为作风问题被举报,被降职调回瑞士总部,总裁的位置,已经悬而未决一个月了。
“请问总监,新总裁是哪国人?”陈沅举手询问,眼睛里的光始终清澈而谦卑。
范凌就喜欢陈沅这种“不懂就问”的态度。
“中国人。姓邝。”
陈沅高高举起来的手要缩回来,她眉眼低垂着,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导致手落下的速度稍慢了些,等到手掌终于落到冰冷的桌面上,“邝”这个字,如同一根细密的针尖,在陈沅的心上,轻轻地扎了一下,不过岁月已久,而且世界又大,那么多姓邝的人,怎么就会是他?
“哪个邝?多大了?结婚了吗?”一个女同事嬉皮笑脸地说道。
范凌白了一下眼,这十四名下属,谁什么样儿,她门儿清,陈沅是针对问题本身,而这个女下属周怡的态度,带着明显的揶揄和取笑,对未来总裁的私生活极为感兴趣。
“老牌港星邝美云的‘邝’。另外,上任总裁刚刚因为作风问题被处理,各位还是安分点儿,别给新总裁找麻烦。”说完,范凌拿着电脑,趾高气昂地走了出去,等走到门口,好像想起了什么,继而转头对各位同事说道,“多说一句,我们和总裁之间的距离,相当于十个喜马拉雅,别妄想,别试探。”
范凌出去以后,办公室里爆发了一阵“我去,谁还不是开玩笑的”“还十个喜马拉雅”的动静,尤其是周怡,用各种对范凌的不满自嘲着自己。
倒是陈沅,静静地盯着桌子上的笔记,好像在想什么。
陈沅就职在著名的“EA”公司,数一数二的航空器制作和销售公司,职位是销售,不同于一般的公司要求销售大专毕业就好,“EA”对销售的要求那是相当高:要求985或者211大学的物理系高材生,因为他们的客户都是研究所或者高校以及高科技公司,需要销售进行非常专业的讲解,学历太低了,带不动,前年,陈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考进来,几乎要剥掉一层皮。
陈沅的目光微微地上移,落到自己右手手腕上。
她戴了一块宽大的男表,并不是为了耍酷或者别的,只是要遮掩住下面已经泛白的蚯蚓一样的疤痕。
虽然每日与这条疤痕共存,可如果不是“邝”这个字,陈沅几乎都忘了这条疤痕的存在,早就不疼了,只是时而会痒。
她还曾经逗趣地给这条疤痕起了个名字——死灰。
“心如死灰”的死灰,也是“心如死灰”的意思。
往事马上就要在心里延绵开去,但被陈沅及时打住。
……
五天后,销售一部办公室。
陈沅正埋头梳理客户名单,整理客户电话,她不习惯在电脑上弄这些东西,她习惯自己用不同颜色的笔,区分不同的客户,如果是重点客户,她会用三条重重的红线笔划出来,表示“这个客户要重点拜访”,现在,她在“星辰药业”的下面,划了三条。
吁了一口气以后,她脊背抬起来,笔在右手的中指和食指之间飞快地转着。
她这么转笔的时候,表示她正在飞快地思考。
“不怕笔墨甩到我身上?”一个猝然的男声传来,好动听,极有磁性。
陈沅本能地掀了掀睫毛,目光抬起来,她的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终究是没说出来。
纵然心里惊涛骇浪,可面上始终云淡风轻。
“小陈,愣什么呢?这是邝总。”范凌站在这位“邝总”身后,笑眯眯地对陈沅说道。
陈沅慌忙回过神来,竟然——真的是他。
陈沅还未从自己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慌忙说道,“邝总好。销售一部陈沅。”
“坐。”邝总简单说完,便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
陈沅的心思却再也回不到正在看的客户名单上。
他应该是不认识她了吧?
