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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回去 ...

  •   寝殿内,朦胧的烛光浮浮沉沉,夭夭再被沈阙捞起来的时候,已是湿漉漉的软在了锦衾中。

      少女盯着面前漂亮的少年,委屈的红了眼眶:“你欺负我。”

      “欺负你?”沈阙从少女耀眼的玉肌上移开目光,长睫颤了颤,呓语一般:“明明是你......”

      后面的话湮没在晨熹微明的寂静中,他没有说出口,夭夭也看不透眼前的少年,只是从这语气里竟莫名听出了一丝夹着委屈的恨意。

      床榻下散落了一地衣衫,夭夭从云泽山带来的几件裙衫早已不能穿了,有宫人思量再三,捧来了几套宫装。

      这后宫中一应供给皆是按照后妃品级来定,宫装更是不可乱穿,如今夭夭无名无份,只一个侍床罢了。养心殿的大宫女踌躇了一番,实在拿捏不准,还是战战兢兢的问:“陛下,姜大娘子该......该按何品级来服侍?”

      “品级?”少年轻嗤了一声,带着恶劣的语气,不屑道:“她什么也不是。”

      那位宫人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心里有了数,转身去替夭夭更衣。

      那是一套雪青襕裙,朴素又简洁,乃是无品级的低等宫女常服。

      曾经骄纵明媚的长公主嫡女,穿上它,一下子成了卑微的奴婢,同这一屋子伺候的宫人无甚区别。

      沈阙神色有些晦暗,意味不明的看了夭夭一眼,嫌弃的语调:“真丑。”

      夭夭倒是无所谓,她如今既对位份尊卑没甚概念,更对华服美饰无甚要求,衣服于她来说也只是蔽体罢了。

      于是少女只是抬起清凌凌的眸子,不悦的睨他:“你才丑。”

      可这养心殿中伺候的宫人个个是人精,闻言都是一愣,露出了惶恐神色。

      那位着宝蓝宫装的大宫女立时改了口风:“姑娘穿这身确实不合适,不若换一套鲜亮些的。”

      她手上动作利落的很,趁夭夭还未反应过来,已替她换了件妃色襦裙。换完了,便拿眼偷偷打量帝王的反应。

      这宫中后宫尚缺,只有鸾凤宫那一位。虽说如今姜林雪也还未正式封妃,但一应待遇都是贵妃礼制。现下这位宫人替夭夭换的裙衫,便是比照鸾凤宫那位的制式。

      沈阙依旧没作声,只微微抬了抬下颔,脸上晦暗的神色似乎也明朗了几分。

      那位大宫人便深深舒了口气,知道这件是对了。

      这襦裙披帛太繁琐,夭夭却有些不乐意了:“我不喜欢这一件,太繁复了些,活动起来不方便。不若再给我方才那一件吧。”

      这位大宫人便又吸了口凉气,忙替夭夭找补:“姑娘既已是陛下的人,自然要穿这等裙衫。”

      “我是他的人?”少女微微偏了偏小脑袋,略带茫然的看了沈阙一眼。

      少年站在微明的晨熹中,轻轻咳了一声,漠然的转过了脸。

      他似乎依旧是冷厉的不动声色,耳根上却露出了一点可疑的红。

      夭夭却摇头:“我不是他的人,我是我自己。我要回云泽山了。”

      小妖怪的观念里,从没有依附,她不是谁的人,她只是她自己。她想换一套轻便的衣服,转身走人了。

      少年晨光里的那点明朗消失了个干净,转过脸,乖戾又阴鸷,他轻轻动了动指尖,刮过汝窑青瓷的茶盏:“真是上不得台面,你既不愿意,往后便作最低等的宫人。”

      夭夭最终又被换回了那件卑贱的宫人常服,连当日送来的饭食都只剩白粥青菜。

      养心殿外又加了一层层的护卫,他们严防死守,生怕她跑了。

      夭夭憋闷的很,在养心殿里郁郁了好几日,终于又看见了沈阙冷玉般的脸。云泽山里跳脱的少女,这会子粗衣陋食,懒懒的趴在软枕上,霜打的茄子一样。看见他,也只是抬起眼皮,无精打采的瞥了他一眼。

      沈阙站在窗前,指尖蜷了蜷,压住了云纹袖口露出的一角红色。

      他薄唇轻抿,似乎有些话难以启齿,许久,才极其不自然开了口:“你......你要是求我,我可以考虑不再让你作奴婢。”

      他说着,抽出了袖中的朱红纸谏,扬手扔在了夭夭的面上。

      夭夭拿过纸谏,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才发现这竟是一纸婚书。

      她反应了好一会,才抬起杏眼,略略诧异:“你要同我成亲?”

