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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宁州一中异闻录(一) ...

  •   “朱朝阳,你也喜欢她,是不是?”

      没有什么问题是一碗云吞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碗。
      朱朝阳彪悍地请我吃了十好几顿,活活把我的脾气吃没了。事实上,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可气的。一开始我还跟他客气一下打打太极,后来嫌烦,他一打电话来我都不接,直接出门就能在小区门口看到他。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发现朱朝阳自己有手机。
      “你原来有手机啊?”
      “是啊,我出门了我妈妈也要联系我的。”
      “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没问啊。”
      啊,这。逻辑严密,我竟然没法反驳。
      于是朱朝阳成为了我的通讯录里除了亲友之外的第一个联系人。他终于学会了直面骑车带人的痛苦,决定不再骑着自行车满城转,改坐公交车。宁市很小,小吃店却多得令人咋舌。我坑了朱朝阳十几顿,居然还没吃出主城区。

      到了宁一中开始军训的时候,我们又变成了互帮互助惺惺相惜的两个重点班学生。分配寝室的时候我没碰上朱朝阳,但是看到了他妈妈,我顿时感到十分庆幸。老妈从杭市回来帮我搬东西,叽里咕噜地说了半天也没提到我准备了很久的话题。
      难道他们真的打算“再看看”了?
      感觉有点亏啊。
      寝室跟我想象得一样破,好在我的室友们都很好相处,在一起待了不到十分钟就很熟了。我是寝室的老二(怎么听起来怪怪的),老大叫姚思雨,比我大一个月,头发又长又密惹人发酸,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很可爱。
      在和平友爱的环境中,我差点忘了我现在在宁市乃至全省都排得上号的重高的重点班,这里面的人没有最强只有更强。我还以为高材生之间的气氛都是剑拔弩张的呢。
      学生会的学长学姐领着我们在学校逛了一圈,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才得以在食堂跟朱朝阳说上几句话。他看起来也融入得很好,身边少见地有了除我之外会跟他说话的人。
      “怎么样啊?”
      “还行。”
      我觉得朱朝阳的想法一定远远超过“还行”,他脸上的笑容已经出卖了他。
      “阳哥,帮我占个座。”
      “哎,好。”
      原来男生交朋友比女生交朋友还快,我以前还不信呢。朱朝阳这种小弟弟都被人叫阳哥了,要是按这辈分算,我可能离阿姨不远了。
      “他们居然叫你……”我做了好久心理准备,还是没能接受这流里流气的称呼。
      “我们男生都这么叫。”朱朝阳洋洋得意地说。我突然又开始欣慰,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他了。
      “才多久啊,”我翻了个白眼,“这就开始论你我了?”
      “你要是也想这么叫我,我不介意的。”
      “你占谁便宜呢?”
      我差点举起调羹敲朱朝阳圆润的脑袋,就被朱朝阳旁边的一个男生打断了。
      “哎,有话好好说——”
      我和朱朝阳都把目光转向那个男生。
      “这不是三中的并列第一吗?”
      朱朝阳用手肘顶了那个男生一下,“跟你说了不要四处喊。”
      “好好好,不喊,”那个男生捶了捶朱朝阳的肩膀,又向我摆摆手,“认识一下,我是陈家航,四中的。”
      “第一名。”朱朝阳指了指那个男生,意味深长地说。
      “哎哎哎,不要四处喊,做好事不留名。”
      我正在思考这算个什么鬼的做好事不留名,陈家航就开始端详我。他好像要把我盯穿了,搞得我心里直发毛。
      “我脸上有东西吗?”
      “你幼儿园是不是在三色堇上的?”
      “啊?”我都快忘了我在哪里上的幼儿园了,陈家航这么一问我倒是想了起来,“是啊,三色堇大二班的。”
      “敏敏!我是航航啊!”
      我差点尴尬得原地土遁,但还是得讲礼貌地跟激动万分的陈家航热情握手。
