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谁赋风流》题西林壁

21、夫人

　　又一日，陶华正坐在案上整理沈连期的文书，沈连期掀帘进来，看他神色专注的样子心里喜欢的紧，便靠近夺了他手中的笔，墨落到了陶华水白的袍子上，陶华无奈的看向他“怎么了？查完了？”
　　沈连期不答反挑眉说“脏了。”
　　陶华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下一刻却被人捞起来抱着，沈连期埋在他身上嗅着“沐浴吧，小桃花儿。”
　　陶华也跟着他一起嗅“你身上的味道怎么不一样了？”
　　沈连期怔了一下，亲昵的看着他“还记着呢？天来暴雨造成了滑坡，如今商路不通，我就换了香料熏衣，如何？”
　　陶华不疑有他“嗯，比原先的舒服多了。”
　　“那要不要去沐浴啊？”
　　“不要。”
　　“真的？”
　　他危险的眯起了眼，眼尖都要对到了一起，陶华歪着头想了想，觉得他这样子委实像极了那藏春楼的客人，看向美人的时候都是色咪咪的不加掩饰，他轻轻地咳了一下“文书还没整理完。”
　　“让江九华去做”
　　“我还要嘱咐辛夷一点事。”
　　“不急在这一会儿。”
　　“你这人!”
　　沈连期将他往上抛了抛“我这人怎么？”
　　他勾住沈连期的脖颈，脸红了透底，沈连期觉得这才是他在阴山见的那个少年。
　　说到阴山，沈连期将陶华抱到旁边屋子里，澡盆子已经准备好了，上面氤氲水汽，沈连期腾出一只手来试了试水温，然后毫不客气地将陶华扒了个光，
　　陶华羞的都不敢看他了，屋里地龙烧的正盛，陶华身上也烫烫的，沈连期将他放入水中后，却像个正人君子一样站在旁边，将皂角和毛巾递给他便不再动作了，看起来十分规矩。
　　这样子，陶华才更羞，往常二人之间沈连期都是主动的那一个，他一直半推半就今日要他主动在沈连期眼下如此，他却羞的想把脑袋埋在水下。
　　沈连期调笑“洗啊，我就在这里护着你。”
　　陶华小声“嗯”了一下。
　　缓慢动作开，
　　沈连期就倚靠在盆子旁边，看着水下陶华白皙的大长腿交叠在一起，缓声说“我同顾午一起去阴山查探，在半山角一个极隐秘的地方发现了大量的玉石，他说，这些玉石产自不伦不类山。”
　　暖玉生温，本是极好的东西，顾午却不让他们乱动，甚至看见这些玉石便嫌恶。
　　那毫不掩饰的厌恶，沈连期不会看错，因为顾午原本就没打算藏住。
　　顾午的锋芒在出了钦州之后愈来愈盛，已经藏不住了……
　　阴山上的房子早就被人丢弃，里里外外沈连期搜了个遍，除了一本泛黄的书被火烧的看不太清模样，还剩了一根绿色的玉簪摆在桌上，沈连期将其放入怀中，拿了回来。
　　若非作夜骤雨惊雷打坏了那处的树，他们也找不出来这些。
　　雾气缭绕，不消一刻已经爬满屋子，陶华坐在木桶里沉思，沈连期眼神悠远，忽然道“还记得那日我们在钦州遇见的那个人吗？”
　　陶华“嗯？有些印象。”
　　“这簪子，那人手中也有一支。”
　　“啊？”
　　“那商人本就热情的不自然，顾午在某日午后对我提了一下，永宜巷早就不许卖玉 ，他却能好好的待在那里，已是不寻常。”
　　“那日我威胁他，仓促间他衣中一闪，我隐约瞧见是个簪子，今日去了阴山见到这个才觉得熟悉。”
　　“衣中藏簪？难道那人同这簪的主人是一对爱侣？”
　　沈连期没有说话，抬手揉了揉陶华的脑袋，湿漉漉的软毛贴在前额，沈连期忍不住俯身亲了他一口。
　　门外有人扣了扣门“老爷，夫人，顾公子回来了。”
　　沈连期起身“知道了，前厅备膳吧，我和你们夫人马上过去。”
　　丫头低声应了句“是”，便转身退下了。
　　陶华说“你怎么还没让他们改称呼？”
　　沈连期问“什么称呼？”
　　陶华不好意思说出那两个字，便道“老爷都把你叫老了。”
　　沈连期看他眼珠子转来转去，逗他“嗯……那要他们叫我什么好呢？”
　　陶华瞪他，沈连期哈哈笑起来，刮了下他鼻尖“你啊，直说呀，一会就让他们换。”
　　……
　　吕付言病了，昨夜里的雨太过肆意，折断了门外几颗百年的树，甚至让城中许多人一夜之间染上了风寒，
　　他一早便起来写了张药方，想要出门帮大家看病，被冷着脸的顾午拦了下来。
　　陶华在桌上也是心不在焉，沈连期悄悄在他耳后说“没关系，这树都立了百年，也该休息了，俗语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正是此理。再者，我亲手为你种新树。”
　　陶华点点头，吕付言握手咳了几下，淡蓝色的大氅竟显得他更加虚弱，
　　陶华抬眼歉意的说“付言，对不起啊。”
　　吕付言闻言弯唇“哪里是你的错，我身子弱罢了，喝几贴药便好了。”
　　他似乎一直都是这样，除了在不类山的那次露出了不一样的模样，其余的时候都是那种温润的样子，陶华的温雅中带着少年的天真与活泼，然而吕付言就是那种古井无波，他只有微笑，无论任何时候都是这样。
　　“是我照顾不周。”陶华依旧在自责。
　　顾午慢慢掉过头，看了他一眼，沉声讽道“同你有什么关系，有人非要雨天吹风，生病了怪谁呢？”
　　“生了病也不安分。”
　　陶华这才看出两人之间怪异的气氛来，他抿唇没有说话，只把关切的眼神投向吕付言，
　　然而吕付言还是在笑，他用力咳了几声，把脸都咳红了，咳的眼神里露出点水光来“我，咳咳，没事。”
　　陶华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又关心了几句，吕付言都笑着一一应下。
　　吃完饭后，沈连期带着陶华在长街上散步，在繁华的西市上，陶华脸上带着沈连期递给他的白面狐狸面具，他本就生的白皙，这一下倒是被那一点红色衬得更美了，
　　两人并排走着，陶华轻轻地摇着折扇，这地方许久不来他们都生疏了，
　　路上你来我往的，
　　沈连期问“不想回去看看吗？”
　　陶华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是他哪里有心情啊“我还没想好。”
　　人所做的最容易的事情就是逃避，却不是忘记，记忆是会扎根在心里的，伴随着绝情的时间将人一点点的吞噬，
　　忘不了，所以才更难受。
　　“对了，你有没有发现小……顾午和付言不太对劲？”
　　“嗯，许是吵架了吧？”
　　“不会吧，以顾午对付言的保护程度，吵架？”他狐疑了一下，看向沈连期“你卖什么关子呢？”
　　沈连期笑了一下“你得问问吕付言他做了什么啊!”