      沈阙没作声,有些别扭的移开了眼。

      可夭夭这些时日,早没了同他成亲的心思,这会子只觉得这宫中憋闷的很,于是垂下头,委委屈屈:“我不要同你成亲了,你总也不会陪着我。”

      少年漆黑的眼里漫起一层难堪的戾气,转身便要走,却冷不防听身后的少女道:“你能带我去外面瞧瞧吗?”

      夭夭裹了件白狐毛披风,同沈阙站在热闹的长安街头时,才晓得,今日竟是人间的上元节。

      一盏盏花灯燃起来,点亮了熙熙攘攘的夜。

      夭夭还是第一回看到这样热闹的人间,只觉新奇又有趣。

      有商贩提了一盏兔子花灯,递至夭夭面前,殷勤道:“上元佳节,小娘子不来一盏花灯吗?瞧这兔子,最是精巧。”

      夭夭看着面前活灵活现的兔子花灯,忍不住接了过来,只刚要带走,却忽而想起这人间是要付银钱的。

      可她浑身上下一文钱也没有,又不忍放下手里的花灯,只好将那纸兔子抱在怀中,眼巴巴的看住了沈阙。

      少年人站在灯光的暗影中,挺拔的出众,如玉的脸上蒙了一层浅淡的光晕。他微微扬了下眉尾,有些漠然的不动声色。

      夭夭叹了口气,看样子阿余也没有银钱了,可在她就要将那盏花灯还回去的时候,沈阙忽而一扬手,抛给了她一枚金叶子。

      夭夭拿着那枚金叶子,欢喜的不得了,忙递给了卖花灯的小贩。

      着胡衣的小贩一见着了金叶子,眼睛立即笑成了一条缝,只他那声奉承的话还未说出口,却忽而变了脸色,惊惧道:“蜘蛛,是.....是一只毒蜘蛛!”

      他手上方才还闪闪发光的金叶子,不过片刻,已变成了一只吐着毒液的黑蜘蛛。

      周遭的行人纷纷驻足,对夭夭指指点点,同行的商贩气不过,将夭夭团团围了起来,要她赔百十倍的银钱。

      夭夭百口莫辩,不由转头去看暗影中的沈阙,她看见漂亮的少年微扬下颔,漆黑的眸子里的带了点恶劣的戏谑。

      夭夭瞬间明白过来,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看她出丑呢。

      少女揪着衣袖,在众人的指责中,委屈的红了眼眶。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只冷白的手忽而伸过来,握住了她纤细的腕子。

      少年拉着他,甩开人群,在灯火通明的长安街头奔跑起来。

      夭夭错愕的转头,看见向来以乖戾狠辣著称的暴君,这会子,竟露出了个恶作剧般的、属于十九岁少年的朝气的笑来。那样干净,那样.....那样舒展。

      夭夭愣了愣,忽而想起了宫里的沈阙,他从来没露出过这样的笑,总是包裹在阴郁冷漠的壳子里,让人捉摸不透。他所有的情绪,似乎都是自己一个人的,无人敢碰触,也无人关心。夭夭想,他其实很寂寞吧?

      两人远远甩开了追赶的商贩,上了高高的摘星楼。

      夭夭气喘吁吁的停下来,生气的瞪了沈阙一眼。

      沈阙唇边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凝住,忽而微微俯身,捏住了夭夭软嫩的双颊,凶凶的:“你看,我就是这样恶劣。”

      只他说完,又带了点局促的垂下了长睫,凭空一挥,便变出了一盏兔子花灯,粗暴的扔给了夭夭。

      少年默了一瞬,才别过脸去,艰难启齿:“我确实没带银钱”

      夭夭抱着那盏兔子花灯,不知为何,一下子便原谅这个别扭的少年。

      她圆圆得小鼻尖冻得有点发红,莫名有些像怀里的小兔子。小兔子在袖中摩挲了两下,忽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打开来,里面是一只透花糍。

