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分缘》糖雨果

41、问话

　　芩晚站在林炔羽面前，她神色清冷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那双眼睛犹如古井般幽深平静无波，如一望无际的雪原，让人不禁望而生畏。

　　她原本规整的雪白衣衫此时有些凌乱，衣摆处更是在破阵时被灵力给划开了好几道，手臂上灼目的红色浸染上雪白格外的刺眼。

　　更别提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几截断剑了。

　　方乐白化作一道银光被她收回袖中，林炔羽呐呐的看着不知道该做何动作。

　　芩晚为了救他们失去了贴身佩剑，在林炔羽看来这代价着实是太大了一点。

　　身为仙门第一她何时这般狼狈过，如今竟为了救他们而弄成现在这副模样。

　　归根究底还是自己不够强的缘故！

　　双手攥握成拳，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几次痛恨自己的无力了。

　　看着林炔羽低头懊恼的样子，芩晚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在他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将手递给他，像是不习惯怎么安慰人，她思索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语言匮乏且干巴巴的说了一句：“没事了。”

　　——没事了。

　　就是这一句话便使林炔羽红了眼眶，明明是芩晚拼尽全力救他，为此不惜与蓬莱发生龃龉，失了碎寒剑不说，现在竟还要百般思索的来安慰他。

　　“师傅……”

　　嘶哑苦涩的话音刚开了个头，芩晚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用力猛地将他拽起来，另一只手握住他手中春觉剑的剑柄。

　　春觉出鞘，凌厉的眼神裹挟着锐利的剑锋直指面前之人。

　　芩晚护着身后的林炔羽看着面前被春觉低着咽喉的翙栩，面色冷凝毫无收剑之意，他再往前一寸便能命丧当场。

　　翙栩的笑僵在脸上，他的唇角渐渐绷直。

　　芩晚是认真的，她拿剑抵着他的动作是认真的。

　　“这是做什么？”他故作不解，声音凉薄，眼中再无笑意，视线缓缓的扫过不知何时站在芩晚身旁的林炔羽。

　　心思百转，最终化为一道淡淡的叹息。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芩晚面色沉静，举剑一字一句在其他人看来毫无由来的说道，“这是第一次，若你还敢有下一次，我必杀你。”

　　翙栩笑了笑看似不把芩晚的话放在心上，实则衣袖中的手猛攥成拳，力道之大连指尖刺破掌心都未曾发觉，他温声细语道：“你如今失了碎寒剑，说话还是小心一点为好，毕竟现在魔界攻打蓬莱简直是轻而易举。”

　　蒙彧闻言脸色铁青。

　　芩晚道：“你尽可以试试。”

　　周围的人大气都不敢出，良久，翙栩才后退一步避开剑锋，他打量了一下周围面色难看的众人，笑了笑：“我只是同芩仙长开一个小小的玩笑罢了，各位何必如此一副要吃了我的表情。”

　　“毕竟我们将来可是盟友，您说呢，蒙掌门。”

　　蒙彧冷哼一声，此话带有逼迫意味，如今芩晚刚破阵不知道到底是何情况，蓬莱又失去了诛邪阵，此时翙栩说的结盟之话他唯有听从，绝无再商量的余地了。

　　芩晚闻言收剑不再理会其他人，转身准备离去，今夜发生的事已经触及到她的底线，她并非什么良善之人，若再在这里待下去，恐怕会亲手断了与翙栩的最后一点情分。

　　——不过，在走之前。

　　见芩晚向清音走去众人自觉的让开一条道路，她走到清音面前蹲下，伸手轻抬她的下颚让她看着自己。

　　清音明显更加的惧怕起来，芩晚不由得失笑：“你这般怕我，还敢做出这种事？”

　　“我…我不知道仙长所指何事。”她哆哆嗦嗦道。

　　“我不想审你，”清音面色僵硬死死的咬住嘴唇，眼中都快要有泪落下，芩晚想了想，“只想让你还他一个清白。”

　　芩晚口中的他，她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正是此时被她收在袖中的方乐白。

　　“我、我……”她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

　　芩晚对她说话看似温和，实则她的眼底深处毫无半点情绪，清音低头死死的咬住下唇，圆润的指尖划过石板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内心天人交战纠结万分。

　　良久，她才说道：“是我自己撒谎，欺瞒了各位掌门。”

　　她声音细若如蚊，芩晚却听得清清楚楚。

　　“我不信，”芩晚却说，“在我来蓬莱之前你与他们并未见过且无仇无恨，又何必想出此等毒计害他们，还是说你最终的目标是我？”

　　见清音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芩晚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继续道：“为了离间我与蓬莱，甚至是为了离间我与整个仙门。”

