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希希的青春往事》鱼芋

3、是我想太多

　　醒来，我躺在自己家里。大凯在我身边，焦急地望着我。
　　“希希 …… ”他的声音带着沙哑和听得出的疲惫。
　　我把手伸向他，已经包扎好了。隐隐的有些疼，虞娉做得很精彩，她真的让大凯痛了，也让我痛了。
　　他握住我的手，小心地在脸上摩挲。他哭了，为我吗？
　　“我累了，想睡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接着我翻过身去，不让他看见我流泪的脸。
　　他走了，临走嘱咐我好好休息，他说，希希，对不起，让我为他受了那么多委屈，走了一大段弯路才明白谁对他最重要。
　　我掩面，泣不成声。
　　大凯，为什么你总是后知后觉？
　　或许我们是太相像的两个人，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有交点。否则为什么二十年了才发现其实相互喜欢着。是的，我是喜欢大凯的，从很早起就是了，不然我不会去为他受伤，不然我不会去接近柯往，不然我不会拒绝他。一切都是因为我太在乎他，不能忍受让他受到一点点伤害。然而这些话我不能跟他说，我不能让他对我还抱有希望。
　　于是在第二天我找到大凯，在学校后门，他先到的。见我来了，他笑着迎过来，拥抱我，我垂着手，没有抱他。他放开我，心疼地拉起我的手，小心地问：“希希，还疼吗？”
　　我没有回答，抽回手，低头不语。
　　“希希，都是我不好，昨天不应该喝成那样，对不起，以后不会了，我保证！”他认真地举起手宣誓。此时的大凯，眼中充满虔诚，专注地看着我，他真是个好看的男生，但他不属于我，或许曾经我有机会把他据为己有，但现在不能了，我太累了，我要忘掉和他相关的所有。
　　“希希，我喜欢你，昨晚的话不是醉话，我们在一起吧。”我沉默，他继续说。
　　“大凯，”我拿开他放在我肩上的双手，虽然舍不得，但我终要放弃。“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啊，可是我们谁都没珍惜那段时光，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失而复得的，我们的友谊会天长地久，但它只能是友谊了，本该它成长的日子被我们荒废了。你懂吗？”
　　大凯满眼的迷惑，我知道他不是不懂，而是不相信，他不相信我会这样拒绝他。
　　“希希 …… ”他叫得我想哭，以前他总是叫我“哥们儿”或是很生气地叫全称“代希希”，好怀念和他在一起的日子。
　　“我是说，我们不可能了。”
　　“为什么？”他抓起我受伤的手，“如果不可能，那这是什么？”
　　“这什么都不是，昨天我也喝醉了。”我冷冷的回答，脸上很漠然。心里却是暗流翻涌。大凯，别逼我了，别逼我说出不想说的话。
　　然而他更加逼近了，眼中是愤怒、是不解、是伤痛 ……
　　“为什么？”他问得咬牙切齿。
　　“因为我爱柯往。”我终于说出了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一开始，我是想拖住柯往让你能追到虞娉，但后来我发现真的爱上他了，我要和他好好相处，请你以后不要在再来找我了。不要轻易放弃你最初的追求，去找虞娉吧。”这场战争原本是我和虞娉之间的，我以为我赢得每一场战役的胜利，而当战利品自己走向我的时候，我已无心恋战，我把他狠狠地推到另一个战壕。
　　我对他说了半真半假的话，我确实喜欢柯往了，但我不会和他继续下去了，因为我先喜欢的是张凯，而且用情太深。
　　大凯不再看我，他转过身去，仰起头，留给我孤傲而坚定的背影，似乎他对这场战争的胜负结果满不在乎。但是我知道他哭了，他曾无数次在我面前哭，那是从前，他把我当作唯一可以尽情释放情绪的人，可现在我不是了，他从不在喜欢的人面前表现软弱的一面。我太了解你了，大凯。
　　我本以为我终于潇洒地退出战局，我可以安静地走了，可是没想到，我和大凯的谈话被路过的虞娉躲在墙角听得一清二楚。而她又将听到的内容添油加醋外加删枝减叶地转告给她一直没有放弃追求的柯往。
　　于是，柯往发疯般地找到我，而我约他放学后门见。
　　我向他做了解释，用几乎相同的谎言敷衍了他颤抖的心。
　　“希希！”他叫我的名字，像抱着希望等着家长满足自己要求的孩子，“希希，希希，希希 …… ”
　　他一声声地唤，却让我越来越无法回头，我把装满回忆的纸箱还给他，把我的忏悔也一并打包交给他，无论他接不接受，我只能用这种方式结束了。

