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分缘》糖雨果

2、同气连枝

　　沉寂在嘈杂的人群中，林炔羽安静的跟在正在排队报名的富家公子顾衍松身后，看着身边的一众求仙之人只觉得一阵的害怕。

　　他本是流落到一村农户手里能够化为人形的乌鸦，那老农见他可怜又当他只是逃难的孩子就收养了他。

　　那农户虽不富裕但也算是待他极好，将他当做亲生的孩子抚养，可惜好景不长，恰逢饥荒年代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被饿死了不少，那老农也在其中。

　　自此之后林炔羽就又成了流浪的孤儿，他已在人界生活多年染上的人类习性改也改不掉，自然无法再去适应妖族的生活。

　　更何况不知为何他无法展现出妖气，半点妖力也用不出来，就算是站在同族面前，在不现原形的状况下也只会被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孩子。

　　就因着这一点他好几次都差点被同族吃掉，变成他们修行中的一块垫脚石。

　　可若是要让他恢复成妖的身份去害人，他也是万万做不来的。

　　年幼的林炔羽在将老农葬掉之后不愿意离开村子，直至他遇到了顾衍松。

　　那顾衍松原本就是个高傲自持的富家公子，在遇到倒在地上快要饿死的林炔羽时只是扔了一个粗面馒头。在后者狼吞虎咽的吃完之后，一道锁链便套到了瘦弱的少年脖子上，强迫的让其做了自己的奴仆。

　　顾衍松对他并不好，他现在身上还有着顾衍松打他的鞭痕，恶言相向在他们之间更是如喝水般平常。

　　在林炔羽周围的人中不乏有身负灵力之人，每当他们持剑从他身边走过林炔羽都忍不住的心惊害怕。

　　这可是正道修仙门派，要是他妖的身份被发现了，那迎接他的一定是比千刀万剐还要惨的下场。

　　正当他暗自想着什么逃跑的好法子时，前方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的骚动。

　　林炔羽抬眼望去，只见一身着青莲白袍的少年在众人的避让间向他们这边走来。

　　少年生得剑眉星目，一股正气环绕在他身周，周身气息自是冷静持重。

　　顾衍松见此人朝着自己这面走来，自以为是自己天资着重让仙门都情不自禁的为他自降身份。

　　看着那人越来越近不禁站正身姿整理了下衣衫，上下打量自己可有何不妥之处，以免在仙门面前失了规矩。

　　而林炔羽见对面的人却心里一惊，整个人被他身上的正气震得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只恨不得此时能有个地缝好让他躲进去藏起来。

　　要是这位少年是发现了他的妖身而来，那他今日便免不了命丧于此。

　　他还没活够，自然也就不想死的这么随便。

　　就在他心如擂鼓之间，昝眳已然站在了挡在林炔羽身前的顾衍松面前。

　　在周围人的小声议论和艳羡的眼神中，也在顾衍松高傲喜悦的面色下，昝眳面色温润有礼的开口：“这位公子，可否让一下？”

　　他的声音清冽如山泉水，却在流进顾衍松的耳中之后变为刺骨的寒雪。

　　而林炔羽听到这话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更加将自己缩在了顾衍松的背后。

　　顾衍松面上的笑意一僵，忙问站在他面前的这位师兄是不是找错了人，在他身后站着的只是个低贱的奴仆罢了。

　　他得到的答案自是否定的，在面前之人笑意盈盈的拨开了他之后，他猛然感受到了这人世间莫大的寒意。

　　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是这人间翘楚，可现如今看来他也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中平凡的一员。

　　当他反应过来后，刚刚那位让他怀疑人生的师兄就已经站在了他的奴仆身前，只见那位师兄向林炔羽行了一个仙门之礼，声音同和他说话时的寒雪化为了暖煦的春风：“这位小公子，我门派长老看重你根骨奇佳，于仙道有着莫大的缘法，遂让在下请你前去三思殿参与新弟子试炼。”

　　此话一出令周围一片唏嘘，这仙门弟子下山来请的场景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这般自折腰身令在场的众人都忍不住的将目光集中在了被请的这位小少年身上。

　　昝眳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下这与事实截然相反的话后，静等着面前的这位小少年做决定。

　　既然是师祖看重的人就定然有他的特别之处，昝眳上下打量了一番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瘦弱少年。

　　只见他身形极为削瘦，身上穿的也破破烂烂的，可见在这凡尘之中受苦良多。

　　但他的那双眼睛却是格外的引人注目，如此空灵且不染尘世的眸子让人一眼便想要陷进去。

　　经此凡尘种种苦难还能拥有如此纯澈的眼睛，实在是这世间不可多得之人。

　　他似乎明白了为何师祖会选这位小少年了。

　　“在下昝眳，还未请教小公子姓名。”

　　见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温润有礼，林炔羽动了动隐藏在破袖口中的手指，他不想和仙门有任何的纠葛，但看此人的面相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个人和其他人不一样。

