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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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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倾盆大雨突然倾泻而下,德明医院周围的人群如炸了锅似的,四处奔跑找地方躲雨。
现在已经是8月下旬了,天气还是闷热异常,这好不容易来了一场阵雨顿时感觉凉爽多了。
这时两名男子从医院的后门出来,突遇这场大雨,无奈只得跑到左前方一座废弃的桥洞里躲雨。
只一小会,汗衫大部分都已经淋湿了。其中一名男子看看周围没人,脱掉汗衫准备把它挤干,而另一名男子只是将就着把汗衫上湿的部位挤一下。
“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啊?”还穿着汗衫的男子看着外面说道。
“阵雨阵雨,下一阵就好了。”光着身子的男子看了看下着雨的天空回应道。
这时桥洞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声。两名男子吓了一跳,同时望向桥洞另一边。
仔细看那里,有个人躺在一张纸板箱上,身材瘦削,好似竹竿一样;穿着件破烂的长T恤,裤子是条黑色的运动裤,光着脚丫子;头发和胡子又脏又长,遮住了大半面孔,看不清样貌,但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虽然脏却颇为白皙,身边还放着一个破旧的书包。他身体挪动了一下,同时也看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两名男子互望了一眼,知道这是个流浪汉,这桥洞是他的安身之所。
待雨势小一点,两名男子不约而同地跑了出去。
流浪汉看着他俩跑了出去,嘴里嘟囔着什么,突然感觉胸口又疼痛起来了。
“不会死在这吧?”流浪汉一边咳嗽一边心里想着。
虽然医院近在咫尺,但他还是没有上医院的打算。
天色开始慢慢黑了,肚子也开始咕咕直叫,但他一挪动就感觉胸部阵阵疼痛难忍。
正在这个时候,医院后门驶出一辆白色小轿车。在出门拐弯的一瞬间,车灯扫过桥洞。车子并没有进入指定车道离开,而是停在了马路边上的临时停车位。
从车子里走出一位身穿白色衬衫的男子,打着伞,一路小跑过来。
到了流浪汉身旁,蹲下身子,细细看了看这个正缩成一团痛苦不堪的可怜人,“嘿,你现在哪里不舒服?”
“胸口疼得动不了,求求你,救救我吧。”流浪汉见到有人过来询问,就像掉在水里即将淹死的人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之前的坚持忍耐都放弃了。
男子安慰了他几句,随后掏出手机,拨打号码:“喂,急救中心,我是心胸外科的梁誉。在医院后门的桥洞下发现一名…”这位叫梁誉的人停顿了下,看了看流浪汉,接着说:“男子,疑似胸部受伤,伤势严重,请派人过来。”
过了一会,医院派了张急救床,将流浪汉抬上了床,梁誉简单收拾了下流浪汉的书包,然后一起直接向医院急救中心奔去。
流浪汉躺在急救床上,借助路灯的灯光,梁誉的面孔第一次清清楚楚地出现在流浪汉的面前。
如果现在能看清流浪汉的表情,你会发现那表情既不是感恩也不是获救后的喜悦,而是震惊。震惊眼前这张面孔那么的熟悉,而有一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曾几何时可是天天都能看到的。
刚睁开眼睛就看到明亮的天花板,顺着早晨柔和的阳光,眼睛望向右手边,那边是一排窗户,窗外能看到对面大楼上医院的“+”标记;所睡床位的正前方的墙上挂着一台平板电视机,此刻正关闭着;而左手边被围帘围了起来,看不到围帘后面是什么。但从目前看到的情景,自己应该在医院住院部的病房里。
胸口的疼痛减轻不少,但还是会传来痛感。记得昨晚进入急救中心,那些医生护士又是给自己检查伤口又是拍片,最后给自己吃了药打了一针,那针应该有止痛麻醉作用,自己不一会就沉沉睡着了,现在一觉醒来就看到了眼前的这片景象。
过了一会,听到临床有护士来查房了。
没过多久,走进来一位护士,她头上系了个短短的马尾,白净的脸上带着亲切自然的笑容,苗条的身材,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样子。她手里拿着一本文件夹和血压计、体温计,胸前挂满了各种颜色的圆珠笔。
她走到流浪汉的床位旁边,看了看窗外,“是不是觉得太刺眼?要不要把窗帘拉上?”
“不用了,现在还可以。”
“感觉怎么样?胸口还疼吗?”
“好多了,但还是会一阵一阵疼。”
护士给他量了量体温,又开始测量起了血压,“你的情况比较特殊,现在梁医生他们正在商量怎么医治你。”
“是昨天救我的那位医生吗?”
