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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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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谢小禾接到升职通知的那天,天很阴,云很重,气压很低,路上又堵得利害,她一路踩离合器踩得下了车那条腿还在微微发抖,而冲进楼门放眼往电梯厅看去----显然又有重要人物来视察了,若干头头脑脑汇集,她在心里哀叹一声,只好再又踏着3寸细跟的高跟鞋爬上了11楼。
坐在自己座位上,谢小禾长出了口气,踢掉了高跟鞋把脚藏在办公桌下松泛着,团了个纸团准确地丢中隔壁自己带的新人张晓京的脑袋,
"晓京,快快,给我跑个腿儿买瓶可乐上来,你师傅我要废了。"
"没问题。不过,"张晓京探头过来,"师傅,刚才主编大人驾到找你,说让你来了之后过去他办公室。你是先等着这瓶可乐润润嗓子顺顺气儿还是先。。。"
"我靠。。。"谢小禾双手蒙住脸,今年以来的第一次迟到居然无巧不巧被主编撞了正着,那话怎么说来着----人要倒霉,喝凉水也能塞着,走路也能让蚂蚁绊倒。
她无力地冲徒弟摆摆手,叹了口气往总编办公室走,张晓京在他身后道,"师傅,晚上跟我和萱萱小伟一起去三里屯发泄压惊转运顺气吧。。。"
谢小禾翻了他一眼,边走边恨恨地道,"三里屯三里屯。你不把我一起坑到夜店去简直死不瞑目。。。"
最终,这个晚上,谢小禾把全组的人带去了三里屯的南美风情吧,一众从前的同事冲她举杯,一时间,此起彼落的"领导真好""多谢领导"‘领导以后继续一路春风,处处高升"。。。
在她战战兢兢地琢磨着主编来找自己的理由,暝思苦想最近的一个通稿是否犯了什么忌讳,哀叹着一年从来不会超过3次的迟到居然第一次就撞上了枪口。。。推开主编办公室的门,赫然发觉社长居然也在座,脑子轰的一声,冷汗已经出来,心道九成通稿的错误可以提升到了政治高度----从她研究生毕业后过五官斩六将地考来这里,2年多了,还从来没福同时被社长跟主编接见。。。可是,她几查几对,已经不知道多么严谨认真了,难道真是意识思想偏移了一个媒体工作者应有的轨道以至于明显的错误倾向都没有发现?
她眼观鼻鼻观心地坐下,静候发落。
等来的,却是自己上一个访谈系列得到行业内第二高级别的奖项的消息,和升职的通知。
社长很庄重也很慈祥地冲她微笑说着她所听惯了的套话,最后结束在,
"谢小禾同志,咱们社不同于一般的新闻单位,采访1组又是重中之重,你可是新闻部采访1组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组长。这个荣誉很大,担子也不轻啊。。。"
谢小禾后面的一整天都处于某种奇怪的恍惚之中,应该是欢喜吧,怎么可能不欢喜?所以在她第n次延迟回答别人的问题时候,跟她关系最铁---当年在同一家杂志社做兼职,比她晚一年进了这里的小安在她耳边说,
我说新领导,咱别这么沉不住气,整的跟范进似的,中不?
她又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顺手抓起桌上的可乐瓶就要朝他泼过去。小安灵巧地闪开,边逃边道,"看看看看,一点都没有做领导的气质。沉稳,领导,咱从今儿就得拿出点儿领导的范儿来。。。"
待到他们笑过了,她把一份第二天要发出去的稿子拿过来审,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她对自己苦笑----难道真就是这样承不住事儿?其实不过是早了2年升到个组长的位子,而那篇对她的升迁怕是起到了甚大作用的得奖访谈,在她自己看来,也并没有多大的意思----套路而已,只是过去的这1年半,她做什么都拿出了拼命三郎的劲头,需要一切可以填补自己心里空白的东西来阻止无孔不入的回忆,于是,确实是做得算完善精致。
她叹了口气,不是很明白自己恍惚的原因----这恍惚,仿佛也真并不是那种高兴过了头儿的呆痴,而更像是比高兴差了一点什么的怅然若失。
她数度拿起电话,又茫然地放下,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拿电话起来,究竟想要给谁打电话。
直到手机响了,那边是陈曦的声音,让她猜自己现在在干嘛,她没好气地道,"新婚燕尔,不要给别人打电话让人有一些不必要的暧昧想象。"
陈曦那边毫不在乎地大笑,"我实话告诉你,我现在在床上。。。"
谢小禾虽然知道她既然如此说,9成就是标题党,还是没来由地尴尬了一下,咳嗽一声道,"我又不是你妈,你不必要跟我汇报。。。"
"哎我倒想。。。可是进了旅店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暖气管服务台要棉被取暖。"陈曦叹气,"他大爷的,我们带着去海南的装备来了云南,从昆明到丽江,还赶上了一趟倒霉催的空调不大灵光的长途车,你兄弟在乎颜面,拿出共产党人的意志品质跟寒流抗争,我是实在不行了,感谢上帝我实在太喜欢那俩条高级沙滩浴巾-----没机会在海南铺沙滩上躺了我拿了垫箱子底,后来都拽出来裹上了。。。。"
谢小禾大笑,"你可真在云南人民面前给北京人民长脸啊!"
