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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学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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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行走了半个月,再走十来天便要到凌越峰底。他们休憩完毕,正沿着街道走出城外,冯道士心情好,竟然要小郡主跟他一起坐在驴上看热闹。李奶娘阻止不了,便只好取出小风衣,把她裹得严严实实。
小郡主依在疯道士怀中一边揪着他的胡子,一边懒洋洋的瞧着街市人生百态。
李奶娘们很诧异,他们都认为小郡主孱弱的身子难以承受这长途旅行,所以补品药物带了一大堆,没想到她精神头比在王府的时候更好,于是她们更加相信那胖和尚说的话:小郡主与王爷水火不相容。
“要,要…”忽然传来小郡主特有的嗓音,李奶娘们赶紧从马车往外看,想知道是什么令这位甚少要东西的家伙开口说要。
在石拱桥边的榕树下,众人正围观着一个头插草标三四岁的小女娃,那女娃衣裳破旧,半边脸肿得不成样子,使得她看起来怪异而丑陋。旁边有个依着大树的壮汉,他露出来的半边膀子雕着老虎头的纹身,看起来彪悍凶狠,正不屑的看着那丑女娃。
“要,要!”小郡主又叫起来,大家终于看清小郡主又尖又瘦的手指对准的是那个丑丫头,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还是李奶娘终于想起来是怎么回事,连忙哄道:“小祖宗,那不是张小姐,你认错人了。”
张小姐是丞相的小女儿,跟苏小郡主同岁,因为肥胖,一张脸蛋滚圆滚圆的,像个彻底发酵的肉包子。张小姐曾经被他爹当作联络感情的工具,送到忠王府上跟小王子小郡主玩。小王子天生是个色胚子,不漂亮的女孩儿他从来不多看一眼,于是张小姐只好整天粘在话闷子小郡主那厢。因张小姐是个生人,长得又怪,所以小郡主对她很是稀罕了一阵子。
“要,要…”
原来小郡主固执起来跟那个被宠溺得无法无天的小王爷有得一拼,她正用力揪着疯道士的头发抗议呢。疯道士只好苦着脸对胡六说:“小玖娃正好缺个伴,买下来陪她玩儿也好。”
“这”,胡六有些为难,他觉着有些不妥,说道:“买个伴给小郡主也不是不行,但是那女娃儿脸上的肿状不像是被打的,可能身上有疾病也说不准。”
疯道士毫不在意的说道:“放心吧,那不是疾病,老道士的话你可要相信。”边说边从小郡主手中救出胡子头发。
胡六没办法,只好试着去探价。
“这小女娃儿是要卖么,价位是多少?”
那壮汉呸掉口中叼着的一根草,站直身子说道:“没错,兄弟如果想要的话我便宜卖你,五十两纹银。”
胡六一听掉头就走,“这不是宰人么,就这样还要五十两!”
好不容易有个问价的,壮汉哪有那么容易放他走,连忙拦着他说道:“大哥如果真的想要还个价,兄弟我舍老本卖你。”
胡六摸着下巴瞅着那女娃儿,嘴里说道:“这丫头长得这般丑,长大了恐怕更难看,我最多出…”他伸出五个手指头,望着壮汉,脸上带着一丝狡诈。
那壮汉表情很难看,“呃,你的意思是五两?”
胡六收回了手,“那当然,就这五两还是我才肯出,你看你在这大半天了可有人来问过价。就这样,多一两我可不会再要。”
壮汉思想挣扎了一会儿,咬咬牙:“娘的,卖就卖了,要不是这丫头丑成这样子,老子早把她卖青楼里赚大钱了!”说完狠狠把丫头推到胡六怀里,接过银子掂了掂,扬长而去。
疯道士的胡子头发总算得救了,小郡主爬回马车,趴在软垫上好奇的盯着丑女娃。
娟儿很头疼,“又多了个宝贝让我们心烦,这可如何是好?”
那丑女娃儿一问三不知,连自己的名字都叫不出,李奶娘只好叹道:“这样子的丫头人贩子都要拐来卖,这年头越来越不好过了。”
娟儿指着小郡主说道:“这位是小主子,她看你可怜才把你买下来,算是你的救命恩人,日后你可要好好服侍她,不准偷懒,明白了吗?!”
那丑丫头虽然忘了自己叫什么,但倒是挺机灵的,绢儿说的话她都懂,连忙点点头,并殷勤的想去给小郡主捶背,娟儿忍隐着把她拎起来丢到马车一角。
从忠王府出门到现在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他们终于来到凌岳峰下。望着凌岳峰,李奶娘,娟儿,甚至胡六他们都有了想哭的冲动。
凌岳峰陡峭嶙峋,高耸入云,唯一通上峰顶的就是一条石阶路,绕着山峰兜兜转转一路到顶,马车是绝对上不去的。
从忠王府里出来的人双腿都打着颤,仰着头寻找那没入山腰云雾间的石阶尽头,然而眼都看花了,都看不到。
“唉呀我的娘耶!”李奶娘首先支持不住坐了下来,“这么高,我们如何爬得上去啊!”