“嗯,梁医生是我们医院心胸外科的主治医生。昨天他下班碰巧看到你了。”
“能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吗?”
“他叫梁誉。”
“梁誉,梁誉···”流浪汉默念着这个名字。
护士以为他在熟记救命恩人的名字,也没在意。
等检查记录好后,护士问:“现在要登记一下你的身份。请问你身上有什么身份证明的吗?”
流浪汉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说:“我随身的那个书包里有身份证,我记得当时梁医生帮我拿着的。”
“既然是在梁医生那里,过会我去给你带过来。”
“那辛苦你了。”
“不用客气。对了,你现在家里可还有什么亲人吗?”
“没有了,我家里就剩我一个了。”
“是这样,真不好意思。”
“没事的。”
护士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时,流浪汉突然叫住了她,“请等一下,那个···这费用···”
护士回过身来,看着流浪汉,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了,“费用不用担心。我们医院平时会有一笔基金,专门供给一些急切有需要的患者。你的费用在这基金里拿出一部分,剩下的梁医生已经帮你付了。”
“不知怎么感谢你们才好,那个梁医生什么时候过来?我得好好谢谢他才是。”
“不知道他中午有没有空?如果没空的话只能等下班的时候了。今天是礼拜三他有专家门诊,平时预约的人很多,所以今天也是一个礼拜里他最忙的一天了。”
“那我还是等等吧。”
“你是他的病人,他总会抽空来看你的,放心好了。对了,你叫我小顾就好了,有事按一下床头的按钮,我就会过来了。”说完小顾转身离开了。
她刚走到中间的床位时,一个老年人的声音响起,“小顾,帮我把围帘拉起来吧。”
小顾说了声:“好的。”接着听到拉动围帘的声音。
这时流浪汉才看清楚自己临床的是一位上了岁数的大爷。整个人干瘦干瘦的,一头短发已经全部花白了,脸上有一些老人斑,眼眶凹陷;手臂上几乎看不到肉了,皮包着骨头一样。大爷发觉流浪汉看着自己,转头过来微微一笑:“是不是觉得小顾人挺好啊?小顾算是在这里脾气最好、最有耐心的护士了,人也长得不错。要是等到下午,你遇到那个胖护士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流浪汉笑了笑,也没有回答。
那位大爷也没在意,继续喋喋不休地说着。大爷自称老钱,已经快80了,住在这医院已经一段时间了,也没说什么毛病,只是说心口疼,估计心脏有什么毛病吧···
此刻流浪汉心里想的最多的,还是昨晚那令他难忘的一幕。那是有多么离奇,还是造化弄人,才有这样的巧合,令他难以置信,有种迫不及待想再次证明的冲动。
用过一些稀粥,看看电视,熬到中午。梁医生始终没有出现,连小顾也没来,大概都在忙。期间认识了进门第一张床位的病人,也是位大爷,叫老何,这位何大爷年纪看上去比老钱稍微小点,人也胖,没怎么听他说话,大部分时间就躺着睡觉。
午餐时间,两位大爷的子女陆续过来送午餐,说说笑笑的。流浪汉并没在意,吃了点东西,就坐在床上,透过没有完全拉上的窗帘一角,看着窗外,仿佛还在思考着早晨的问题。
到下午2点多钟,一个微胖的护士走了进来,也是二十几岁的样子,看上去很是扎实,走路风风火火的,给人一种干劲十足的感觉。流浪汉心想,这就是老钱所说的胖护士?这也不是很胖。
胖护士手里拿着一个破书包,一看就是流浪汉的,另外还带来了一套病号服。她将书包和病号服放在床头柜旁边的一张凳子上,“把身份证拿出来,我去登记一下。”
流浪汉拿起自己的书包,在里面摸索着,忽然停了下来,迟疑了一下,还是拿了出来,那时候他的表情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胖护士接过身份证,看了看,身份证上姓名栏里写着‘方天明’三个字。她将身份证放在口袋里,“现在身体能动吗?过会去洗个澡,不方便的话我去叫个社工。”
“不用劳烦了,昨天医生给我看了下,又休息了这么久,能够活动活动了。”
“那好,换下的衣服先扔在卫生间,会有人来收的。”胖护士看了看他的脸,“顺便把头发胡子理理吧,我去拿理发工具。”
“那麻烦你了。”
胖护士听完转头就准备走,方天明叫住了她:“请问你该怎么称呼啊?”
“石玲。”
“哦,是小石啊,那个梁医生下午有空吗?”
