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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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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王雅治读大学时找了份辅导国中生数学的家教来做,美其名曰勤工俭学。倒不是缺钱,只是不想让自己的生活太单调。他以往的课余时间悉数交给了网球,因为那是他钟爱的运动,由国中一路打到大学,不过身边陪伴的队友已经更换了几茬。
神奈川的初夏比日本其他地方要凉爽一些,天空是一抹淡淡的蓝。海风袭面令人心旷神怡,这样的季节实在是一种彻底而洁净的享受。电话联系确认后,仁王雅治约了自己的学生在距离立海大学不远处的街角咖啡店碰面。
阳光透过窗外的树荫明晃晃的照进店内,仁王雅治觉得自己选错了座位,不该坐在这紧挨着落地玻璃的临窗雅座。很早以前他便一直讨厌像这样暴露在太阳底下,会眼痛。正当仁王雅治寻思着要不要换个离窗边远些的位置时,耳旁传来一阵小声响。
他侧过脸去,看见一头浅褐色小卷发的姑娘眉眼弯弯,一面盈盈的笑着一面用食指轻扣玻璃。
“哎——你是仁王君么?我是松井荀,你的学生。”
松井荀在仁王雅治对面落座,从硕大的双肩背书包里掏出厚厚一叠试卷“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时间宝贵哟,我们赶紧开始吧!”
“噗哩,你不是要拿咖啡店当自习教室吧?”仁王雅治用眼角的余光扫一下盯着他们窃窃私语的服务生赶紧制止道,“我学校离这里不远,去那边好了。”
松井荀楞了片刻,推一下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满脸戒备,“……好,不过!计算课时费用的话要从到你学校之后再开始!”
“噗哩——”仁王雅治无奈,心想这松井姑娘莫非是柳莲二失散多年的亲戚?
第一次授课,仁王雅治成功的将松井荀心下全部疑虑彻底打消,活活把纯洁的妙龄少女蒙到五体投地只差泪流满面顶礼膜拜。看着面部表情越来越虔诚的松井荀,仁王雅治心里扬起一丝得意。啊,是哦,他曾经也被称为立海大赫赫有名的欺诈师呢。当然,除了骗人之外,仁王雅治的本身实力也不容小觑,怎么说也是立海大数学系的高材生,国中这点功课对他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不过,仁王雅治不能算是个好老师,半天光景的补习课程,真用在学习上的时间也许只有一个小时——甚至更少。偷懒的松井荀经常置那些数学卷子数学课本而不顾,只管抱着一本素色封面的笔记本拼命写,继而认认真真托着腮帮子冥思苦想,样子神秘兮兮且从不让他过目。仁王雅治也不介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去,心下猜出几分实情。
补习结束后,松井荀偶尔会邀请他一起去附近的冰屋吃冷饮,付账的时候却每每耍赖,“仁王你也赚够了,就让我平衡一下吧。”仁王雅治低声叹气只好掏了两人份的钱。
经常不务正业的结果是欠了一屁股的债。松井荀愁眉苦脸的说,“马上要期末考试了,可我还是一头雾水这可怎么办啊?”
仁王雅治不屑,“噗哩,你到现在才着急。课本拿来我看,虽说是临时抱佛脚可有时候也挺管用。”
不管怎么说,松井荀终究是自己的学生,家教这份工作即便只是做来解闷但那是自己的选择。仁王雅治整理一下思路,开始聚精会神的制定复习计划。中途松井荀几欲插话,看到仁王雅治狭长的凤眼里凝聚着与平日的怠惰完全不同的认真神色,只好悻悻作罢。
良久仁王雅治忽然抬起头说,“完成了!按着这个计划复习及格肯定没问题。你看现在都这么晚了不如请我吃饭吧。”
松井荀没反应,仍旧抱着笔记本涂涂写写。
仁王雅治转转眼珠,“哎,松井,你钱掉了。”
松井荀眼睛一亮满地寻么,“哪儿呢哪儿呢?”
