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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无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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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后半夜下了极大的雪,新雪覆盖了原先的脚印凌乱,放眼望去,又是一片白茫茫,屋舍被其覆盖在下,一开门便有一团雪坠落于头顶,
鼻尖寒凉,心却不是……
陶华方醒的时候,屋内已经没有沈连期的身影了,他便披衣而出,虽然只是几天,他却感觉自己的身子比原先好多了,
多亏了吕付言的药……
他披着大衣站在门外,孩子气的踩了许多脚印,最终忍不住探手一团,将整个手掌没入其中,即便如此会让他旧疾再发,或是隐隐作痛,可心之所愿,他此刻并不想违背。
付言家种的是松树,松树参天,已是繁茂至极,饶是寒雪相逼,也未有半分曲折,
如此,他便想起来了陶花,
昔日树下亦如此景,不过是那人手持一支树枝影婆娑……
“想什么呢?”
陶华一愣“连期。”
沈连期盯着他的手微微皱眉,陶华仰着头一脸呆愣,沈连期只好无奈地将人拉起来,一只大掌握紧他,另一只掸去他身上的雪,陶华一笑,沈连期斜睨了他一眼,
陶华摸了摸鼻尖,才察觉这人应是生气了,忙主动引人入屋,让人坐下,并且倒了杯水递给他,干干地解释“我就出去看看,一恍神就……是我不好。”
沈连期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那水,坐在椅子上不知是在想些什么,陶华自知理亏,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屋内一时无话。
炭火还在烧着,门也紧闭,屋内并不透风,暖意自下而探入心间,陶华的手不一会儿便冒了汗,
太静了……
沈连期不说话,只是那均匀地呼吸声钻入陶华耳里,他都觉得格外安心。
陶华向着他的位置靠了靠,沈连期忽然开口道“那日你生病……”
“不提不提不提,我生病话太多了,什么都往外吐……”
沈连期没有理睬他羞红的脸,只是接道“你说,你字衾寒?”
“是,是啊?怎么了?”沈连期一颔首“没什么。”
陶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只是沈连期神色淡淡,他从他脸上一分其余地东西都读不出来,其实也不怪陶华看不出来,想当年沈连期入宫面圣,就连皇帝的亲信,大隆最老练之人王右丞都未能在其脸上看出半分波澜来,临走时还叹曰“吾老矣!”。
这样的沈连期,他又能看懂几分呢?仿佛是乐极生悲一般,他这几日幸福过了,如今再面对这个事实时,仿佛假象的平和被突然潜入的一丝风雨撕开一小块裂口,而后因后补无力逐渐扩开,
他一下子失落了起来,沈连期自然是感受到了,他并未多说,只是一把将人搂入怀中,用宽大的手掌抚摸他的背,见人仍然如此,良久,他终于妥协般地叹息一声道“我是喜欢你的。”
赤裸裸地说出喜欢,即便眼前人当真是世俗老成油滑之人,可陶华已然深陷其中,仅仅一句轻飘飘地喜欢,他觉得自己奔赴一场也足矣了。
走走停停这浮生不过数十载而已,等一个人至白首又如何?
反正他从未任性过,为自己任性一次,谁又能拦?
于是他埋首在人的衣间,轻嗅那熟悉地香味“我信。”
他并非是信,而是不得不信,左右不过心中的感情,斗不过这一念太深。
毕竟,沈连期是他遇上的唯一,见过他的以后,他人于他而言已经提不起半分兴趣。
沈连期将他拥的更紧,眼底神色莫名。
十日后,当陶华再站在沈府的时候,心中十分感慨,不久前他还同人干着那些荒唐事,想不到转瞬自己则做人“妻”,吕付言从他身边走过,衣袂轻飞,陶华深吸一口,在轻柔地空气中嗅到了什么……
吕付言似是没注意到,反而轻笑“想不到这钦州城外是这番光景,想想以前犹如坐井观天,生活实在乏味。”
他转身主动勾住了小午的小臂“这天正好,不会那么冷,若能在此定居,我也想出去乘舟采莲,天地为衾。”
陶华目光微闪,却见小午没有作答,径直路过吕付言随着沈连期先一步进了门,
陶华诧异地看向吕付言,吕付言神色如常,眼神中还带了些宠溺来“他呀!还是小孩子脾气。”
他权当二人赌气,反正以这师徒二人的相处方式,这样也算正常,不过能把小午气到能主动不理吕付言来,陶华笑着说“也不知道这次究竟是谁孩子气了。”
吕付言只是淡笑着,陶华说“我们走吧。”
二人便一前一后的进了门,多日不在,府中的样子到是有了很大的变化,比如走之前沈连期从一个不知道叫什么什么喏国天价运回来的什么竹,如今只余了那极夸张的盆子还在,里面的植物倒是不见了踪影,再如沈连期曾经挂的那个镂空的铜铃,他第一次看见时还被撞了头,如今也被换成了几个风车,随风一吹而转动,还有其余的地方……
陶华步入正厅的时候沈连期已经在了,他比陶华先一步赶回来,沈连期的眉头微皱,像是在极力的隐耐着什么,陶华看着,忽然咧嘴笑了出来,沈连期一眼就看了过去,陶华干咳了一声,用袖捂嘴做掩饰。
下人们上来添水,沈连期沉声问道“江九华呢?”