“我看今天应该没空。你找他什么事?”
“我就想当面谢谢他。”方天明迟疑了下,“怎么没看到小顾啊?”
“她今天被拉到别的科室帮忙去了。你找她也有事?”
“不,不,不···没事,就问一下。”
小石狐疑地看了看他,转身离开了。
旁边的老钱突然对方天明说:“看吧,是不是不好惹?”
方天明苦笑了下,微微摇了摇头。
又等了一会,小石带着一个护工走了进来,那个护工还带着理发工具。小石将身份证还给了方天明,方天明拿到手里,郑重地放进了书包里。
“林师傅是我们院里专门负责剪头发的,让他帮里剪下头发,顺便把胡子也理理干净了。”
方天明点头答应了。林师傅帮他系好围布,拿起剪刀抓起一把头发开始准备剪了。
这时方天明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抓住林师傅的手,“我想还是我自己来吧,不用麻烦林师傅了。”
林师傅诧异地回头看了看小石。
小石也感到很奇怪:“你能行吗?”
“没事,今天下午还没感觉疼,而且我习惯自己理发的。”
小石还是无法理解眼前的怪人。而这时方天明已经自己下床抱起凳子上的病号服,询问林师傅可否借工具一用?
“那就借给他吧。”小石对林师傅说,然后又叮嘱方天明:“你自己小心一点,不要勉□□生间有呼叫器,有事按下上面的按钮。工具用完放在你那,过会我来取。”小石看他神色不错也就答应了。
“嗯,好的,我会注意的。”方天明拿着衣服工具走进了卫生间。
小石看着他进了卫生间后,不再说什么了,和林师傅离开了房间。
方天明看着洗手台前的镜子,镜子里有一张被毛发遮掩住的脸,歇开毛发可以看到脸上没有多少肉,一副皮包骨头的样子。但方天明知道2年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候这张脸虽非风采奕奕,但也颇具神采。
“这或许是个机会也说不定。”方天明这样想着。最后好像下定了决心,拿起剪刀开始剪起头发······
当方天明洗漱好后走出卫生间的时候,小顾和小石正好走进病房。
小石对着方天明左看右看,“这不没怎么剪嘛,连胡子也是,你这样不难受吗?要不要把林师傅找来,好好再给你修剪修剪?”
“不用了,我习惯这样了,这样子蛮好的。”
“有什么好···”小石还想说什么,小顾却拉住了她,“这样也挺好的,比之前精神多了。咱们继续查房吧。”
小石无可奈何的答应了。
方天明坐在床上,时而无聊地看着电视剧,时而看看窗外,迷迷糊糊地打起盹来,接着就睡着了。
重新睁开眼来,天已经黑了。看看窗外,对面大楼上的‘+’发着红色的光芒,坐起身来,能看到医院附近的马路两旁的路灯都亮起来了,一辆辆打着灯的汽车缓缓驶过。
“你醒啦。刚才晚饭的时候见你睡着了,护士帮你打了饭,饿了的话就吃点吧。”老钱看到方天明坐起身来,对他说。
“现在几点啦?”方天明察觉到自己好像睡的时间太长了。
“快八点了。刚才护士跟我说如果看到你醒来让我叮嘱你,吃完饭过半个小时把柜子上的药吃了。”老钱又关切地说。
“谢谢你,老钱。”方天明颇为感激。
“这没什么,都一个病房的,那用的着这么客气······”
方天明没去仔细听老钱说什么,端起床头柜上的餐盒,打开来,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然后他就这么一直坐着,仿佛要坐等天明。
“刚才梁医生来过了。”老钱突然说。
“啊,什么时候?怎么没人叫醒我啊?”方天明吃惊地转过头来,看着老钱。
“大概6点多钟。是他让我们不要叫醒你的。看他样子很疲惫,看了看你就走了。”
“哦···”方天明失望地叹了口气,把目光移到窗外继续看着夜晚的车水马龙。
“算了,只要在这医院总有机会见到他的。”方天明心想。
这是住院的第二天,小顾还是和昨天一样,一早进来依次给大家做检查。
等到了方天明的床位旁边,方天明颇为懊悔地说:“昨天不知怎么,下午突然迷迷糊糊睡着了。梁医生过来都不知道。”
“没关系的。昨天梁医生只是下班顺便过来看看,他这人很随和的。你要见他的话今天准能见到。今天你要再去拍个CT,接着做些检查,然后就能见到梁医生了。”
“我这是要做手术了吗?”