仁王雅治轻哼一声起身走人。若有化装舞会,我在脸上贴张1000万的支票,这姑娘肯定第一眼看见我。
考试的结果皆大欢喜。松井荀拿着成绩单闯进仁王雅治的宿舍高呼“我及格了”,吓得全屋男生抄起被子衣服枕巾毛巾就胡乱往身上盖。夏天么,男生在寝室的状态用“赤膊上阵”已经算相当文明了。
仁王雅治皱起眉头连忙在众人怨恨的眼神中扯着松井荀夺门而出。
“仁王你知道我有多崇拜你么?请你下个学期务必继续做我的家教,拜托了!”松井荀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对着仁王雅治拜了又拜。
仁王雅治笑笑,态度不置可否。
假期里尽管没有数学补习松井荀还是粘仁王雅治粘的很厉害。由于仁王雅治要参加网球社集训所以放假后也一直住在学校。早晨六点男生宿舍一开门松井荀准时现身报道,直到吃过晚饭才恋恋不舍的离开,比平时上课积极十倍。
那段日子里她几乎成为他的影子。仁王雅治练球时松井荀就坐在球场外的露天看台上掏出随身携带的本子写写画画打发时间。盛夏的天空万里无云晴朗耀眼,她顶着一片明澈日光爆晒至头晕眼花几乎中暑。
中场休息仁王雅治丢给松井荀一瓶冰冻矿泉水看着她“咕嘟咕嘟”没命的往嘴里灌。
“噗哩。我说,你就不会找个凉快点的地方?”
松井荀用极其白痴的笑脸予以回应,“我是来看你打球的啊,若是躲去那边树阴的话就看不清了。”
很久以后,松井荀才意识到自己对仁王雅治的感情从那时开始便由单纯的崇拜悄然上升为爱慕,爱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爱到前脚才刚踏出立海大校门就开始强烈想念。
国中的最后一个学期让松井荀忙的几乎抬不起头来,考试面视铺天盖地象海水一般席卷,颠覆她整个生活。仁王雅治仍旧给她做数学家教,每周补习2次。松井荀格外珍惜这2次碰面机会,盯着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眷恋。
日子过的波澜不惊,时间在忙碌中悄悄划过。转眼已是深冬时节。
新年的早晨天亮得很晚,漫天飘舞着洁白雪花。松井荀给仁王雅治打电话邀请他一起去神社参拜。仁王雅治缩在被窝里揉着惺忪的睡眼望望窗外漆黑一片顿感无力。就算参拜也用不着这么早吧?只是盛情难却,床气未消的仁王雅治在松井荀催促下起身出门,走到约定地点后发现松井荀早已在那里蹲守多时了。两人在街边早点摊上随意吃了些东西一路闲晃到神社果然还未开门。松井荀傻呆呆的站在神社长长的阶梯末端向上仰望,一脸满足的伸着懒腰,呼出来的哈气迷茫了自己的双眼。
“喂,仁王,我被英国的学校录取了,很快就要走了哟。”
“啊?”仁王雅治只顾摆弄着自己的手机而未注意身边的姑娘说了些什么,侧过脸来一副诧异的神情。
“我是说,我被英国的学校录取了,就要出国读书了!”
“哦——好事呀,恭喜恭喜!”
“……恩,”松井荀轻轻应着,面上的神色竟不是意料之中的欣喜反而染上一层挥之不去的落寞,“在国外一定会很寂寞吧。”
“别这么沮丧,你会认识新朋友的。” 仁王雅治耸耸肩膀,一头银白色的发在清晨微凉的日光之下醒目耀眼。
听闻此言松井荀豪爽的甩甩头发,换上一副与这个美好新年清晨相称的笑容。
要说,来的早也有来的早的好处。且看眼前这偌大的神社空空荡荡,只有稀疏几位散客。仁王雅治和松井荀心满意足的许愿参拜,直至他们玩尽了兴打算回家之时参拜的大部队才刚刚抵达。
回去的路上仁王雅治和松井荀走的很慢。松井荀将双手缩进大衣袖子里取暖,不时眯起眼睛饶有兴趣的看着喧嚣繁华的街道,看着马路上车来车往,看着交错闪烁的红绿灯,看着忙碌的人群。清凛带有潮湿气味的风不时抚过面颊吹乱头发,仁王雅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松井,你那个素色封面的笔记本上到底都写了些什么?”