　　已经想不起和柯往分开之后我是怎么回的家，只记得回家之后外衣的前襟湿了一大片，眼睛酸酸的痛。
　　好像我在心中默念了无数遍：大凯，对不起；柯往，对不起。
　　对不起。
　　那以后我再没去过学校，对于大凯的消息也是通过张叔叔再通过我爸知道的，他没再和虞娉在一起，也再没交女朋友，倒是一心一意地学习，比我在的时候乖多了，口气就像是我把他带坏了。我笑得很夸张，把旁边的澳洲室友吓得张大了嘴。“One of my best friends changes a lot .”我对她解释道。那时，我正在大洋彼岸，深夜中接到爸爸的电话，他说，希希啊，大凯毕业了，要出国深造，已经办好了去澳洲的签证，到时候你去机场接接他，你们也好多年没见了，你也不说给人家去个电话写封信什么的，人家可是一直惦记着你呢 …… 老爸变得唠叨了，想想我来堪培拉也有将近四年没回去了，四年的时间是不是什么都能改变呢？
　　我还是去了机场，在一堆白脸卷毛中间我清楚地认出了大凯，他成熟了几分，但还是一如继往的“漂亮”！
　　“哥们儿！”我朝他摆手，挥舞着那道难看的伤疤，死大凯，什么都没给我留下，除了这道疤。
　　他飞也似的奔过来，快到我面前了扔下手里的行李，不由分说地将我紧紧抱住，我终于闻到久违的中国人的味道了，他抽烟了，满身散发着熏烤店的气味。我就这样任他抱着，任他的下巴蹭着我刚做好的发型，任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我梦里才能听到的中文。
　　“希希，希希，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我没在做梦吧？”我心想这孩子傻了，连做梦和现实都分不清了。我拉过他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一口，他大叫一声，又绽放出花儿一般的笑容。
　　“疼么？”我问：“真的吧？送你的见面礼，‘劳力士’啊！”
　　他还是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笑，笑得我都毛了。
　　“大凯，你没问题吧？学习学傻了？”我战战兢兢地问，伸手试他的额头，看看是不是在飞机上遇上什么不正常气流而不幸中风了。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顺势把我拉入怀中。“代希希，终于见到你了，这次你说什么也没用了，我再不会让你跑掉了，上次被你那么容易骗了，都怪我反应慢，一不留心让你给溜了，这次没门了！”他一股脑把一串话倒给我，像是这一秒不说完下一秒我就消失了似的。
　　“我爸没跟你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在他怀里轻声说。
　　他似乎愣了一下，但又很快更紧地抱住了我。“有我‘漂亮’吗？”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如果你不想我把他打得太惨，就告诉他赶快收手吧。中国武术很厉害的哦！”
　　我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我的大凯，又回来了。
　　几年之后的冬天，我和大凯一起回国，参加了一个同学聚会，我没有看见柯往，但见到了虞娉，她出落得更加动人，干杯过后她把我拉到一边咬耳朵，柯往后来也出国了，到美国去研究一个课题，有个导师很看重他，本来嘛，他的专业在国际上很吃香 …… 虞娉滔滔不绝地跟我讲着同学们的变化，她还真是消息灵通，这次聚会就是她的大款老公独家赞助的。
　　“你可真厉害，两个帅哥为了你在大学一直没谈恋爱！”说再见时，她最后对我说。我明白她指的是大凯和柯往。
　　柯往，你现在过得幸福吗？
　　我在心底默默地为他祈祷。
　　大凯走过来帮我披上大衣，“我们走吧。”他笑着。他的笑容让我感觉温暖，塌实。
　　“啊——”刚走下台阶，头遭穿礼服、高跟鞋的我就壮烈地爬在了地上。
　　大凯向我伸出手，非常绅士地扶起我。那一瞬间他突然变得陌生，以前，相同的情景，他会得意地笑着走开，等我追上去，然后 ……
　　一块“德芙”塞进我嘴里。这时，我终于又肯定地挽住大凯的胳膊，我终于坚信他是七年前那个和我“情同手足”的大凯。那个我喜欢了二十年却险些失去的大凯。
　　我们一起走回家，没有开车，我一直用力抱紧他的胳膊，他不时偏过头来笑看着我，我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这一次，我再也不会让他从我身边溜走。
　　我等待了二十七年的幸福，终于在错过了二十七年后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