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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九十三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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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回
堂倌采买的食材,可称是费了心思的。一尾活鱼养在石缸里,个头不大,胜在鲜活。其余蔬菜,蔺徽言随意看了看,心里有了主意。
忙忙碌碌小半个时辰,连火头都过来瞧热闹。蔺徽言浑不在意,将最后一道菜装盘了,一样样收入食盒,收拾好了残局,道:“劳驾!”
回到房中,乔温靖已然起身,身着素雅,正伏案写着什么。
蔺徽言合上房门,说起方才厨房的事来,道:“我多炒了两样,想着也该给你补一补身。”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乔温靖耳畔微微发烫,将最后几个字写毕,搁下笔揉了揉手腕,过来坐下。
红烧鱼、鱼香烘蛋,一道认不出的叶子菜,约莫是按着雍州的法子白灼了,山药和排骨炖了汤,飘着枸杞、红枣。
“饭是火头大哥教我的!”蔺徽言从最底下端出了两碗饭,绿油油的,上面泼了油,闻着香:“豆角裹着面粉蒸熟,再这般用蒜油泼了,吃得时候扮开。”说着话,她已经下手拌匀了,舀了一勺自己尝了尝,连连点着头,又喂给乔温靖。
“北地果然和家乡不同。”乔温靖咽下了,才道:“只是这么多,怕是吃不完吧?”
“我是饿了,定能吃完的,这鱼才不过半斤,去了骨头能有几两肉?只是不晓得是什么鱼,我便用冰糖烧了,你定喜欢的。”蔺徽言坐下身来,尝了那道白灼的,道:“嗯,有股清甜,是不错的。”
那鱼浓油赤酱,因是冰糖,入口也不腻,搭着这北地的麦饭,竟也好吃。乔温靖胃口大开,仪态不改,那饭碗却渐渐见了底。
两个人少言寡语的,无意间抬眼对视,都乐了起来。此时桌上菜肴,只剩下两指宽的鱼头、一点鱼香的汁、凌乱的菜叶子了。
“喝点汤吧。”蔺徽言笑着拿过汤盅,道:“这还是芙儿姐姐说给我的,温补气血,只要一片姜去腥,上桌前撒些盐。”她捞着排骨给乔温靖,生怕她不够。
汤味初尝寡淡,然肉香融入水中,完全去了猪肉的腥臊,一盅汤两人吃了个干净,仍有些意犹未尽。
“六安,果然家里的饭,才最可口。”乔温靖感慨着,道:“也不晓得为何,从太华山里出来,这一顿饭后,心里才是落下了。”
“是咱们在北方待久了,好容易吃到和你口味的家常菜。”蔺徽言拉着她去床边坐下,道:“外头的饭菜固然有佳肴,但人的脾胃,总会惦记家里的吃食,我说得可对?”
“是,对极了。”乔温靖半躺下去,将饭后养身的那些道理抛之脑后,道:“竟是困了。”
“那便睡去。”蔺徽言帮她脱下外面的衫子,道:“我将东西送去厨房,很快便回来。”
再次回到房中,依稀听得呼吸悠长。蔺徽言拉好门栓,轻脚过去,但见乔温靖眉眼安然,已经沉沉睡下了。
她的心里绵软一片,虽是在外,也仿佛回到了家中。数年相守,她晓得乔温靖总是有几分矜持,哪怕她百般心思用出,也是戳不破的。
在这太华脚下的小镇子里,乔温靖竟是全然放松了,她不再恪守七分饱、饭后不能久坐之类,说着困了,躺下就能安枕睡下。
蔺徽言盼着她能一直如此,更盼着这世上的纷纷扰扰,都不会再搅动了她的心。
第三日,陈大嫂子果然打听着寻来,身旁跟着的陈大甚为局促,话也不利索了。
乔温靖淡然应对,请陈氏夫妇坐下了,道:“陈娘子,我晓得你的来意,只是身为医者,都该分说清明。”
“杨姑娘,多谢你谅解。”陈大嫂子抿着唇,道:“请说。”
“我有把握疏通那些堵塞的经络,你之前忘却的事,大抵能想起来,但能否全然记起,我不能做保。旧事是美是坏,这个风险何如……”乔温靖摇摇头,道:“医者无法医心病。”
“杨姑娘,我俩都商量好了。”陈大在旁,接过了话头,道:“是要试的!若娘子的双亲尚在,定是寻访数年,怎能因着一些顾忌,就不管不顾了?这些年,娘子不因贫嫌我,我也不能为这个,就拦住娘子。我更怕,若错过了杨姑娘这般好的郎中,将来有什么,岂不是害了娘子?”话音落下,陈大将怀里揣着的麻布兜掏出来,直接放在了桌子上。
“陈大哥,这是何意?”蔺徽言坐不住了,道:“快拿回去!”
“哪有治病不与诊金的?若是不够,将来挣出来,我送到二位姑娘家里!”陈大坚定道:“只是请杨姑娘,先给娘子治病吧!”
“好。”乔温靖应下,瞥了一眼蔺徽言,道:“先行诊治,再算诊金,如何?”
“劳烦了!”陈大躬身行了礼,他特意换了一身最干净的衣衫,脚下青布鞋,收拾利利索索的,连半点油蒿气息都没有,可见重视。
“陈娘子,请随我来。”乔温靖起身,又嘱咐蔺徽言在外等候。
蔺徽言晓得她诊脉之际,最最专心,便邀陈大,一起去大堂,要了酒菜,闲聊几句。
此次诊脉,自然细之又细,间杂乔温靖时不时发问,问陈大嫂子这几年来的体况,渐渐胸有成竹。
陈大嫂子心中是忐忑的,渐渐焦急,又不好多问。
乔温靖起身走到陈大嫂子身后,嘱咐她不要乱动,继而拆下发髻,看似随意地摸了几处穴道。她点了点头,道:“大抵需施针七日,辅以药材。好在你之天葵方止三日,倒是不必避开了。”
陈大嫂子脸颊微红,道:“那……”
“今日不能针。”乔温靖道:“过会子家去,洗洗澡洗洗头。施针开始,便不能见水了。”
“是。”陈大嫂子犹豫片刻,低声道:“杨姑娘,我不想辜负了他。”
“不错,陈大待你,的确一片真心。”乔温靖已经开始琢磨方子了。
陈大嫂子满心凄惶,道:“杨姑娘,我是怕,之前我已经嫁过人了!”
乔温靖这才从满脑子的药材中回过神,刹那间,她也明白过来陈大嫂子言下何意,忖了片刻,便道:“从前你是否嫁过人,非我所能揣测的。然我想来,陈大也是晓得的,却仍坚定,想要你能恢复如初。我听说,他早年父母双亡,恐怕是不肯你的父母到死,都不晓得你尚且活着。”
“是以,过去如何不重要,要紧的是眼前人。”陈大嫂子低眉,道:“杨姑娘,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