      夭夭有时候真是像极了一只小仓鼠,总是不自觉囤食。

      这只小仓鼠看着诱人的透花糍开心得不得了,宝贝一样捧给沈阙:“谢谢你的兔子花灯。那你要不要吃这个?这透花糍特别的甜。”

      夭夭觉得,他给了她兔子花灯,自己总也要还他些什么才好。

      沈阙漫不经心的轻嗤了一声,连看都没看一眼。自从三岁的小沈阙因着捡了一点糕饼屑,被自己的母妃碾断了指骨后,他便再也不吃甜食。他生命里所有的甜,似乎都是来自身边这人,幻境里她赛给他的一颗窝丝糖,寒蝉宫的光阴隧道里,她递给他的桂花糕。

      可他那声轻嗤刚出口,却觉唇边一热,夭夭的指尖擦过,已将那块透花糍塞给了他。

      她眼巴巴的看他:“是不是很甜?”

      少年“唔”了一声,下意识凝了神色,眼里漫起了一层被冒犯的戾气,可他看着面前的少女,最后也只是垂下眼睫,将唇边的透花糍吃了下去。

      夭夭眉眼弯弯,又想去摸另一块,却发现她今日只带了一块,不由失落的耷拉了唇角。

      这时候长安上空忽而绽开了盛大的烟花,一朵朵铺陈开来,像是星河倒扣,散落满地的星子。

      上元佳节的焰火点燃了。

      夭夭在这烟火的微光中,微微歪头,定定的看住了沈阙。

      少年人泼墨般的眉目在绚烂的烟火中精致到昳丽,有种惊心动魄的、超越性别的美,可他利落干脆的轮廓,又为这份美里增加了份少年郎的凌厉与张扬。

      他依旧是乖戾的淡漠,在夭夭亮闪闪的眸光里,有些古怪的不自然:“看我做什么?不许看我。”

      可夭夭没听见,她在这漫天的烟火里,忽而踮起脚尖,伸出粉嫩的小舌尖,轻轻卷走了他唇畔的一点糕饼碎屑。

      她一双杏眼的弯成了月牙,满足道:“真甜。”

      温暖的、湿漉漉的触感一触便离,留下一抹少女甜香。

      少年身子一僵,长睫颤啊颤,背在身后的指尖骤然颤粟了下。

      楼下依旧熙熙攘攘,也不晓得哪里来的云游修士,正兜售同心锁,一身脏污的破烂道袍,疯疯癫癫、神神叨叨的念着:“同心锁,锁同心。老道的同心锁,必可保你姻缘顺遂。”

      夭夭倚在栏杆上,在灿烂的焰火里扬起脸,忽而道:“啊余,我想要同心锁。你若送我一只同心锁,我便要同你成亲了。”

      她很喜欢现在的阿余,想要同他一直这样下去。

      “成亲?”少年人不屑的挑眉,转过脸:“谁要同你成亲?!”

      他话虽这样说,却在一层层烟火炸开,即将接近热烈的尾声时,忽而涌起了别扭的乖戾神色,冷着脸,转身下了楼。

      夭夭看见乖张的少年一步步走向了那位云游的老道,去换一只同心锁,不由轻轻笑起来。

      愉悦的带着心弦轻轻拨动的笑。

      她想,这样的阿余也是很好的。

      可在下一瞬,她那抹明媚笑颜还未散去,一抬眸,竟暮然发现一只火红的双瞳怪鸟飞上了摘星楼。

      那只鸟一落地,便变成了一位半透明的、凌厉又疏离的小郎君,他唤她夭夭。

      他的眸光格外复杂,定格在夭夭无忧无虑的笑脸上。

      重明恍惚想起,这样的笑,还是夭夭曾去天界之前才有过的,后来玉川没了,表面依旧天真的夭夭,却再没那样笑过。

      重明难过起来,一时竟有些踌躇,他说:“夭夭,你连重明也忘了吗?如果都忘了,是不是就不会再背负玉川......”

      他话还未说完,木制楼梯上传来了踏踏的脚步声,沈阙冷玉般精致的脸在暗影中若隐若现。

      他捧来了同心锁,要同她成亲了。

      可是这一刻,夭夭忽而头痛欲裂,重明,重明是谁?她眼前天旋地转,指骨攥到发白,在巨大的窒息感中,一下子想起了前世今生的种种。

      那时的余渊帝君,也曾说要同她成亲。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4-18 07:32:34~2022-04-19 08:1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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