      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都叫小名,我那时候傻了吧唧的,梳着一根冲天辫,成天哭哭啼啼地去老师那里告状说“航航又打我了”。那个航航干了什么我都忘光了,只记得上了年纪的胖女老师浓重的宁市口音。
      “敏敏哎,敏敏哎,弗要哭了嘞……”
      好家伙,那个打人的航航现在都考进宁一中重点班了啊。
      “你们认识?”朱朝阳问。
      “在幼儿园的时候打过两架。”陈家航说。
      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该摆出什么表情,我相信朱朝阳看得懂我抽搐的嘴角。
      “这都十几年了,我……忘了。”
      “忘了?多可惜啊,我可还记着你当初是个爱哭鬼呢,阳哥我跟你说——”
      我一口水呛出来,幸好没喷得到处都是,那样久更尴尬了。朱朝阳默默地给我拿了一张餐巾纸,我想跟他交换一个眼神,可惜失败了。
      我对未来的高中生活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我在防晒霜的保护下安全度过了军训的考验,朱朝阳却晒成了一块炭。他们那帮男生整天嘻嘻哈哈的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很难想象朱朝阳也参与其中的样子,在真正看到的时候倒也不觉得违和。
      在宁一中待了一个月后,我发现每个班都有一个叫狗子的定律是真的。陈家航就是我们班的狗子,我严重怀疑原因在于他吊儿郎当的气质。
      他吊儿郎当,可是他成绩好啊。成绩好又吊儿郎当的男生做什么都是可以的,我作为他的同桌完全可以做担保。狗子皮痒的时候会用宁州话叫我敏敏,我一开始还会发飙,后来就免疫了。我又不傻,叫他航航太丢份了。这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我的哑巴宁州话跟着狗子的言传身教开始突飞猛进;到了国庆放假的时候,我已经能熟练地使用原汁原味的宁州土话骂街了。
      全班都管陈家航叫狗子,只有朱朝阳很正经地叫他航哥。狗子为此有点飘飘然,从朱朝阳屁股底下抢过第一名的宝座后的某天,他得寸进尺地要求名扬年级内外的某朱姓假正经叫他爸爸。
      “滚!”
      朱朝阳正在做题,头也不抬地抡起矿泉水瓶砸进了狗子怀里。那瓶水还是狗子请的呢,我善良地没有提醒他。
      “你们并列第一都这么小心眼吗?”狗子转头来问我。
      我差点蹦起来跟朱朝阳一起男女混合双打,奈何狗子不出三秒就认怂了。
      “阳哥对不起!敏姐对不起!我请你们喝矿泉水!”认完怂,狗子又开始嘀咕,“老倪都说了要良性竞争……”
      叫爸爸算哪门子的良性竞争?我的白眼差点翻到脑后去。
      老倪同志是我们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和他最喜欢的学生朱朝阳一样又正经又喜欢傻乐。他约莫五十岁上下,全秃了的脑袋光滑锃亮得好似一个大灯泡。老倪心宽体胖,肚子比我爸的还大一点,心眼简直大到没边——一个重点班的班主任好像不应该这么慈悲为怀,不过重点班的学生也没有几个会让老师头疼。老倪最大的课外兴趣是用最烫的滚水泡茶,每天上课时把保温杯往讲台上一放,像是缺了“威武”的惊堂木,风雨无阻。
      老倪对朱朝阳的喜爱犹如滚滚长江大洪水,这是我仔细观察几天后做出的评价。一到数学课,小组长们(其中包括我)和电教委员就全都没活干了,朱朝阳一个人包揽了收作业发作业、捣鼓投影机、擦黑板等一系列仅限数学课的杂活。负责任的班头姚思雨提醒过老倪几次,但老倪无动于衷,依旧天天“朝阳啊朝阳啊”叫个不停。
      “老大,算了。”我跟姚思雨说。
      “算了算了。”姚思雨自己也没什么意见,她很乐意多抽出点碎片时间做题,偶尔拉上我去操场散散步。
      其实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至少这样能让朱朝阳高兴,我也很为他高兴。
      朱朝阳不太给我讲题了,我们说话的机会也变得少了一点。他现在更多地跟狗子他们在一起,我也和我们204的七朵食人花玩得很开心。说来好笑,我以为高中会和初中一样搞排挤闹孤立,上了高中后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别的班我不知道,我们班是一点幺蛾子都没有,大家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就好了,朱朝阳会把他过去的伤痛都忘了的。如果是那样的话,他或许也会忘掉我曾经给他造成的伤害。