又跟她胡扯了一会儿,谢小禾想了想道,"对了,你们回来我请你们吃饭,地方随挑。"
"升官发财了?" 陈曦利马问到。
"算是。"
陈曦在那边欢呼,然后一如既往地肉麻地吹捧了一番,这嘻嘻哈哈的欢呼和吹捧,忽然让谢小禾心里有种莫名的踏实,仿佛那层到’开心‘的距离近了一点儿。
直到放下电话,她才蓦地省悟,她是多么想跟个人分享这个升职的开心,快乐,骄傲。。。她知道她应该淡淡地,谦虚地,无所谓地,微笑地对所有人,但是心里那层小小的心思,却原来那么想要和人分享。
想要听见那2,3自己可以不淡淡地,谦虚地,无所谓地,微笑地面对的人,就如陈曦这样叽哩瓜啦夸张地赞美。
只是方才,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电话打不出去的理由。
只因为,她心里如今能分享这层小小心思的人,居然只有陈曦一个而已。而如今,这丫头嫁人了,蜜月了,固然嫁给的是自己弟弟,然,以后便再也不会是从前可以半夜1点种一个电话叫起来的陈曦。
旁的人呢?
她想,爷爷会是那个最欣慰她一切的成绩的人吧,如果,爷爷的阿尔海默式病不是已经严重到经常对着别家10多岁的孩子叫小禾,也会给司机老刘打电话,说下雨了,今天你去接小禾回家吧,然后又犹豫说,把小南也顺道接上吧,不,还是不要,男孩子不能娇气。
父母呢?其实自己也曾经是父母的骄傲的吧?可是这俩年,父母已经越来越不会为她工作的成绩骄傲,她知道父母的担心,更在不久前,她知道母亲在别人奉承她的一双儿女时候,无可奈何地说道,有什么可羡慕,家里俩个孩子,该先立业的,闹着要结婚,该稳当成家的。。。后面是一声叹息。
还有呢?
谢小禾低下头去。
因为眼睛酸胀。
曾经她每被上司夸赞了,都要笑吟吟地跟秦牧显摆,每被数落了,也会忍不住把头蹭到他胸前念,挨骂了挨骂了,安慰安慰,快,安慰安慰。
还有那一次,还是做兼职的时候,自己的顶头上司跟美编部的主任明争暗斗,最后就是落实不了那一期的排版,最后球都踢给了她,回到家,她唉声叹气地对着电脑屏幕上给剪得乱七八糟的稿子发呆。呆着呆着,也就困了,奋力地撑着眼皮却没有一点主意。他在旁边加班,笑着叹气,走到她背后一下把她抱起来一直抱到床上,说,睡半小时,起来再说,这么发呆纯粹是耽误时间。
她耍赖地抓着他手,陪我睡陪我睡,要不睡不着;他就坐她身边,号称睡不着的她在3分钟之内昏倒,醒来,已经是深夜,身边空着,她跑去书房,他还在干活,她过去环着他腰说,"你也不叫我,说好半小时的,哎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秦牧没有回头,眼睛已然在皱眉看他自己的图,对她说道,"我帮你重新排了,文字的东西你自己看着办,不过你列出来的俩边领导的要求,基本也都做到。只是这样其实在美编那里有越殂代疱之嫌,你看看,我帮你写了几封电邮,你瞧瞧可以不可以这样跟他们交流。。。你记着,出来工作,总不可能不受一点委屈为难。其实下面有下面的为难,真到了上面,恐怕也有更大的为难。"
那一次最终她解决得圆满,且自此,渐渐地成了水火不容的俩边得调和剂。
她后来搂着秦牧脖子道,"以后我不动脑子了,有问题就丢给你了。"
他笑,"你自己能做得足够好。那天不过是看你实在困得狠了,不舍得叫你。"
"就算本来能做足够好,有你来依赖,"她笑嘻嘻的,"恐怕我以后永远就是小喽罗啦。哎,自从跟你在一起,一边是陪你加班,不由得不上进,一边呢,争强好胜的心思空前的低。从前啊,总是对自己要求很严,怕爷爷父母失望呢。"
"你觉得高兴就好。"他笑笑,继续看他的图,她就赖在他身边。他加班的时候喜欢让她在身边,甚至有时候去公司也愿意把她带去,她曾经问过,我在旁边罗嗦你烦不烦,他答,我有时候太专心了可能听不进去你说话,如果半小时没答,你别生气就好。
那么把我带在身边做什么?
他却笑而不答,于是她点头承认,是的,我也总是想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