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金】渡情》锦御昭堂

2、第 2 章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小半个月，在七夜的不懈努力（卖蠢）之下，他终于获得了在玄心大殿内的一定活动权，虽然范围被严格限制在了金光的方圆三丈之外，但总算不用整天被关在笼子里了，可以自由地舒展身体，不用为食物发愁，也不用担心会变成食物，他的魔力也在逐步恢复之中，还可以就近监视玄心正宗的动向，虽然他并不能把消息传递回阴月皇朝，总之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七夜的要求并不高，在金光手下讨生活并不容易，尤其是作为一只没有话语权且并不受宠的宠物，能活着就很好了，他很知足。但是，七夜能知足常乐，他的饲主却不是个能安分过日子的，这天风和日丽晴空万里，金光正坐在书案前专心处理宗门各项需要他做决断的事务，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厉喝：“金光，出来！”

　　那个女人的声音七夜识得，听这语气倨傲还透着股杀意，是燕红叶，七夜也知道她是为什么而来的，数天前他亲耳听到金光下令玄心死士去刺杀宁采臣，燕红叶这架势显然是来兴师问罪的。那个宁采臣疑似七世怨侣的男方，本来就和身为女方的小倩纠缠不清，却又跟燕红叶不明不白，七夜挺看不上他的，从自己的私心去看金光简直干的漂亮，虽然可能刺杀并没有成功，毕竟宁采臣身边有着燕赤霞司马三娘和燕红叶三个高手保护。只是眼下金光的处境却不太妙，燕红叶是玄心奥妙诀的修炼者，在玄心正宗内地位超然，连宗主都得让她三分，之前他们在忘情森林因宁采臣而起的那场纠纷就已经说明了，金光正面对上燕红叶只有吃亏的份，不仅在身份上有所不及，也确实敌不过燕红叶的玄心奥妙诀。

　　大敌当前，金光却丝毫不见惊慌，搁下狼毫稍微整理了一番法袍，双手负在身后，气度从容地走出玄心正殿。想到这个总是拽的二五八万的无良饲主即将吃瘪，七夜便兴奋地扭动着短小浑圆的身体奋力往外爬，深深地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跟去看一番热闹，尤其这还是场玄心正宗内斗的好戏！

　　金光负手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红衣黑发气势嚣张的女子，“燕红叶，寻本座何事？”

　　“明知故问！你派出玄心死士刺杀宁采臣的事情以为我不知道吗？没有我的命令你怎么敢肆意妄为？”燕红叶完全是一副质问口吻，尽管她面前站着的是玄心正宗的一宗之主，也丝毫没有给他半分尊重，只当做是她可以随意差遣的手下。

　　平心而论，七夜觉得燕红叶的气度比起金光来真是差远了，当日在忘情森林他们同司马三娘一起封印魔气，燕红叶现身补救封魔大阵时，她询问金光情况，开口也不称对方为“宗主”，而是直呼其名全无尊重，反观金光，对此并不介怀，倒是称其“红叶姑娘”礼遇有加。燕赤霞一家跟金光二十年前的恩怨他早有耳闻，只看那几天金光对燕赤霞的态度也知他对那夫妻二人并无好感，但他却并没有将其迁怒到燕红叶身上为难于她。相比之下，燕红叶怕是一直都记恨着金光褫夺了她爹的宗主之位，才根本不愿承认他是玄心正宗的宗主。

　　既然已经在忘情森林撕破脸皮了，金光自然不会再给燕红叶好脸色看：“笑话！本座身为玄心正宗宗主，遵祖师爷之命诛杀七世怨侣，何时需要听从你的命令？”

　　燕红叶有些不敢相信金光对她态度转变如此之快，遂抬出身份施压：“我是玄心奥妙诀的修炼者，玄心正宗开山祖师钦定的宗门第一人，你们所有人都要听我的！金光，你敢不听我的命令，是要公然违抗祖训吗？！”

　　金光冷声开了嘲讽：“论违抗祖训，本座哪里比得上二十年前拒杀七世怨侣遗祸至今的燕赤霞和司马三娘？他们还挺会教女儿的，自己不遵祖训叛出宗门不说，生的女儿还公然维护起七世怨侣来了，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燕红叶怒极：“住口，不许你侮辱我爹娘！宁采臣根本就不是七世怨侣，你凭什么杀他！”

　　“说实话也算侮辱？宁采臣是不是七世怨侣可不是你燕红叶一张嘴就能决定的，本座早已派玄心探子打探过，宁采臣的生辰便是二十年前七世怨侣诞生之时，他的娘就是二十年前红河村幸存的那个产妇，无须辩解！”