      宁一中,又名宁一监,除了伙食差、设施破、宿舍有大蜘蛛和鸟窝、操场年绊倒人数可绕地球一圈、医务室堪比小西天、音乐美术体育老师集体人间蒸发、宣扬的素质教育全是放屁之外,是宁市最好的重点高中。
      我看着公用卫生间破镜子里的自己日渐消瘦,估计现在朱朝阳骑车带两个我都不用喘气了。
      单调生活中的乐趣是每周四的社团活动和每天中午的广播站节目。之前看到广播站招人我就去凑了个热闹,没想到真的被选上去主持点歌台了。
      我一下子从敏姐跨辈分成了狗子的敏爸爸。他这人喜欢小便宜,点一次歌就想着点一送一,每天中午都腆着脸来广播站给我送水送零食。要不是狗子也喜欢周杰伦,我的拳头可能早就砸到他脸上去了。当年狗子可以打我,我现在也可以把他的狗头打爆。
      不过,被人叫爸爸的感觉还是很好的,我厚着脸皮想。跟狗子在一起待得久了,我脸皮的厚度跟他越来越接近。狗子老是拿幼儿园说事,我自然得学会忍住不抽他。
      至于社团,我随便选了个声乐社。学习学烦了可以唱唱歌也是好的,我只是不太能忍受狗子也在。狗子唱歌不难听,主要是人烦。
      唱歌好听,人长得还能看,天天吊儿郎当还是年级前五,简直比朱朝阳还反人类。我不是烦,我是酸了。

      十一月,周杰伦发新专辑了。
      朱朝阳凭借着最先买到《我很忙》的手速和脚速被全班男生叫了一声爸爸。只有我知道周六早晨被他的夺命连环call吵醒有多令人上火,我一度想过按他用我家电脑的次数收钱来着。我的确很乐意看到朱朝阳有活力的样子,但有活力不代表打鸡血。
      我买给朱朝阳的MP3变成了我们班男生的传班之宝,没人记得他当初说他那个MP3是拿来听英语听力的了。对此,班头大人姚思雨表示十分困惑。
      “他们自己不是也有MP3吗?”
      “老大,这你就不懂了,”我说,“自己的哪有别人的好啊?”
      “好像也是哦,”姚思雨若有所思道,“哎,老二啊,你挺了解他们的?”
      “那可不——不不不是,我没有,我猜的。”
      全班男生中唯一一个没有问朱朝阳借MP3听歌的居然是狗子。我问他为什么,他不理我。真是活见鬼了。
      一周后,狗子带着一个和朱朝阳一模一样的MP3回了学校。朱朝阳愣愣地看了他半天,除了一句“还是你厉害”之外什么都没说。
      “叶驰敏,”狗子推了我一把,难得用大名叫我,“我听说阳哥那个MP3是你买的?”
      “干嘛?”
      “你真有钱。”狗子酸溜溜地说。
      狗子第二天点了一首周杰伦新专里的《扯》。我从广播站回来时看到他瘫在自己座位上听歌,别人都忙着刷题,只有他阴阳怪气地看着我。
      “你怎么回事?”
      “你真有钱。”狗子说着翻开了化学试卷。
      “你有毛病吧?”
      我都不想问了。狗子一直都有毛病,现在可能病得更严重了。

      没有人比我更讨厌运动会,没有人。
      爸妈给我起名叫驰敏,就是希望我跑得快。我确实跑得很快,却没有机会跑,因为我得守在广播站对着话筒大吼大叫。大同小异的小作文一沓一沓送进来,教导主任每十分钟跑进来搞一下调度,不到一个上午我就丢了小半条命。
      “兄弟姐妹们,来喝蜂蜜柚子茶!”
      狗子拎着两大瓶蜂蜜柚子茶风风火火地冲进来,胸前的号码牌还没摘掉。他拉了张椅子很没坐相地坐下,给我倒了杯蜂蜜柚子茶。
      “敏姐辛苦了,喝茶。别客气,这是老倪的库存。”
      我毫不客气地喝了一口,味道不错。“你还算有点良心。话说狗子,你刚才跑得挺快嘛。”
      “第二名,不怎么样,还没有你当年哭着跑去找老师的速度快呢。”狗子撇嘴,弯腰揉了揉脚踝,“刚才还在操场上崴了脚,真是不走运。”
      “你不提以前的事情会死吗?”我刚刚好起来的心情又低落下去,“你等下去小西天看看,说不定能处理一下呢。”
      “好好好,听敏姐的,不说这个了。”狗子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蜂蜜柚子茶,“对了,我跟你说,我今天看到我们班头跳舞才发现她原来这么漂亮,我以前都没看出来,她怎么就不知道打扮一下呢……”
      “那是因为你瞎!”
      “嘁,班头怎么着都比你好看多了。”
      “陈家航你皮痒了是不是——”
      “叶驰敏!”
      我憋着火气,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站长在我身后,脸上挂着无比和善的微笑。
      “你话筒没关。”