“具体我也不清楚,你见到梁医生可以直接问问。”
“好的···”
“不用紧张,不会有事的。”小顾安慰着方天明,接着取下血压计,收拾收拾记录好后,跟方天明约了下做检查的时间,便离开房间去了。
方天明看着小顾离开的身影,心里隐隐担忧自己的伤势是不是真的很严重。
到了8点半,一位社工推着辆轮椅进来叫了方天明的名字,然后将他扶到轮椅上,病历什么的看来也已经准备好了。
上午他们一直周转于几个检查科室,忙碌了半天。一直到中午11点多钟才全部检查完毕,这几乎是体检项目都做过来了。
回到病房,看到其他两位病友都已经吃好饭在看电视了。而那个叫老何的病友似乎也是不爱说话的,每次老钱跟他说话,他都是有一句没一句的,不高兴说了就倒头大睡。
“今天检查怎么样啊?”老钱看到方天明回来了热情地问。
“还好,有些检查项目报告要等下午才能出来。”
“没事的,你还年轻,不像我们一把年纪了···对了,小方,你今年多大啦?”
“29了。”方天明估计他接着要问些私人问题了,假装拿起餐盒,边吃饭边盯着电视看起来了。
老钱讨了个老大的没趣,也就不吱声了。
本来以为下午2点前就能去梁医生那问诊了,但现在已经快3点钟了,还是没有人来通知自己。于是心里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总感觉医生护士有什么瞒着自己······
直到3点半,那个风风火火的小石又出现了,后面还带着位推着轮椅的护工。
“走吧,去梁医生的诊室。”
“好的,麻烦你们了。”
护工推着方天明进入梁医生的诊室,将一包检查的报告和病历本放在办公桌上,叫方天明在这里等一会,就先离开了。方天明见梁医生还没有来,于是就无聊地打量着这里。
这是一个大概有12个平方大小的房间,进门右手边靠墙位置是梁医生的办公桌和办公椅,墙上装着台影像读片器,桌上有台电脑,一台打印机以及放文件的架子。最吸引人的还是那桌上角落里的一盆水竹,茎挺叶茂,秀雅自然,看来是经常关心才会长得这么好的。办公椅后面是张普通诊床,诊床上面挂着围帘。右角落里是一个洗手台,加上一张木凳,这些就是这间诊室的全部了。
再过了大概5分钟时间,诊室的门终于推开了。走进来一位身穿白大褂的青年男子,再次看清这人的脸,不比初见时的惊讶少得了多少。乌黑浓密的头发下面是一张俊俏的面孔,七分文秀,三分刚毅。最让人难忘的是那眼神,一看就能让人感觉到温柔。整个身材看上去也比较文弱,但和方天明比却壮实了不少。
方天明在他面前,顿时感觉自惭形秽,低下了头,默不作声。梁医生坐到办公椅上,拿起桌上的检查报告看了看,然后他先自我介绍起来:“你好,我叫梁誉,现在是你的主治医生。你是方天明方先生吧?”
“是···是的。”
梁誉看了看面前有些窘迫的男子,“不用紧张,我们先随便聊聊。”
“好的,不知梁医生要先聊什么?”
“就说说你身上的伤怎么来的吧。”
“我身上的伤?哦,是这样的,上个月我和几个一起要饭的伙伴,在昌兴区的文汇路一带要饭乞讨。我记得那天有个大款一样的人笑容满面地走在街上。我上去碰碰运气,可能是我说了几句吉利的话让他更开心了,他直接从手提包里抓起一把百元钞票扔给我,我忙捡起钱对他千恩万谢的。过后我和伙伴们买了些酒肉在寄宿的拆迁楼里庆祝起来。没想到,傍晚他们那些杀千刀的畜生想偷我的钱,被我发现了,于是他们合伙把我揍了一顿,还将我赶了出去。我没地方去,又不敢离他们太近,就只能咬着牙走到这里了。”方天明说着说着又做出抹眼泪的动作。
梁誉静静地听他说完,给他递了张纸巾,“嗯,一开始我看了你的伤势,也猜测是打架斗殴引起的。听小顾说,你家里就你一个人了,没有什么亲戚了吗?”