　　“好！就算宁采臣是七世怨侣，那又怎么样？他只是一个傻书生，根本不会伤害任何人，你们为何非要咄咄相逼赶尽杀绝？我们已经找到了七世怨侣的女方，就是小倩，只要让他们两个成亲，七世怨侣的怨气就能消除了。金光，我以玄心奥妙诀修炼者的身份命令你，不许再插手七世怨侣之事！”

　　到底是年轻，燕红叶心虚理亏底气不足，气势上又完全压制不住金光，不自觉就已在这场对峙中落了下风，只能抬出玄心正宗第一人的身份做最后的抵抗。金光却在此时走下台阶，宽大庄重的法袍迤逦在身后，每走一步他的气势便强盛一分，无形的压力迎面而下，“燕红叶，本座之前敬你是七世姻缘，修炼玄心奥妙诀于自身有损，才愿意给你三分薄面，可没想到你居然如此不识好歹，在其位不谋其职！你以为本座看不出来你对宁采臣暗藏情愫，才不忍心对他下杀手吗？身为七世姻缘，本该以诛杀七世怨侣为己任，你却和七世怨侣纠缠不清，为一己之私，置天下苍生的安危于不顾！你身为玄心正宗第一人，作为宗主是该对你礼让三分，但你最好知道，本座除了是玄心正宗的宗主，还是当朝国师、道盟盟主，你一介平民，哪里来的资格对本座发号施令？”

　　燕红叶被他的气势所慑，再加上被教训得理屈词穷，已经方寸大乱，只能胡搅蛮缠：“你……你既然是玄心正宗中人，就应该遵守祖训，听从我的差遣！”

　　金光冷哼一声，双重身份自由切换无压力，“你还是大唐子民呢，见到本国师敢不下跪！玄心正宗祖师爷的遗命是遇七世怨侣杀无赦，你又是在做什么？不遵祖训之人也敢拿祖训来说事！”

　　七夜算是服了，他本想看金光的好戏，现在却感觉被金光教做人了，他的饲主是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的，本来不利的形势竟被三言两语扭转，七夜自问若是遇到燕红叶这般战力高于自己的敌手，恐怕短时间内是没办法把她压至下风的，金光不愧是阴月皇朝的头号大敌，果然厉害！只是有些奇怪，在忘情森林的时候也没觉得金光的嘴炮这么厉害啊，难道他对自己嘴下留情了？对了，气势似乎也没现在这么强盛，若是正面对上绝对会输！七夜在心里默默地为此时硬抗的燕红叶点上一根蜡，然后愉快地甩了甩尾巴，魔在逆境之中，看到有人比自己更倒霉，总是会忍不住幸灾乐祸的。

　　燕红叶是硬闯进玄心正宗的，根本就没让玄心门人通报，玄心四将及众多弟子早已经围成一圈将她包围，却顾及着她玄心正宗第一人的身份不敢擅动，只等听宗主号令行事。金光就在众人的注目中走到燕红叶面前，玄心四将聚拢过来拱卫在他身后，如众星捧月，“燕红叶，你包庇七世怨侣，该当何罪？”

　　燕红叶犹不死心，“我没有错！明明只要让七世怨侣顺利成亲就可以消弭大祸，你们为何非要赶尽杀绝？玄心正宗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滥杀无辜是正道所为吗？你们就不会良心不安吗？错的不是我，是祖师爷定下的规矩！七世怨侣本身又没有害过人，是祖师爷太冷血无情了！”

　　这话一出口，顿时引起了在场所有玄心门人的反感，金光皱眉斥责：“够了，玄心正宗的开山祖师眼界何其开阔，阅历何其丰富，做出此等决定当然有他的原因，是你能够编排的吗？七世怨侣的怨气若那么容易消除，还会积累到现在的第七世？还会有玄心正宗的前辈们为了每二十年一次的天魔冲七煞之劫一代一代的流血牺牲吗？”弟子们在心里跟着附和：就是！你以为你是谁啊？祖师爷那么英明神武，是你一个鬼迷心窍包庇七世怨侣的丫头片子能质疑的吗？！