      鉴于狗子是全班的好儿子,没有人真的相信他喜欢班头这件事。班头十分仁慈地原谅了狗子全校广播的屁话,因为她要好好学习。
      我却有点不高兴。我并没有为了没关话筒的愚蠢错误后悔,逐渐向年级二十名开外靠近的月考成绩好像也没怎么让我难过,我只是单纯地生气。
      狗子应该察觉到了,他却在假装神经大条。我遇到的每个男生都又结实又能装,怎一个惨字了得。
      那么,同样又结实又能装的朱朝阳同学现在在做什么呢?
      朱朝阳从我的世界里人间蒸发了。
      我和朱朝阳都跟狗子关系很好,我们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所有的休息时间都被吃饭、睡觉和学习攻占,我们的社团也不是同一个。周末我们都忙着写作业,没有人再提去哪里吃云吞的事情。
      狗子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了我的电话(我严重怀疑是朱朝阳告诉他的),周末总是打电话来问我语文题目。他语文再不好也是年级前五,我反正不信他真的那么蠢。
      我很清楚原因,但我不想承认,也不想求证。老爸老妈还在“再看看”呢,我可不想再闹出什么乌龙了。
      我只是有点生气。
      不,我非常生气。

      新年联欢会,我们声乐社唱了一首《青花瓷》。我站在第一排,感到全场的掌声都向我涌来,心里无缘无故地想着站在最后一排的狗子。
      于是我回过头去,狗子却没有注意到我。他正经起来其实挺帅的,可惜没有人告诉他。狗子正冲着台下的某个地方笑,我总觉得他在看班头。
      回到观众席,朱朝阳向我竖了一个大拇指,狗子则抓着他问他有没有听见自己在唱“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时破音了。
      “没听见,你们唱的挺好听的啊。”
      狗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终于注意到了我的存在。
      “哎,敏姐,你是不是胖了?”
      “什么?”
      “你化了妆之后脸好大。哇,你的手臂……”
      狗子比了一个大小很离谱的圆,哈哈大笑。
      他在开玩笑吗?我当然知道他在开玩笑,我还知道他就喜欢评头论足,不来祸害我就怪了呢。
      我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不生气,我却还是委屈了。一段时间以来积攒起来的无名怒火突然在此刻崩溃,大颗大颗的泪珠从我的眼睛里涌出来,滚过快花掉的妆做成的面具。如果此刻我面前有面镜子,我会十分满意地看到一个哭得像琼瑶剧女主角的叶驰敏。
      可惜了,宁市的冬天通常不太明亮。狗子没看到我哭,他似乎并不在乎我的存在,他在看舞台上正和其他人一起跳舞的班头。她们在跳一个韩国女团的舞曲,班头是领舞,长发飘飘,明眸皓齿,又瘦又漂亮。
      我默默地把裤兜里团成一团的餐巾纸拿出来,吸走了脸上不必要的泪痕。
      真是太没必要了。只需要一刹那,我就明白了一切的缘由。
      我好像有点喜欢狗子。
      我讨厌青春期的情愫,但是我没法讨厌狗子。他很聪明,所有人都喜欢他,我也是。只不过,我的喜欢稍微比别人多了那么一点点,因此才会对他说的话无比在意,甚至会为了他的话对班头产生不必要的恶意。
      班头是无辜的,狗子也是无辜的,错都在我。
      我默默地站起来,向洗手间走去。如果此刻我回头,我会看到朱朝阳正注视着我,他和我一样沉默。
      我当时要是回头就好了,后来我想。