　　吕付言的性子，除了那块匾让他变色，他还真想不出来有什么。
　　他正欲多说几句，就被一句“阿华”打断。
　　他隐在面具下的眉头轻皱，下意识的看向沈连期，沈连期这时已经收了所有的神色，冷冷地站在那里盯着陆修白，一只手将陶华往自己身边拉，
　　陶华随着他的动作，主动的走过去，在沈连期身后一点的位置向陆修白颔首示意，
　　陆修白笑容僵硬了一下“怎么一些日子不见，阿华与我生分了不少？”
　　“你想多了。”
　　想多了吗？他几步上前想同陶华站的近一些，但都被沈连期挡住了。
　　他有些急，口不择言道“杀人成狂沈连期，此人绝非良配，阿华，小心伤己啊!”
　　陶华收敛了神色“陆公子言重了，我与阿期既已成亲，嫁君随君，就不劳您费心了，更何况，他是什么人，我比你更了解。”
　　陆修白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带给陶华，于他而言，陶华与他最冷淡地话就是伤他的利器，尖刀如刺，鲜血横流。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陶华，眼里是遮不住的震惊，陶华不欲多看，拉着沈连期想离开，
　　陆修白哑声“你真的要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和我陌路吗？”
　　陶华一顿，沈连期手勾住他。
　　“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修白，你说的其实没错 ，但我也绝非你良配，两个人能在一起就已经很不错了，为什么一定要做天底下最佳的伴侣呢？”
　　初秋的风浮过，将一片落叶卷至陶华额上，沈连期伸手为他取掉，陶华转向他的瞬间眉眼带笑，陆修白没见过那种眼神，在以前陶华对陶花的时候也没见过，
　　嫉妒的感觉苦死了。
　　陶华鼻尖微动“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陆修白眼神里已经隐隐有痴像，陶华像没看见一样，也不等他回答“算了，与我何干？”
　　这香的味道同沈连期原先的味道有些相同，又有点不同，他觉得很是熟悉，脑海中想不出来，索性也不去想了。
　　走了许久路，陆修白并未追上来，沈连期说“我还以为你会心软呢！”
　　“不会。”
　　“他不是你的竹马吗？”
　　“嗯”
　　“拒绝他就好，下次再见不许跟他说话了。”
　　陶华笑“沈连期，你几岁啊！”
　　“管我几岁，反正不许!”
　　“好好好，我的阿期。”
　　“那个，你们，你们以前？他喜欢你吧！”
　　“我知道。”
　　“你知道!”
　　“你真和小孩一样，幼稚!”陶华带着心里那份甜说着“我和修白确是竹马，儿时他时常护着我。后来他向我表露心意，被我拒绝了。”
　　“？”
　　“陆修白对我一时爱意，但陆家可不是这样想，瞬息剑法曾在江湖掀起血雨腥风，我不敢保证陆世伯一定不想，阿期，修白对我确实很好，我以前生病的时候都是他帮我看，为此弃文从医，我一直很感谢他，可是有些事，不是感情深就可以改变的，横在我二人之间的，除了“我不爱你”这四个最直白的字，还有就是江湖世家的欲望，我受不了算计，哪怕一次。”
　　“所以连期，如果某一日你必须要这样对待我的话，请务必告诉我一下，那样我既甘心如你所愿，也可以，少一点伤心，好不好？”
　　心上人在眼前如此乞求，用尽最软的话语求着他，只为少一点伤心，
　　爱本如此，沈连期爱他的时候，也想他做世上最无忧的人，然则潇洒恣意也要付出无限大的代价，如今乱世将临，最潇洒的人注定不能安然处在这洪流之中，
　　他怜惜的揉着陶华，拥着他，极尽全力想将人融进自己的体内，仿佛他那些伤心事都渡给了自己，
　　幼稚鬼沈连期，
　　其实世人对于爱，
　　谁不是如此呢？
　　“阿华，我会让你如愿的，相信我。”
　　“如愿很难，阿期，不要负我。”
　　“好……”
　　天地之间，四时之内，苍穹无尽，
　　人山人海中，
　　陶华拥有了与之相拥的勇气，足以跨越一切，远胜于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