松井荀沉默一下回答,“是我自己写的小说啦。”
“唷,了不起!写的什么故事啊?”
“秘密!”松井荀一反常态的羞涩,将脸藏在围巾里“嗤嗤”的笑着不再做声。
之后的事情,仁王雅治的记忆有些模糊。他记不清楚松井荀究竟什么时候离开日本,只记得她在电话里低声的哭,请他千万不要去机场送她,否则她会迈不出离开的脚步。仁王雅治邪魅一笑,竟然滋生出一种送女儿出嫁的诡异心态。说起来,学生和女儿其实也差不多的吧?
松井荀到了英国安顿好身边事情便很快给仁王雅治传来邮件,除了告知她的近况外还留下新的地址以及电话。不过仁王雅治却从未主动联系过她,一直都是松井荀发邮件过来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很有那年暑假每天早上6点准时出现在仁王雅治宿舍报道的黏糊劲头。
升入大四,仁王雅治开始为了找工作的事情奔波。然后忽然有一天发现,自己手机换号、邮箱被盗的状况似乎发生的过于连贯,以至于很久都没有收到松井荀的消息了。回想起她曾经是给他留过联系方式的,只可惜当时没有在意。
与松井荀再次邂逅时仁王雅治已经签约到一家中型企业做了职员,每天过着朝九晚五平凡规律的生活。
神奈川的初夏天空是一抹淡淡的蓝。海风袭面清爽惬意。仁王雅治坐在一家快餐店的落地玻璃窗旁埋头吃饭,一面暗自后悔自己竟然又找了这样个被阳光直晒的位置。多年来的习惯,他始终在面对阳光时会眼痛,始终在走路时不经意的寻找地下通道然后躲进去避阳。
“哎——你是仁王君么?我是松井荀呀!”
听见这句话仁王雅治只觉得恍若隔世,抬眼看去透过那面干净的落地玻璃正对上一张明媚如花的笑脸。浅褐色小卷发的姑娘眉眼弯弯,一面盈盈笑着一面用食指轻扣玻璃。
松井荀在仁王雅治对面落座,一如初见那天略带几分紧张。不过区别在于那天见面是他们约定好的,而现在则纯属巧合。上天要许给多少缘分,两个人才能在茫茫人海中相遇?多年前柳莲二曾经说起,这样的几率仅有1/600000000。那么重逢呢?
松井荀滔滔不绝的说起几年间自己在英国的事情,神情热烈急切,仿佛害怕时间太短来不及让她把积攒了一肚子的话统统说完。这次她是回日本探亲的,假期不长,明天便要重返英国。松井荀回到日本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立海大寻找仁王雅治,但那时他早已经毕业离校所以未能谋面。多亏上天眷顾,竟让她在这里遇见了他。
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很快结束,仁王雅治不得不回去公司上班了。松井荀重新给他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临出快餐店大门的时候,松井荀忽然将一本厚厚的微微泛黄的素色封面笔记本递到仁王雅治面前,“给你的。有时间就看看吧。”
仁王雅治还记得,这是她做他学生时一直抱在怀里写个不停的那本东西。到今天她都一直随身携带着。
“写了什么?”
“小说。其实只有两篇,可是真的写了好久哦。”松井荀腼腆的笑,眉眼间全是当年少女的影子。
仁王雅治随手翻来,只看到题目就无可抑制的爆发了,“噗哩。我说你当年怎么死活都不给我看!小小年纪整天在想啥咧!”
“什么啊?”松井荀觉得纳闷,两篇小说里记录的是当年她那些美好的少女情怀,故事里拯救小公主于危难之中骑着白马穿着华服的高贵王子正是仁王雅治。青涩的故事虽然有些狗血八点档,可他也不应该出现如此激烈的反应。
仁王雅治指着文章题目的手有些颤抖,“噗哩,你看看!月经,常挂在天上;梦遗,落在草原上!太□□了,这太□□了!”