      2007年12月30日。
      这应该是我有生以来最烂的生日。老爸老妈都忙工作,去金市读高中的李欣怡打了个电话来,班头在放假回家前把一只崭新的英雄钢笔塞给我,我的手机里没有狗子的来电记录,朱朝阳早就蒸发了。
      只有餐桌上孤零零的生日蛋糕陪我。近两年的生日蛋糕上都不写字了,我以前嫌无聊,现在却觉得“祝敏敏16岁生日快乐”这几个字无比宝贵。
      蜡烛不够,我只点了六根。六簇火苗在日光灯下飘摇,我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手机的来电铃声是《七里香》的副歌,我听了一会儿才接起来。
      “喂?”
      “敏——姐——生——日——快——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我从震耳欲聋的祝福声中辨认出了六七个声音。好家伙,这是把整个寝室都拉出来了,我还以为朱朝阳真的蒸发了呢。
      我的难过顿时退去了一些。“朱朝阳,你这是搞什么?”
      “祝你生日快乐嘛。”
      “狗子呢?把他叫来叫爸爸。”
      “他啊,”朱朝阳的声音恢复了正常,“他说他家今天有客人,走不开。”
      “哦……哦。”
      那我就无话可说了。就在我想说“没事我先挂了”的时候,朱朝阳又说话了。
      “明天出来吃云吞吗?”
      “不了,我要补作业。”我下意识地拒绝道。天才写作业可能都像打印机一样,我这种地才只能依靠自己勤奋的双手。
      “那好吧。拜拜。”
      还没等我说拜拜,朱朝阳就挂了电话,我想是因为他等不及要和他的乖儿子们去逛了。朱朝阳越来越像一个正常的高中男生,我却离正常的高中女生越来越远。
      我放下手机,还是满屋寂寥。
      “敏敏,生日快乐。”我对自己说。

      朱朝阳把一整套《哈利波特》的发票唰地一声甩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直接蹦了起来。幸好这时候是傍晚,操场没什么人,不然我一惊一乍的样子又要被人看见了。
      “生日快乐。”朱朝阳说。
      “不是——你等会儿——这是你买的?”
      “你有奖金,我也有。”朱朝阳满脸写着膨胀,“我记得你说过想看又没时间来着。今年——我是说去年,这个系列完结了。到周末我再拿给你,包装不要拆,等放寒假了再看,免得干扰学习。”
      “这——这这这——”我瞠目结舌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大脑已经是一片空白。我和朱朝阳送礼物一个比一个贵重,这可要不得。
      “不要跟我打太极,我们俩都不吃这一套。”朱朝阳把他的大棉袄一撩,就在我身边的礼堂台阶上坐下了,“现在你总该高兴了吧?”
      “我本来就没有不高兴。”我撇撇嘴。
      “航哥看不出来不代表我看不出来。你是不是还在为他的话难过呢?”
      “我没有。”我嘟哝道。
      “他多半是开玩笑的,别太往心里去,”朱朝阳摸了摸手上的冻疮,“你今天晚上没吃饭吧?”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饿瘦了会生病的,你还不如多在操场上走两圈呢。”朱朝阳像个老大爷一样教育我。
      “哦。”
      “其实你挺瘦的。”
      “别哄我。”
      “真的,你这样就很好。你们女生总是追求皮包骨,班头都憔悴成什么样了还是觉得自己胖,也就航哥那样的活宝觉得那样正常。”
      我干笑了一声。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告诉朱朝阳我的真心话了。班头很漂亮,狗子喜欢她是应该的。
      “女孩子嘛,”朱朝阳笑了笑,拍了下他自己竹竿一样的大腿,“各有各的漂亮法。”
      “你什么时候这么油嘴滑舌了?”
      “这得问航哥。”
      朱朝阳还在笑,我也苦笑。我大概应该放弃狗子了,尽管我才正式开始喜欢他不到一周。
      许是天色太黑看不清楚,抑或是我饿得出了幻觉,总之,我在朱朝阳的笑容里看到了当年张老师的影子。
      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天晚上,狗子晒衣服的时候从寝室的阳台掉下去了。
      他们的寝室在五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宁州一中异闻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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