这些人大部分其实都是开府新招的,听说沈连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既害怕又后悔肠子都悔青了也没法子改变,只能硬着头皮上,此刻又听沈连期声音低沉,更是害怕,即便是胆子最大的人也是颤抖着声音“江,江少爷,和辛夷姑娘出门了……”
胆子最大的竟还是个姑娘……
不过,这些人的样子让陶华想起最开始见辛夷的时候,她也是那样害怕。他心底有些无奈,想着什么时候和那个川贝好好谈谈。
陶华让吕付言和小午先坐下,亲自接过小姑娘手里的茶水给所有人都添上,最后站在沈连期的身旁问她“你叫什么?”
“仆,映日”
“映日?读过书?”
“回夫人,仆来这里之前,曾随兄长读过一些。”
“那你兄长呢?”
说到这里,映日的眼中有些伤感,她失落道“死了……”
屋内的人视线都落到了她的身上,陶华歉然道“对不起。”
映日惊恐之余,抬头诧异的看了他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道歉,便将这位夫人眉眼都刻入了心间“夫人不必道歉。”
“辛夷和江……江公子一同出门了?他们经常如此吗?”
映日思索了一小会儿,才犹豫地说“仆才进府两三日,嗯……应该是如此。”
陶华见她已不再怕的厉害,身子也不抖了,说话间也掺了几分底气来,便问道“我看你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怎么会来这里呢?”
映日心里诧异,但是自从来到这里后,所有人都教她温顺和服从,倒是很少人能同她这般说话了,她眼睛一下子红了起来“我……我……”
“慢点说,没事的。”陶华脾性本就温和,让顾映日数日间压抑地苦痛奔涌而出,她本来不想说,便使劲压在心里,可是,她真的压不住了……
“我兄长本是顾清况,羌人借由突袭燕山一带,我兄长奋力抵抗,兵败被俘,生死未知……皇上听信谗言,以为我兄三万精兵对敌两万,是投敌而非战,故贬我一家老幼为仆为奴,我因故人得救,却也……”
数日里来逃亡的苦也同那些痛一起少女封存在心里,因为不能说,所以硬生生地咬牙忍着。
承袭庆忠侯位,又凭一己之力官至大隆五将之首的顾清况,怕也想不到有一天,即便拥有了权柄,也终会被这世道伤的遍体鳞伤。
让自己至亲妹妹落到如此境地……
一直沉默地沈连期忽然开口“你可知其中细节?”陶华不赞同的看向他,却见沈连期那一双锋利地眼直直地盯着顾映日,他回头却见映日垂下了眸子,身子开始瑟缩了起来“不,不知道……”
陶华瞪了沈连期一眼,沈连期简直太凶了,最初同沈连期认识的时候,那人分明还是一个纨绔公子的模样,如今越看越凶,怜香惜玉也不会,就只有一个凶字……
于是他只能柔声安慰着映日以安抚她的情绪“没事,你说出来,我们帮你。”
映日眼带犹豫,但陶华真的比沈连期温和地多了,就像刚刚那一眼,或是听到那温声的瞬间,都足够让少女的心荡漾起来,
她小声说“其实兄长战前,曾传来一信……”
正是由夏入秋的日子,沈府的树已经渐渐枯黄,秋风比夏风要冷的多……
不过近一个月的离去,归来时也觉无限冷意,
顾映日瞧着沈府正厅中正悬挂地一副落叶图景,残景衰败,地上深黄地剪影像是故人的血迹,凝在眸子里散出些凄凉孤苦的意味,随后苍凉无限中,一抹斜阳残照,没入南边地土壤里,将一丝愤恨无限延宽,如同地平线那样长,那样长……
水天一色中,清波涟漪,故人血色……
她哭了,歇斯底里,
也从此刻起,她不再是那个不识烟火地顾家小姐,而只是一个被现实压垮,失去所依,孑然只存余恨的仆人,
甚至是,弱小至……连恨都不配拥有。
陶华默声,不想再让她说下去,他下意识地去用手堵住了沈连期要张开的口,沈连期眸子里全是不满,陶华回神一怔,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藏在了身后,
他一哂,低声“那个……我……一时没”
“你手怎么这样凉?”
“啊?”
“手,太凉了。”
陶华用力提了提神,飞快地运转起脑子来,努力咀嚼了好几遍沈连期的话,这才慢慢反应过来,这人是在担心他,
他赧然“无事,汤婆子熄了,我想着还有一点距离,便没再麻烦。”
下一刻沈连期便拉着他的小臂往外走去,丝毫不顾家中尚有客人在,也不再听顾映日低声地啜泣声,仿佛他未曾关心过,那些也都不重要一般,这一刻,他眼里只有陶华。
见人都走了,吕付言转头望着小午,那人却如同没看见似的喝着自己盏中的茶水,吕付言嘀咕了一声“有那么好喝吗?”最终只能无奈的对顾映日说“姑娘,先别哭了,给我们安排个住的地方呗……”
顾映日缓缓抬头,眉眼竟是诧异,那双带着泪的眸子里满是春风桃花,妖冶异常,她本就生的十分动人,即便一身寻常服饰也穿得出风流来,
然而吕付言何许人也,
脑门冷清傻大夫,除了顾午,对谁还露过痴样?
他缓缓开口,说话间露出了那藏在后边的小虎牙。
“快一点儿。”
姑娘先是迷茫了一会儿,后来反映过来又羞又气,抿唇差些抿出血来,直压的上下唇泛白,脸色也有些差,
吕付言招招手,笑得温和“我看姑娘没病,脸色怎的如此苍白?”
姑娘下唇猛地洇出了血来,她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最终只是瞪了瞪眼,转身踉跄地走出去了。
吕付言心想“这姑娘是怎么了?”然后指尖忽而摸到了自己长长的发,猛地回神,惊地小午也坐直了身子朝他望去,
只见那唇开合,却是“头发长长了,需要修了。”
顾午“……”
……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