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谁赋风流》题西林壁

3、阴山《上》

　　阴山本是无名的，后来人们因为它在南边，所以习惯性的叫他为“阴山”。而且，此山平日里鲜有人迹，已经荒废很久了，因此人们都不知道这里何时成了一些人的据点。
　　陶华醒来的时候，睁眼便是对面被悬挂的沈连期，一时竟没忍住笑出了声，
　　沈连期睨了他一眼，瞧着陶华脸上蹭满的灰尘，虽是不悦，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陶华自知失礼，假意的咳了两声，压低声音问他“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沈连期皱了皱眉“不知。”
　　陶华想了想“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人，把我们绑在这里有什么目的。”他想了半天没有丝毫头绪，却无端想起了那日之后因沈连期遭的那些罪，叹息了一声，许多话在喉咙里来回滚了几圈，终于是又被咽回了肚子中。
　　沈连期看他一脸欲言又止的难忍模样，说“你想说什么？。”
　　陶华看他一脸冷漠，想了想，觉得还是没有必要告诉沈连期这些，如此既像是兴师问罪一般，又平白给一个陌生人添了笑话，于是随便扯了个谎“没什么，就是手勒的疼。”语毕，他明显看见了男人眼里的一闪而过的不屑，但他也没有在意。

　　谁说当男子就必须英勇无畏，女孩子就必须柔柔弱弱了？
　　二人一时无话，大约是两个时辰之后，屋子的门开了，进来几个身着黑衣蒙着面的男子，其中一个人向他们喊道“来来来，喝水了。”旁边的人为他二人解着手上的锁，笨拙的双手如何也对不上锁孔，他嘴里骂骂咧咧地。
　　拿碗的人将碗摆好，将水倒入两个碗内，水洒了一桌，他嘴里也不停的念叨着“早喝早完，早喝早完……”
　　待他步伐凌乱的走到陶华身边后，却伸长手臂把碗举起来对到沈连期唇边，陶华这才闻见夹杂在霉味空气中的细微酒气，他皱眉，原来是个醉鬼。
　　他又低头看蹲着解锁的那个人，叹了口气，估计也是醉了。

　　那人举了半天见他没有动静，又把碗放下，自言自语似地说“唉，你还不喝，行，你不喝，他喝!”然后又移开步子走到沈连期身边，把碗对准陶华。
　　陶华的确是渴了的，他想张口喝来的，只是刚一张口，那人便生气的摔了碗，旁边的睡着的人吓得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解锁的人也停下了动作慌忙问“怎么了？大哥!”

　　原来，这是三个醉鬼……

　　只听被叫做大哥的人说“行，行，我尽心尽力的伺候你们吃，伺候你们吃，你们喝，脏活累活我全干了，你们现在喝个水都挑了，怎么，就不想想我牛二以前是个什么样子？”沈连期嫌恶的移动了下，稍稍离他远一些，
　　陶华想先安抚他的情绪，顺道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套出来的话“我们没有，其实我们几个，时时刻刻都想着你。”
　　牛二听到这话却突然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旁边的两个人气的脸更红了，用劲到暴露出额上的青筋，瞪着二人“想个鬼嘞，我大哥好歹和你们是同父同母，不就是自小身体弱了些，还是个幺子吗，你们就用他试药，还，还欺辱他，这是人干的事情吗？”
　　“没错，没错，不是人，简直不是人做的事。”
　　牛二滴落了几滴泪下来，沈连期出声询问“既是血亲，我们为何要用你试药？”
　　这句话可能真是触动了牛二，他猛地站了起来，有些踉跄，跌跌撞撞的去取了墙上粗糙的鞭子来，凶狠的一鞭便咬上了沈连期的右肩，

　　这一记用了极大的力气，血瞬间扩散开来，染湿了衣服，沈连期闷哼一声，愣是把余音卡在了喉头，陶华缩了一下，刚想说话，牛二便哭道“就因为是血亲，才告诉我要试药，你们知道不知道，我，我，我是个女的，却要天天带着人皮面具，原先的面容已经渐渐腐烂，都是你们，为什么，为什么，今日还要去我牺牲自己换姐姐，为什么呜呜呜……”她越说越崩溃，刚开始的时候不停的抽打沈连期，到后来渐渐的埋头在原地哭“就只是因为我最小吗？”
　　这人看起来应和自己小妹是同样的年纪，陶华心里泛酸，柔声道“怎么会。”
　　她怒“怎么不会啊!”