松井荀显然是高估了理科男生那明显生物化的头脑,带着梦幻色彩的斑斓童话在仁王雅治的眼里竟然演变的如此下流。她后悔没有在题目上加标点了。
“……不是那样读的!这明明是月,经常挂在天上;梦,遗落在草原上。仁王,我掐死你啊啊啊啊啊啊!!!”
松井荀的愤怒陡然爆发,仁王雅治拉囧了脸无奈的看着她掩面泪奔而去。也许,自己真的对文学方面提不起兴趣吧。仁王雅治耸耸肩膀,回想起国中时代他对于天天抱着推理小说看到天昏地暗的柳生比吕士就始终是不能理解呢。
松井荀返回英国那天,仁王雅治依旧没有去机场送她。因为公司新接了一单业务,上上下下忙的天昏地暗乱成一锅粥,他实在不好意思开口告假。
近年来经济不景气,平凡的上班族们不得不强打十二分的精神面对来之不易的工作。仁王雅治在早起晚归的粗糙的生活打拼中渐渐磨平了棱角。素色封面的笔记本静静躺在宿舍写字台一角落满尘埃。
年底,立海大国中同学聚会,久未见面的同窗好友把酒言欢,回忆起往昔那段美好的青葱岁月,幸福到梦幻般飘渺不真实。只可惜,人数未能齐全。
各自的伪装在酒精作用下渐渐被撕开。一堆大男人挤在包房里K歌,唱着唱着抱头痛哭的、笑着笑着低头就吐的,林林总总。仁王雅治酒量不济,几扎啤酒下肚只觉得面热心跳胃里一阵翻腾,用仅存的理智支撑着一路狂奔到卫生间趴在马桶上吐了又吐。
仁王雅治说:“都是混蛋,一群骗子!不是当初说好要一起读立海高中、立海大学、立海研究院……还有柳生比吕士这流氓,仗着自己会外语高中没读完就跑到欧洲去了,这么多年都没回来过。到头来只有我遵守约定,我才是被耍的一个。”
正在抱怨,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仁王雅治抬起头强睁着朦胧醉眼接过身旁红发男子递来的纸巾,分辨很久才认出他是刚才比自己先一步冲来卫生间的丸井文太。
“仁王你想开点,人各有志……”
“噗哩,你闭嘴。你小子不也是大学考去了别的地方!”
“好好,我不说。不过你吐完就起来,别一直爬在马桶上有失欺诈师的风度。”
丸井文太用力拽着仁王雅治的一条胳膊想拉他起来,他的回答却是双眼一闭吐了他一身。
醒来时,天已大亮。仁王雅治发现自己睡在职工宿舍的床上,头痛几欲爆裂。宿醉的滋味果然不好受,今天这种情况还是破例请一次假比较好。于是仁王雅治便给自己的上司打电话,上司爽快的批了假条没太难为他。
仁王雅治翻身起床胡乱给自己弄了点吃的,眼神没目的的满屋乱飘,最后落定在松井荀那本素色封面的笔记本上。
「——给仁王雅治,我深爱的人。」
翻开封面,扉页上少女清秀干净的字体赫然越入眼底。仁王雅治心内一动,几年间的回忆如潮水般蔓延填满整个心房。她一定是非常非常喜欢自己的吧。要有多爱,才能让她舍弃少女的矜持固执的一直追寻自己的身影。远在他乡的松井荀姑娘,不知你现在是否安好?
仁王雅治觉得心有亏欠便想给她打个电话,却发现自己再次遗失了她留下的联系方式——或者说,应该是从未留心过。其实,他对她的了解除了名字和年龄之外别的一无所知。
隔天清晨,空旷的马路带着刚刚苏醒过来的雍懒,楼群之间狭窄的天空微微泛出暖色的灰白。这大概是个阴霾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晴朗天气。仁王雅治快到公司的时候,马路上热闹起来,熙熙攘攘的车辆人群川流不息,一片蒸蒸日上的繁华景象。
仁王雅治坐在办公室狭窄的格子间内给自己冲了满满一杯麦斯威尔。
在一个又一个周而复始的白昼中,时光如同活水一样不曾停止。昔日少女的身影,以及更早时期那些拥有“称霸全国”的梦想的伙伴们,早像摇曳的纸船一样随波逐流,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