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温景逸》春泛若耶溪

3、惊鸿一瞥

　　人生就是这样不可预测，充满美妙巧遇也伴随如影随形的失落。

　　古叔叔突然住院，整个春节假期都在病房度过，还好检查结果基本正常。血压微高，考虑到他的年纪，建议每天按时测量血压，先饮食运动调整，复查后再决定要不要服药。

　　周日就出院，静柔的父母执意去接，一大早打着出租车赶到医院。

　　林静柔，居然也来了。

　　她不是个爱凑热闹之人，早饭时抿着嘴，边喝牛奶边喃喃地说：“那我也去吧。”

　　林爸爸吃惊到不行，“你不觉得浪费时间了。”

　　“看你说的是什么话。”妈妈还是很宠爱她，此时站在高高的穿衣镜前，试着新买的蓝色cashmere毛衫，笑道：“老古对静柔这么好，咱家女儿是很懂事的。”

　　她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

　　静柔是个善良女孩，但古叔叔已经没事了啊，非要去医院接他，恐怕还是惦记别人吧。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她没见过那样的人。

　　清晨，人不多。

　　心外科大楼的电梯很稳，缓缓上升。

　　女孩悄悄跟在父母身边，与护士打过招呼，慢慢走进病房。

　　医生们正在查房，打眼看过去足足五六个人，都身穿白大褂，围着病床。

　　这是古叔叔的单人间，医生比病人和家属加起来还多好几倍。

　　她忍不住笑，漂亮的杏仁眼瞧见众人中心的位置，是温景逸。

　　他是主治医师，玉树临风地站在那里。

　　窗外金光吻着肩膀上的白大褂，嘴角仍挂着礼貌微笑，既客气又专业，但如果你看得久了，会怀疑他是不是真在笑。

　　然而眉宇太好看，眉毛淡，很长，飞入两鬓。眼眶深，眸子如潭，有些寒意，非常冷峻。

　　如果这双眸子里能泛出淡淡笑意，一定会让人神魂颠倒，嘴唇薄却很有形态，脸型是典型的东方古典脸，鼻子挺拔，下颚线流畅，贵气十足

　　这次看清面容，她倒吸一口凉气，确实好看，像撞沉泰坦尼克号的冰川。

　　这个比喻很奇妙，她深以为然。

　　因为冷，自带无边无际的距离感，反而让她没有戒备心，和温柔多情的苏凌语太不同。

　　“出院后还是适量运动，不要太激烈，戒烟戒酒。”他轻轻说着：“一会儿护士会协助你办理手续。”

　　“太感谢了，真的——”古叔叔习惯性地伸手，满面笑容。

　　他也伸过来，握了握：“不客气。”

　　古叔叔的手很大，肤色发黑，有几处老年斑，皮肤自然不光滑，但他握住的这只手修长白净，骨节分明却不突兀，线条流畅，纤细又莹润。

　　只几秒钟，女孩看在眼里，真是外科医生顶级漂亮的手。

　　查完房，他转身离去，后面几个实习医师紧紧跟上，与静柔擦肩而过。

　　古阿姨才从外面兴冲冲买早饭回来，左手捧着盛满豆浆的不锈钢保温杯，右手提个纸袋，包满金灿灿油条，香气诱人。

　　“哎呀，温医生。”热情地打招呼，将他堵在门口，很熟络地说：“谢谢温医生啊，你看你这么年轻有为。”

　　他笑笑，还是那句不客气。

　　“温医生，你有没有女朋友的啊？”古阿姨是个热心肠，常年工作在街道办，心直口快，有时让人尴尬。

　　古叔叔使劲朝她递眼色，意思是人太多，私底下再说。

　　她却不介意，仍兴致勃勃地继续，“我这里有好几个漂亮能干的女孩，就想找个航空医生。”

　　后面站着的实习医生想笑又迫于温景逸的压力不敢。

　　静柔觉得这一幕很滑稽，严肃的病房突然转变成婚介所，哪知她的宝贝老妈也加入战队，“是的呀，我也认识不少，温医生你要不要见见？”

　　林静柔好窘，自己亲妈在干嘛！赶紧拉住她崭新的羊毛衫袖口，满脸尴尬求住口。

　　有那么一瞬间，竟觉得温景逸的目光似乎落在自己身上，她不确定，也可能只是错觉，当女孩抬起眼，只望见男子淡淡地说：“谢谢，我太忙了，没时间谈恋爱。”

　　温景逸对这种突发事件并不意外，也不介意，像他这样的人，遇见得太多。

　　说的也是实话，没空，没时间，没心情——偶尔调休，也只想安静地睡觉。

　　转身带实习医生离开房间，两位妈妈还控制不住八卦之心，兴趣盎然地对话。
　　“哎呀，这么好的条件。”

　　“是的，估计介绍对象的不会少。”