毕竟七年的岁月,听说他出国读研,考博,做研究,遇到的女生那么多,更何况,她还改了名,模样大变,他认不出来也正常。
也许他那句“不怕笔墨甩到我身上”,只是随便说说。
邝总还没有走出去,销售一部的“非正式小群”里,“怡然自得”就说:【好帅啊,我的预感好准,个子好高,看起来不太爱理人的,好高冷,而且很年轻,我打赌,年纪不超过三十。】
陈沅细细在心里算:七年前,他上大二,二十一岁,今年应该二十八,的确不到三十。
销售一部的其他几个年轻女同事也都在附和着,说“邝总好帅”“帅到惨绝,不和这种帅哥传传绯闻,怎么对得起自己”这类的话。
【知道邝总叫什么名儿么?】“怡然自得”又问。
【小道消息:听说叫邝寻。】
陈沅的唇动了动,舌尖抵住上颚,轻轻地唇语:邝、寻。
他没改名。
一下午的头昏脑涨,邝寻来过之后,陈沅的心就一直在飘,时而看看那条叫做“死灰”的疤痕,时而把一个“歌本”从一众文件里抽出来看。
这个歌本上,都是陈沅手抄的好多歌曲,基本当年的十大金曲都有了:《双子情歌》《明白了》《非凡人生》,如果不是邝寻的突然到来,可能这个歌本就一直躺在文件夹里,陈沅也忽略已久。
下班,走到了地下车库,她的车旁边。
糟糕,不晓得什么时候,她的代步车Polo旁边停了一辆迈巴赫。
迈巴赫这车,车身本来就宽,占地大,和她的小Polo一比,仿佛小猫咪旁边停了一只大老虎,小猫咪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最糟糕的是:迈巴赫和她车的距离只有一公分。
陈沅心想:这个车主是什么神仙技术?这一丢丢的距离竟然没把她的车给蹭了。
可她不敢贸然把车开出来,万一刮了蹭了,卖了她也赔不起。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听到“吱”地一声,迈巴赫的车灯闪了一下,车主人在遥控开车门。
陈沅左右打量着,看到身后邝寻一手插兜,一手拿遥控,走了过来。
陈沅心想:他的车?
邝寻走过陈沅身边的时候,问她,“怎么还不走?”
陈沅犹豫地指了一下自己的车,“旁边有只大老虎趴着,不敢走啊。”
邝寻似乎克制住要笑的冲动,“是么?那我先把我车开出来?”
他看向陈沅的方向,征求她的意见。
陈沅点了点头。
可邝寻左看右看,都觉得先把他的车开出来,难度太大,因为陈沅车的后视镜在前,他的后视镜在后,之前他把车停进去的时候,另外一边还没有车,现在,另外一边停着一辆七系的宝马,已经陷入了僵局,迈巴赫想出来是不大可能。
“拿来。”邝寻把手伸出来,跟陈沅要东西。
“什么?”陈沅不解,为了便于听到邝寻说话,头本能地往前探了探。
“你的车钥匙。”邝寻再次说话的动静,便有些许的不耐。
就是这一刻,陈沅仿佛看到了他过去的影子,那时候他耐心就很差。
陈沅方才慢半拍地想明白是什么意思,她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乖乖地把车钥匙交给了邝寻。
陈沅长了一副“少女眼”,就是无论多大的年纪,都是一副湿漉漉、清纯无辜的模样,好像对这个世界毫无保留地信任,她却不自知。
邝寻的技术真不是盖的,他从小Polo的副驾驶上了车,挪到了驾驶座上,一个油门,车“嗖”地笔直地钻了出来,迈巴赫丝毫无损。
邝寻下车的时候,双手拢了一下自己的西装,步履生风地走到陈沅面前,把车钥匙递到她手里,转过身的时候,说了句,“开车小心点儿。”
不过这话,陈沅没听见。
陈沅的右耳受过伤,被篮球砸过,得过中耳炎,好了之后,她的右耳就再也听不见了,重大场合她会戴助听器,不过今天,她没戴。
当然,如果知道今日邝寻会来,她会戴的。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硝烟》文案,大家进去收藏一下哦。
大名鼎鼎的纪清嫁给了同样大名鼎鼎的陆岩。
一个声名远播,乖巧,懂事,著名的注册会计师,有自己独立的事务所,是家族的荣耀,父母的骄傲;
一个声名狼藉,玩女人,声色犬马,不学无术,堪堪浪费了一副好皮囊;
结婚当夜,陆岩对纪清说,“家族压力下的婚姻,你我都不喜欢,以后,各干各的,谁也不要管谁。”
纪清的长睫微微眯了眯,拿浴巾去了洗手间,留下一句淡淡的话,“你不用说,我明白。”
默然无视、各安天命的样子,好像在对陆岩说,“你懂就好,就怕你不懂!”
陆岩果然和婚前没有两样,出入声色场所,活得嚣张跋扈,每晚夜半归来,或者直接——夜不归宿。
纪清诚如自己所说的那样:什么都没管,一个人睡得很熟。
陆岩看过两次纪清与众不同的模样:
一次是她练瑜伽时,她心志坚定,克服身体的极限,超乎所有人的预料;
一次是在一次灯火迷离的夜,她从车里回头看路边的一个行人,她的目光里第一次流露出“柔情”,甚至是从来不见的轻笑;
结婚一年后,陆岩对纪清提出了离婚,财产分割无争议,两个人也没有孩子;
纪清依然平静地收拾衣物,准备离开,全然没有离婚女人的狼狈,
她只转过头,对着陆岩说,“谢谢你。”
离开。
她奔赴了自己初恋的怀抱。
因为妈说,她和自己的初恋早晚得散,分开一年看看,如果一年后,她对他还没忘情,母亲会摒弃门户之见,让她的初恋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