　　燕红叶注意到周围不善的目光，也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错话了，但是她不能后退，退了傻书生的命就保不住了！玄心正宗是个庞然大物，以她一人之力根本不足以与其对抗，她本想凭借玄心奥妙诀修炼者对金光施压，要求他不再干预七世怨侣之事，也好保住傻书生性命，却没想到金光根本不买账，还反过来一通兴师问罪，将她打击得节节败退举步维艰！现在，该怎么做才能保住傻书生的命？金光连她七世姻缘的身份都不看在眼里，更不会给她爹娘面子，他为人处事又一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防得了玄心死士，却不一定能防得住其他卑鄙阴狠的手段，而且她也不可能全天陪在傻书生身边保护他啊！该怎么办？！被逼的狠了，燕红叶脑中突然升起一道恶念：若是金光身死，玄心正宗群龙无首，必定大乱，那时便不会再有人去找傻书生麻烦了！金光此人卑鄙无耻追名逐利道貌岸然，杀了他也是替天行道！

　　“燕赤霞与司马三娘俱是道法高强，他们若是执意维护七世怨侣，本座派遣再多玄心死士也是白搭。青龙，以传心术通知玄心探子，在日出山城以玄心正宗的名义放出消息，宁采臣乃七世怨侣转世，天生祸星，白虎撞煞，他若不死，明年元宵之夜，日出山城便会成为一座死城。”

　　“属下遵命。”

　　金光说完便直视燕红叶，即使不再站于高处，也依旧气势凌人，“七世怨侣本就为苍生之劫，你燕红叶既然觉得玄心正宗一意除掉他们是为不仁，那好，本座就让日出山城的百姓们来决定宁采臣的生死，就看他们，有没有那些多余的同情心，能为了一个穷酸书生，豁出自己的命了！”

　　七夜的小心脏又是一抖：饲主真是好可怕！杀人的最高手法是什么？那就是不用自己动手，操纵民心摆布民意，让芸芸众生成为杀人的尖刀，借他们的手，除去自己想除掉之人。更甚者，利用群众的意志向受害者施压，断了他的求生意志，让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配活在人世，他的存在就是将自己的亲人好友推向地狱深渊，从而自我了断。尤其是对宁采臣这样吃百家饭长大的人来说，周围的邻居街坊都是他的家人朋友，只要把七世怨侣的残酷真相摆到他面前，证明他的存在即是原罪，会害死身边所有的人，那么甚至不用别人动手，他自己就会一死以谢天下了。

　　如果说燕红叶的那道恶念之前还只是在脑中想想，仅作泄愤之用，那么金光的这一番话说出口，它便化作了实质——

　　“玄心奥妙，万法归一！”

　　燕红叶突然发难，强大的道法汇聚成金红色的符印，毫不留情地攻向金光。以金光的功法，想要躲开玄心奥妙诀的攻击并非难事，但玄心四将就在他身后，他不能让他们暴露在玄心奥妙诀之下，只能迅速掐了法诀张开了防护，“天地无极，玄心正法！”

　　玄心奥妙诀到底是玄心正宗最强的功法，以血符为依托，即使金光道法深厚，也依旧被破除了屏障，玄心奥妙诀的攻击重重地打在他身上，金光被迫的后退两步，一口鲜血喷出。

　　“宗主！”

　　玄心四将见状连忙上前扶住金光，却被他们生性倔强的宗主一把挥开，忍着内伤站直了身体强作无事，不肯在众玄心门人和燕红叶面前失了颜面，“你们管好自己就行了，本座没事。”

　　朱雀很清楚他们宗主本来是能躲开玄心奥妙诀的，却因为他们四将就站在他身后，而不得不自己硬抗下来，顿时又是心痛又是对罪魁祸首愤怒不已：“燕红叶，你为了维护七世怨侣，竟丝毫不顾同门之谊，三番两次对宗主下狠手，将宗主打成重伤，实在罪大恶极！”说着便带头跪下跟金光请命，“宗主，如此是非不分大逆不道之人，根本不配为我玄心正宗门人，请宗主将她逐出宗门！”

　　燕红叶先是对玄心正宗开山祖师爷不敬，又是对他们宗主狠下杀手，如此乖张狠辣嚣张跋扈的行径已经引起了在场所有玄心门人的反感，在朱雀的带动下，其余三将与众玄心弟子俱是义愤填膺，一齐跪地请命：“请宗主将燕红叶逐出玄心正宗！”

　　玄心正宗的祖师爷为防日后宗门高层中出现以权谋私不守规矩之辈，曾设立了多个机构互相挟制，便是玄心正宗的一宗之主不遵律令违背宗规，也有玄心四将与监察密使依从祖训褫夺其宗主之位，七世姻缘自然也是如此，若他们违背祖训，拒绝担负起诛杀七世怨侣的使命，便可由玄心宗主与四将共同剥夺其职权，将其逐出师门论罪惩处。