在自己的地盘,疯道士回复了几分仙风道骨,手里拿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拂尘正招摇的到处晃:“大家莫急,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上我们清凉观的,你们住峰下便可。”
听到他这样说,大家总算恢复了心跳。后来胡六在凌岳峰下买了一栋小宅院,安排大家住下来。这幢小宅院别致清幽,远离烦嚣,很适合小郡主清修。
疯道士在宅院的正屋中挂了一幅祖师爷的图像,摆上香烛供品,选了个吉日正式收小郡主为徒,并赐教名“九清”。
值得一提的是那个买回来的小丫头给疯道士下了几副药后,脸上的肿状竟然消失了,露出她那眉清目秀的本来面目,令众人惊喜一把。但是因为九清小道长之前老指着她的脸蛋说“圆”字,所以那丫头就有了叫“小圆”的名字。
清修必须熟读道经,九清小道长不认识字,疯道士便让他的大徒弟—清凉观现任住持无清指一名脾气人品俱好的弟子来教导小师妹念道经,被派遣到的人是无清的弟子明月。
别看明月二十出头,他好学勤奋,藏书阁中的道经几乎都能倒背如流。因为这次教导的人是自己的小师叔,所以他的内心很是欣喜荣幸。
教学的第一天:
九清小道长脑袋上顶着个枣大的道士髻,身上穿着不知道小明月他们多少号的灰色道士袍,脸上带着睡意,懒洋洋趴在椅子边接受明月的大礼。
“明月拜见小师叔”。明月恭恭敬敬的弯下大腰,就等着小师叔嗯一声或者是说“请起”了。
过了半晌没有什么声响,明月偷偷抬起眼角瞄了一下,九清师叔的眼神不知道正瞟到哪,正自得其乐的晃着一根麻杆腿。李奶娘一脸难堪,想帮九清叫他起来,又觉得不妥。
小圆连忙走过去,拉拉她的小道袍,然后指指躬着身的明月。九清小道长总算反映过来,她坐直身子鼓起大眼盯着明月,嘴上发出一声“咦”!
“谢小师叔。”憨厚的明月也有精明的时刻,他连忙站直身子,偷偷抹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
书桌旁,九清道长被安排到了一张铺着软垫,带着靠背的舒适椅子里。明月觉得师叔年纪幼小,心智未曾开窍,抛开身份而言,自己将是她的启蒙尊长,说不定是她日后成才最为重要的人,因此对自己的教学要求极为严格。
翻开第一页道经,明月清了清嗓子,并照第一行念了起来,“人道渺渺,仙道茫茫……”读完之后,他甚有责任心的道:“对于小师叔来说,或许有点难懂,就让明月为您解释一下。”说着抬头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小师叔下巴搁在桌上,眼睛已经半阖,小鼻孔里开始有规律的冒出泡泡来,她的跟屁虫小圆在身后又戳又拉的都没有用。
于是第一天的教学在明月念了道经第一页第一行成功把九清小道长哄睡之后,宣告失败。
教学的第二天:
九清小道长精神很好没再睡着,原因是桌子上的笔墨引起她浓厚的兴趣。她学明月用毛笔去蘸墨,然后把蘸满墨的毛笔到处甩,在场的人无不被她甩得满头满脸,好不容易把毛笔从她手中抢下来,她干脆用自己的爪子去沾墨水来玩,令得一步不离的李奶娘捂住脸大呼:“唉呀我的娘耶,你怎么比小王爷还要皮,我怎么愣没看出来呀!”
于是第二天的教学,在九清小道长把自己跟别人弄了个满身花之后宣告失败。这一天的失败令明月尤为悲愤地不是自己满身满脸的黑花花,而是他视若至宝的道经也难逃黑花厄运。
这件事让疯道士知道之后大笑了一场,还连连感叹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教学第三天:
明月这次学乖了,不再把笔墨放上桌子,也不再埋头翻书念道经。他把小道长抱在怀中,让她跟自己脸对脸,教她念道经,半点不给她合上眼皮的机会。
平时别人说的话九清小道长都经常不在状态中,更何况明月嘴里晦涩难懂的道经,把她逼急了竟然从嘴里蹦出“狗”、“老鼠”之类的词句。明月听不懂,李奶娘却掩嘴偷笑,哪位夫人曾经坏心眼说小郡主是个傻子来着,这丫头绝对是大智若愚。
正在两师叔侄争持不下时,疯道长来了,脸上笑成花,手里拿着个纸包说道:“师傅有好东西,小玖娃想要不!”
一股鸡蛋酥的香味在书屋内蔓延,扯着明月衣襟的九清连忙放开小手,去抓那个纸包,嘴里嚷嚷着:“要,要…”
“哈哈,果然是个小馋猫!”但是疯道长并没有给她吃,而是拎着她走出屋外。
于是,第三天的教学在疯道长的光临下,宣告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