　　陶华心里很是别扭，不知道怎样安慰这个连自己性别都不能决定的人，沈连期说“你把我们的绳子解开，我们就让你变回来，如何？”
　　牛二哭声渐渐止住，她天真地问道“真的吗？”
　　沈连期“真的。”
　　牛二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失神地说“可我的脸，已经毁了。”
　　沈连期诱哄道“没关系，会好的，我们有可以恢复容颜的解药，你把我放了，我拿给你怎么样？”
　　牛二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那你可不能骗我。”
　　沈连期“这是自然。”

　　牛二拿出袖子里面的匕首去割沈连期的绳子，她站起来的时候，陶华刚好看见了她那一双眼睛，晶莹莹润，即便再被如此对待后还是选择信任，这样单纯天真，真是像极了自己的小妹。
　　他的心便有些酸痛，思索间，沈连期已经把他的绳索砍断了，牛二似乎是想扑上来的，但是记忆里似乎是有十分可怕的东西，让她的眼里露出了无数惶恐，她不敢靠近，只能抱着身躯不停地说“我错了，我错了……”

　　陶华心下不忍，刚想安慰一下她，只见沈连期极快的将牛二连同其他二人打晕，回过头来看着眸子里满是惊讶的陶华，皱了皱眉上前拉着人的胳膊“愣着做什么？走!”
　　陶华闷了一口气，却被人拽着左胳膊往前走，他气道“放手，我会自己走。”
　　沈连期闻言当真放了手，他此时无暇顾及陶华为何生气，他打开门探了探头，入目的尽是山与树，并没有多少人，这才大方的站出来，沈连期刻意等了等陶华，陶华走出来后还往离他远一些的地方站着，沈连期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终是没有开口。

　　陶华打量了一下周边的环境，沈连期问他“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陶华“应是阴山。”
　　沈连期“阴山？”
　　“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没有这些屋舍。”
　　沈连期点点头“上次？”
　　陶华“我之前来过一次。”
　　陶华仔回想起刚遇见沈连期那天自己被人截住的事，又觉得不太像那群人。
　　“现下我们功力尚未恢复，若在这里等着迟早会被发现，你可认识离开的路？”
　　陶华回神，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其实上次他来的时候是随着一只黄色的鸟儿，路这也是鸟儿引的，阴山道路又多又乱，若非十分熟悉的人怕是很难出去，更何况是他。
　　“怕是要费些时间。”
　　沈连期颔首，走在陶华的前面“跟着我。”

　　他比陶华生的高大，因此若单单只从前面看，定然是看不见陶华的，陶华在他身后看他的眼神多了些复杂与探究。他实在不知道这个人现在在做什么，初见时不是尚且出手狠厉，招招直面他的命门吗？

　　二人走了许久期间并没碰到什么人，直到走到尽头的时候才隐隐约约听到有人的说话声，再走近些，里面说话声便清晰了起来。

　　“你们好好在这里呆着，不要想些歪主意，就算有通天的本领，只要有我们老大在，就算这江湖武功排第一的人来都救不了你们。”
　　真是好大的口气，沈连期从缝隙中看见几个穿着粗布衫的人正拿着马鞭和酒对着一群人说话，桌上摆着简单的小菜。
　　那人似乎也有些喝多了，脸有些红晕，露着的膀子也是，又也可能是里面过于闷热，沈连期朝地上望去，只见地上躺了无数个女子，或老或幼皆有，沈连期把视线收了回来，示意陶华去看，
　　陶华看见的时候，正看见一个女人的眼睛正一动不动的盯着他这里，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心下一惊，发现那个女人却不说话，只是一直盯着他看，不知怎地，竟隐隐约约有些熟悉的感觉。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来不及多想便被沈连期一把抓住躲了起来，这里是在深林中，自然是树极多，即便是砍伐了许多，但仍然有生长了几百年千年的树在这里，很难撼动，因此此时倒成为了两人绝佳的躲藏地点。
　　视线中，那个人背对着他们，看不清模样，瞧这身形陶华只觉得熟悉，沈连期看出他犹豫来“认识？”

　　陶华“不可能是她。”

　　沈连期“什么不可能？”

　　陶华也不瞒他“他身形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但是我认识的那个人是女子，而他是男子，况且，声音也不相同。”
　　沈连期哼了一声“这世上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的多了，陶华，有时我竟觉得，你是否真是涉世未深，还是当真心善，又或者，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呢？”
　　后来走了很久的路之后，沈连期蓦然发现，陶华既不是涉世未深，也非心善，更不是伪君子，而是……
　　陶华没有说话，只是这样盯着眼前能看见的那个背影，耳中只听见二人似乎说了什么“可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