　　“好，就如众位所愿， ”见目的已达成，金光便点头应允，高声宣布，“从即日起，废除燕红叶宗门第一人、玄心奥妙诀修炼者的身份特权，逐出玄心正宗，永不录用！此后燕红叶的所作所为都与玄心正宗再无干系，若她不知悔改执意与宗门为敌庇护七世怨侣，本座必倾一宗之力，将她铲除！”

　　玄心门人齐声道：“宗主英明！”

　　燕红叶却怎么也没想到，一时的恶念，竟让她糊涂至此犯下大错，金光又不是白给的，怎么可能让她说杀就能杀的了？就算能杀，后果也不是她承担的起的！她本不在乎彻底跟金光撕破脸，却绝对不想跟玄心正宗为敌，可事情发展到如今，她非但没能为傻书生讨回公道，还跟玄心正宗闹到了势成水火的地步，她自己有玄心奥妙诀的绝顶功法在身，倒是不怕玄心门人为难，但是傻书生的处境太危险了！先不论在她和爹娘的保护下，傻书生能不能逃脱整个玄心正宗的追杀，单只说金光准备在日出山城使用的手段，就是阴狠无比！即便他们离开日出山城，皇帝也不允许金光把七世怨侣之事昭告天下弄得人心惶惶，可他只需要随便给傻书生按个罪名，便能在全国张贴海捕榜文高价悬赏，置傻书生于死地！燕红叶终于清醒地认识到，金光的国师身份要比他玄心宗主的身份要来的可怕的多，她最不该做的，就是自恃玄心奥妙诀修炼者的身份几次三番给金光难堪，以为自己真的能压制得住他，她太天真了！若想保住傻书生，为今之计，她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燕红叶，玄心正宗不欢迎你，你以后最好别再踏足此地半步！”金光保持着一宗之主的威仪，袍袖一甩走上通往玄心大殿的石阶，根本不想多看燕红叶一眼，燕红叶却在此时低下了自己高昂的头颅，矮下身来，单膝跪地：“宗主大人请留步！”

　　金光脚步一顿，侧身冷冷一瞥：“你还想说什么？”

　　燕红叶紧咬牙根，向仇人下跪请罪，她是万万不愿意的，但是眼下却没有别的方法可想，金光这个人她还是有些了解的，吃软不吃硬，唯有跟他低头认错，她才能帮傻书生挣来一丝生机！“燕红叶自知罪无可恕，悔不该因一时意气铸下大错伤了宗主，请宗主大人大量，原谅我的鬼迷心窍无心之失！燕红叶此生未对任何人低过头下过跪，只求过宗主大人，请您给宁采臣一次机会，只要一次机会！让他和聂小倩成亲，若是婚事不成，我燕红叶愿意发下道心毒誓，必定亲手取下七世怨侣性命，如有违誓，便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请宗主大人成全！”

　　金光还没发话，朱雀又按耐不住了：“我还以为你是真心认错，原来还是死性不改一心包庇七世怨侣！你以为你还是玄心正宗第一人吗？下个跪服个软就可以让我们宗主原谅你的过错还放过七世怨侣，别做梦了！”他们宗主可是还受着重伤呢，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我砍你一刀再跟你说声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燕红叶索性双膝跪地，对着金光重重叩首，额头都撞出了一道红印，“请宗主大人成全！”

　　金光不为所动，燕红叶便又叩了两个响头，每叩一下就咬牙说一句“请宗主大人成全！”额头都磕破了渗出了鲜血，顺着那张漂亮精致的脸往下流，看着触目惊心，为了宁采臣，她也是不容易。

　　“罢了，本座便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若这一个月内七世怨侣仍旧无法成亲，后果你也该知道的，玄心正宗绝不会再手下留情了。”金光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跟一个为情所困的傻子较真，传出去对玄心正宗的名声不好，干脆给出个时限，时候到了再动手便是名正言顺也全了情面，何乐不为？

　　“多谢宗主！”燕红叶口中满是苦涩，混杂着咸腥的铁锈味，满心的屈辱难堪只能化作泪水落下。玄心四将紧随在金光身后护送他回殿，门人们在各自统领的率领下四散离去各归各位，连七夜也扭着自己浑圆短小的身体回了玄心大殿，准备去看看自己的无良饲主伤的怎么样了，并没有人同情燕红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