方天明听到梁誉问起家里的事,又低下了头,沉默起来了。
梁誉好像发觉了他的为难处,“你不想说可以不说,我也就随口问问,没别的意思。”
“不是的,也不是不能说。”方天明决定把心里早就预备好的说词说出来。
“我出生在通兴市新平区方家湾,我们这个村大部分都是姓方的。我家就父母和我三口人,我因为早年曾经上过几年学,所以后来就在村里教人读书识字,但没几年村里上学的娃越来越少,最后也就教不下去了,只能在家务农。
怎么说呢?在五六十年前,因为在我们那里发现了煤矿,然而经过几十年的开采,终于煤矿挖完了。
像我们村的人以前仗着有煤矿生计完全不用愁,后来生活越来越艰难了。村里的方大强一家大大小小七八口人,尤其方大强三兄弟,仗着家里老头子是村长,更是横行乡里,无法无天。以前方家三兄弟在矿上干保安的,现在矿停了,三兄弟又不事生产,也就没了经济来源,于是打起了村里人的主意。他们隔三差五的带着些流氓在村里强取豪夺,村里人见到他们都躲得远远的。
有一天不知怎么回事,他们三兄弟看上了我家那几亩地,非要我父亲贱价买给他们。我父亲平时被他们欺负欺负就算了,那几亩地却是命根子,说什么也不能买。他们三兄弟见我父亲突然这么固执,也没多说什么就走了。之后我们还担惊受怕了很久,但后来也没发生什么事。
我记得那时候是5年前的7月份。有一段时间雨下个不停,家家户户的人都只能待在家里。那天中午,我父母本想去采购点东西,叫我拦住了,我跟他们说等雨小点我去买。可是雨势一直不见小,于是我回房眯了一会。等我醒过来见父母都已经不在了,心想肯定是等不及出去买东西了。那时候也没在意。到快天黑的时候,村里突然敲锣打鼓地喊有人掉河里去了。我一听就知道坏了,撒腿跑出去。等我到河边的时候,我父母被人打捞上来,都已经没气了。事后我才知道,我父母那天下午经过村里的木桥去对面的镇里买东西,桥突然垮塌了,但也有人看到当时方家兄弟出现在附近,怀疑他们在那桥上做了手脚。村里人都畏惧他们一家的威势,都不敢出来说话。等丧事办完后,方大强突然带人过来要我家的地,说是我父母活着的时候答应的事,还拿出我父母写的证明。我死活不承认,于是就被他们毒打了一顿,地也被霸占了。那时候我实在没办法,村里已经待不下去了,只能离开家乡另谋出路。我不会什么手艺,四处寻活干都碰壁,后来只能学人家流浪乞讨了。
大概2年前,我听说方大强他们三兄弟在通兴市里面干杀人越货的勾当,后来被警察逮住了,方大强被判了死刑,其他两兄弟前前后后被判十几年。于是我就想回家去了。到了村里,发现里面的年轻有力气的人都出去打工了,留下的都是老弱病残的。心灰意冷下还是继续流浪乞讨了。不想辗转来到了这个城市。”
梁誉听完了他夹七夹八的叙述,也理清楚了头绪,沉默了一会,“没想到你还有这经历,真是挺坎坷的。好了,我们来说说你的伤势。”说着,梁誉将方天明的CT影像片放在影像读片器上,指着一个位置,“你看,你受伤的部位在这里······”
接下来方天明听得比较模糊,因为梁誉的讲解比较专业,许多地方都是一知半解。
梁誉见方天明一脸迷糊的样子,也觉得自己讲的深奥了,于是决定简单的跟他说一下。
方天明那次被殴打以致胸部受伤,是因为胸部的肋骨断裂了,有几块碎骨正好在心脏和肺部附近,现在的难处是这些位置非常尴尬。冒险手术很可能会危及生命;如果不做手术,采取保守治疗,那患者也能存活,但以后不能干重体力活,而且经常会咳嗽及呼吸困难······
方天明终于大概听明白。最近经常咳嗽,呼吸困难也是这引起的。
“那梁医生,我这真的没办法根治了吗?”
“其实你第一天入院拍片的时候,我们就察觉到了这个问题。今天我们只是重新确认了一下。刚才我们科室一直在开会研讨你的病例,但大家都没有把握来做这个手术。最后我们决定先采取保守治疗。”
“梁医生,你也没有把握吗?”
梁誉看了方天明一眼,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目前已是无能为力了。”
方天明由社工推着,失魂落魄地出了诊室,回到病房。老钱跟他打招呼也充耳不闻,一躺在床上就闭上了眼睛。
难道就这样了吗以后只能靠药物,像个废人,其实也就是个废人,那样过活了,被人欺负还不能还手···这到底是为什么?好不容易熬到现在。难道,难道真的是——报应?
方天明心里不停地胡思乱想,将被子蒙在了头上。老钱见他这种状态感觉事态严重,于是就闭嘴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