　　林炔羽木讷了半晌还是未能抵过心中所想，最终道：“林炔羽。”

　　“仙长，其实我并无……”

　　昝眳见他道出自己的姓名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一分，原本听他讲话，却在目光瞟到禁.锢在他脚上的链子时，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顾不得听少年说的些什么，自顾自的蹲下身去看着禁.锢着少年双脚的铁链，脸上渐渐浮现出寒意。

　　这禁.锢住少年脚腕的链条通体黝黑，冰冷的镣铐磨破他脚腕的皮肤，镣铐下新伤旧伤交叠在一起，丝丝血迹顺着脚腕骨滑下直至隐入那覆满灰尘的鞋子里。

　　昝眳伸手想要帮他挣开这桎梏，冰冷的金属寒意在他还未触碰到便已传递到了他的指尖，简直是冷的刺骨。

　　断尘门讲究同气连枝，同门之间万不可大动干戈，更别提还是用锁链如此折辱人之事了。

　　这少年既然已得师祖的青眼，那他便是这断尘门的人，而他断尘门的人还轮不到别人如此的折辱。

　　修仙之意这四个字卡在嘴边无法说出，林炔羽震惊的看着蹲下身缓缓伸手握住桎梏住他双脚铁链的少年，一时间竟惊的说不出话来。

　　也不光是他一人震惊，在场的众人看到这一幕都不由自主的呆在原地，一时之间众人竟都鸦雀无声，默默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顾衍松见这一幕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起来，而不等他有所动作只见昝眳握住锁链的手狠狠一握，那锁链竟在他的手中化为齑粉。

　　而林炔羽只觉脚上一松，一个控制不住忙向后退了几步，差点便一个踉跄后仰摔倒在地。

　　“你、你竟放了我的奴仆!！”

　　刚站起身便听到这气急败坏的一声，昝眳的视线落到脸色扭曲到极为难看的顾衍松身上，波澜不惊的眸子对上气急败坏的眼睛，不急不缓道：“奴仆？我竟不知这奴仆还要带脚铐。他真的是你的奴仆还是你强买强卖抓来的？”

　　顾衍松被这言辞怼的说不出话来，他看着挡在林炔羽身前的昝眳，一脸气结的伸手指着他，想要破口大骂又恐这是仙门之前，若是把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

　　一时思来想去的竟无任何把那小奴仆要回来的方法，只觉怒气涌于胸前而无法发泄出来，索幸他当初收这小奴仆只是扔了一个馒头，并未花费银钱。

　　思及此用发狠的样子指了昝眳几下，最终是抵不过众人鄙夷的目光和指责的话语，转身落荒而逃了。

　　见事已至此林炔羽便跟着昝眳向山上走去，他是自愿跟着这位师兄上山。

　　他虽胆小，却也懂得报恩。

　　哪怕之后会被发现身份死在正道的剑光之下，他此刻也要报答这位师兄的解救之恩。

　　自那位在他还不识人间为何物时收养他的老农过后，至今也就只有这位师兄给了他温暖。

　　穿行在郁郁葱葱的林间小道上，心里想着事的林炔羽在前者毫无防备之下轻轻的拽住了对方的袖袍。

　　真的是轻轻拽住，要是昝眳此时再往前一步，这薄软舒适的衣料便会从他的手中滑下。

　　昝眳见林炔羽纠结的面庞只是静静地等在原地，并未发出任何疑问和催促。

　　在他看来这机遇摆在这少年面前已属实是不可思议，这少年一时想不清楚，纠结也是情有可原。

　　“这位师兄，我并未有修行的根骨。”纠结半晌，林炔羽还是如此说道，妖的身份他必须要隐瞒，但修行这种事他无法对这位帮过他的师兄扯谎。

　　“我知道。”

　　他知道？

　　林炔羽颇有些震惊的看着他，这位知道他全无修行的根骨还在众人面前将他的资质夸上了天？！

　　自己对面这人还真是、真是……人不可貌相。

　　看穿了林炔羽心里所想，昝眳解释道：“若不如此说，要将你带上来就会难上许多，也会惹人非议。”

　　他之前说的话也不全是假话，毕竟师祖是真心想要收他当弟子的。

　　至于修仙的根骨——或许对师祖来说不甚重要。

　　“我想要知道是哪位长老看中了我的资质，还望师兄告知。”

　　说完林炔羽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这礼虽看起来歪歪扭扭的让人不忍直视，但少年那认真的神情却能让人感受到这一礼中的尊敬与敬仰。

　　“直接唤我名字便可。”昝眳赶忙侧身避开了这一礼，与这小少年称兄道弟委实不妥，毕竟他还不想占他家掌门师傅的便宜。遂又想到他下山前师傅对他的嘱托，面上显露了一丝无奈的笑意，还是说道：“我只知看中你资质的那位长老姓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