　　“不…不！我绝无此想法！”清音急忙辩解，声音慌乱却能听出几分真意。

　　那人与她说的时候没有说过他的目标是芩晚，若真是如此她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参与其中，那人只说是林炔羽携带妖物入蓬莱，而他又与那妖物发生过龃龉，想要借机除掉而已。

　　她从未想过那人真正的目标是离间芩晚与仙门不和。

　　众人听到这里也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面色或多或少的都有些难看。

　　“你！逆徒…你简直是糊涂！你这样做将蓬莱置于何处？！”蒙彧身为清音的师傅只觉胸口郁气集结，差点就被气的吐血！

　　他刚刚失去了守护蓬莱的诛邪阵，现在又知道了这一切都是他的徒弟所为，且有离间仙门和芩晚的嫌疑，这一桩桩一件件直把他砸的真气不稳，此时更是觉得再也无颜面对众人。

　　先是假装被劫，然后控制住方乐白开启诛邪阵，最后更是在众掌门面前栽赃嫁祸，此事的幕后主使现在正站在她的身旁，芩晚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最终还是问道：“和你合谋的那个人是谁？”

　　“…………”清音低头不再说话。

　　“你还不快说！”蒙彧呵斥道，“难不成要让我动用门规吗？！”

　　付尘冷哼一声：“门规是必须要动的，此女子心思如此恶毒，若不严加惩戒将来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仙长，”顾砜见芩晚一直在等着清音开口，毫无半分不耐之色，不由得提议道，“您先处理身上的伤势，可将此人暂时关入地牢之中，待明日……”

　　他话还未说完便见银光一闪，清音拿出藏在衣袖间的匕首便向自己腹部刺去。

　　莫桐还未来得及出手芩晚便动了，电光火石之间将清音手中的匕首打下，她皱了皱眉，不解道：“你宁死也不肯说吗？”

　　众人俱是一惊。

　　见匕首被夺清音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瘫软在地，她面色惨白，想到今后可能遭受到的严刑，挣扎着跪好，重重的向芩晚磕了一个头，带着哭音道：“仙长，您若觉得不解气便杀了我吧！”

　　芩晚道：“说出那人的名字，我不杀你。”

　　清音额头抵着冰凉的石板，她哭泣道：“我说不出，真的说不出……”

　　那人于她有重恩，她亦然倾慕于他，又如何能将他供出来！

　　芩晚闻言诧异的扫了一眼身旁的翙栩，有些不明白。

　　他难道是偷走了这姑娘的心不成，怎的能让她如此的忠心？

　　一眼便看穿了芩晚现在在想什么，翙栩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暗想：这还真是高看他了，偷走这女子心的人可不是他。

　　“既如此你好自为之。”芩晚闻言不再逼问。

　　在她起身后两名弟子过去将清音拖走，连带着的还有她惊慌失措的喊叫。

　　此事到此也算是明了，虽然知道这是自己徒弟做出的傻事，但芩晚毕竟毁了诛邪阵，若说蒙彧对她毫无芥蒂这是不可能的，但面对芩晚这样的人他只能低头来保全自己。

　　思及此，蒙彧咬牙咽下心中的不甘，高超的演技在此刻发挥出了极大的作用，他对芩晚行礼，致歉道：“全是我御下不严才发生了此等丑时，还连累了仙长和林少侠，蒙彧在此赔罪。”

　　芩晚没理他，看向一旁飒然而立的翙栩，他面色温润如一块暖玉，可谁又能知道他现在心里的所思所想，是否又如他面上表现的那般平静无波。

　　似有所感，翙栩对上芩晚的目光，他弯起嘴角如很久以前那样，对她露出一个足以让万物黯然失色的笑。

　　芩晚：“…………”

　　她以前很喜欢他的这种笑，可现在只觉得这样的笑有毒，令人心寒。

　　说实话翙栩已经不是昔年那个喜欢捉弄方乐白，但会点到即止的人了。

　　看着面前的翙栩，芩晚很清晰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现在的他城府极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将所有人都当成了他的棋子随意利用。

　　芩晚原本以为他是看着方乐白长大，对方乐白是有一定感情的，可现在他也能毫不犹豫的去利用他，甚至不管他的死活，只为了让她与整个仙门不和。

　　翙栩很会算计，每一次他算计一个人时总会将那个人的全部退路斩断，让其只能按照他的意愿走下去。

　　就如刚才的那件事，她若是想要救下方乐白和林炔羽就只能破阵。

　　而一旦破阵，她与蓬莱之间便会产生一道不可弥补的嫌隙，甚至是整个仙门的人都会对她颇有微词。

　　芩晚收回目光，冷声道：“炔羽，我们走。”

　　林炔羽应了一声，并没有立即跟上芩晚的脚步，而是将散在地上的碎寒断剑收起。

　　抱着它，跟上了不知何时停下脚步明显是在等他的芩晚。

　　徒留众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