　　林爸爸和古叔叔尴尬地笑，女人嘛，尤其是婚后的女人，最热衷于牵红线。

　　林静柔有点无奈，人家明显不愿搭理她们。

　　吃完早饭，整理好东西，林爸爸去护士站拿出院文件，几个人来到付费处。

　　长长的队伍，一眼忘不见头。

　　林爸爸提议他来结账，让病人先回去休息。

　　林静柔瞧着如长城般的队伍发愁，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哎呀，出院单没拿！”老爸突然喊到，焦急地翻着手里的表格：“肯定是交给我了，在电梯里还检查过。”

　　“那你再好好找。”

　　衣兜翻了个底朝天，没有。

　　“会不会我妈拿走了呀？”

　　“不会，谁也没给，肯定电梯里太挤，丢了。”

　　“那我回去再看看。”

　　“行，反正队伍还长。”

　　林静柔急匆匆往心外科去，冬日暖阳倾洒在路面，折返着金光，与道路两旁绿莹莹的冬青遥遥呼应。

　　好长的路，她热到忍不住把外衣脱掉，里面是件v领鸭卵青毛衣，早上出门急促，忘了带围巾，不过这会儿也不觉得冷。

　　来到心外科大楼，先在地板擦得能晃出人影的大厅里找，没有。

　　又上了他们坐的电梯，没有。

　　电梯停在六层，她顺着原路到病房，也没有。

　　这就很尴尬了，寻思要不要去找护士重新开一张，扭头看向护士站，所有人都在高速运转着，实在不好意思张口。

　　女孩就站在病房门口前，进退两难。

　　冷不防门被打开，刚好与来人四目相对，他是温景逸。

　　静柔突然慌神，语无伦次：“您——您好！”

　　“有事？”他拉上门，轻轻问。

　　“我在找出院单。”

　　“几床的出院单？”

　　她心里一沉，果然他不记得自己，哪怕是二十分钟前才见过——也许算见过吧！

　　“就是这间屋子里的病人，姓古，早上才出院的。”

　　“哦，”他仿佛想起来了，垂眸问：“没给你们？”

　　“不——不好意思，弄丢了。”

　　他点点头：“我帮你看看。”

　　“啊！不用，”追着人家已离开的步伐，“您这么忙，我自己找就可以了。”

　　对方突然停下来，转过身，静柔赶紧急刹车，两人离得很近。

　　他的眼睛长而波光粼粼，让人拿不准眼底是不是藏着笑意，只听他幽幽道：“我是说——我去看看，再开一张给你。”

　　“哦。”

　　自己可真笨啊，人家需要找吗，随手大笔一挥就好啦！果然自己只有考试和读书最擅长。

　　其实静柔在妄自菲薄，她非常聪明，只是太紧张。

　　这是爱情的魔力，爱上一个人，自己就低成尘埃，尽管现在的爱慕还只是心间模糊影子。

　　他毕竟是温景逸，冷峻如冰川般的人，自动冷冻方圆五米以内的事物，她才十七岁，能不紧张吗。

　　林静柔温顺地跟在身后，温景逸步履清盈，走得很快，女孩时不时要小跑几步，才能保证不被拉下。

　　温景逸快速地开着出院单，不到两秒钟，递给静柔。

　　“谢谢您。”
　　“不用谢。”

　　她注意到单子上的笔迹，龙飞凤舞，非常得潇洒。而且——她能读懂，第一次看明白医生的字，女孩忍不住笑起来，“终于看清楚了。”

　　温景逸已经打开新的病历，突然听到女孩没来由的笑，转过头，“看清楚？”

　　“嗯，温医生的字写得好清楚。”她晃晃出院单，不再局促不安，转而明媚地笑着，“医生的字一般都很潦草，像打哑谜。”

　　“是吗，这也至于你如此高兴。”他在淡淡地问，又像在自言自语。

　　林静柔赶紧收敛一下，又安静地说：“谢谢。”

　　对方转过身，继续看病历。

　　她立刻识相地离开。

　　“现在是冬天，你穿的太少了。”

　　“啊？”快走出门口，才听到这句若有似无的话，轻轻飘入耳中。

　　“您是在跟我说话吗？”

　　她回头问，瞬间再次觉得自己很傻，办公室里没人，只有他们两个。

　　温医生坐在转椅上，晃悠悠转过身，用纤细手指靠近玉雕般的脖颈，声音还是那样得轻，却莫名不可抗拒。

　　“戴上围巾。”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盯着他流畅的下颚线。

　　不过一秒钟，人家就转回去，仍旧背对着静柔。

　　女孩只好面向修长的背影说了句谢谢。

　　然后六神无主地踏进电梯，摸摸自己的脖颈，想着温景逸的手，不知从医生办公室到电梯的这段路，她是怎么走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