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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七十三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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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回
罗威本便存着旁的心思,此时也不多话,径直上前,大刀劈仙掌,向乔温靖的门面而去。
势大力沉,看似平平无奇,却叫人腾挪不开。乔温靖单手拿起画筒去挡,久不动武,又遇高手,气不能随神而动,画筒碎裂,她亦为罡风所伤,虎口开裂,鲜血溢散。
墨戎剑露出了真容,剑鞘完好无损。长剑不曾露出真容,然出自名家铸造,在场之人,皆能确认了。
一招即离,各退数步。
乔温靖手抚剑鞘,面色古怪。又是凄婉,又是不舍,更有别愁,纷繁杂乱,齐齐上涌。
在外人看来,只觉怪异,当她就要发狂。
“传说‘血漫云天’一旦拔剑,定要见血才收。”几个头排的人念念有词,面露畏惧,踌躇不敢前。
一个满面黄须的人从人群中挤出来,拿着判官笔,嘿嘿笑道:“某家也算有幸,竟能见此神器。乔贼,还不速速拔剑,大伙一起上,怕她作甚!”
果然,便有数人攻上。罗威反倒让开了身位,倒提着宝刀,只眯着一双眼,冷眼旁观。
求生乃人之本能,乔温靖驭剑在手,虽不出鞘,也将敌手一一退却。她边打边退,脚下没有路,硬生生趟了上去。
此崖名落英,倒是曾来过。崖顶平坦,生了数珠藤蔓,每到夏日,开遍各色小花,风吹花落,落英缤纷,不知哪一代的雅客至此,有幸赏景,刻下“落英”二字,因此得名。
夏日已过,落英早散,唯余藤蔓黄叶,步履愈发艰难。
黄须人被乔温靖用剑鞘打中了手腕,判官笔的一支掉落悬崖,连个声响都听不见。他心中怨愤难平,却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在激斗中缓缓退了开来。
罗威看了他一眼,也不做声,仍做观望态。
黄须人便从那落英崖退下十余步,遇到一个少女,背着个古怪的东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上爬。
黄须人眼珠一转,迎上前去,道:“小姑娘,你也是寻仇来的么?瞧你不通武艺,还是莫要上去的好。那乔贼总是逃不掉的,不若在此等候。”
“她在上头?”蔺徽言自是满面焦色,虽是想骂回去,也知道时机不对多说无益,当即摆摆手道:“多谢!”
黄须人本打算拦住她,随自己一起下山,好多费些口舌,将此间锄奸一事宣扬出去,哪晓得她不知好歹?
既然要送死,黄须人也懒得再拦着,两人一个错身,一人抱着必死之心,一人苟且营营之辈,一少一老,一女一男,各求所求,各得所得。
顺着前人痕迹爬上落英崖,蔺徽言是手足并用的,自然瞧见了干涸的血迹。待在人群中看到了被围攻于一隅的乔温靖,酸涩涌上,几乎是一瞬,便模糊了眼眶。
谩骂之言不绝于耳,刀剑之声声声叫人担忧。蔺徽言看到了活生生的乔温靖,也看到了她手持墨戎,和罗威激战正酣。
蔺徽言不通武学,自然看不出乔温靖只在强弩之末。她毫无所惧,在人群之外,从剑匣中取出了那柄并未铸成的元熎剑,喊道:“‘血漫云天’之佩剑元熎在此,你们搞错了,她不是……”
一个毫无武艺的人,声甫出口,便被淹没。然这身遭皆乃江湖客,无论内功深浅,耳目较常人本要灵敏一二,自也听了个清楚。
罗威认出了蔺徽言,缓缓收招,却仍将乔温靖逼在一隅,毫无逃下落英崖的可能。
藤蔓碎裂,脚下难行。
蔺徽言望着乔温靖,只将元熎剑高高举起,一摇一晃地走过去,道:“大青山西脉之案,绝非乔山主所为。元熎已于一载前藏于剑炉,诸位若是不信,大可前往剑炉,问我祖父。”
“少门主,你还年少,她虽是拔了你的千丝针之毒,可我与她激战至此,怎认不出十八年前,便是她屠戮了拓拔满门?”罗威不欲和蔺徽言起了冲突,几乎是放缓了语气,和她慢慢说了。
“十八年前,并不是她乔山主屠戮了拓拔家。”蔺徽言踉跄着走到乔温靖的身边,话是说给了罗威,眸子却只在一人的身上,情至深处,无需言语,也能分明。
“你无事。”蔺徽言轻叹了一句:“还好,来得及。”
赶了月余的路,几乎没睡过个整觉没吃过一顿安稳饭食。然而只要来得及,蔺徽言便觉得安心。她站在乔温靖身前,面向群豪,道:“元熎剑乃剑炉所出,本未铸成,乔山主之先祖取之不假,当年之‘血漫云天’不假,然罗家刀做下的事,不该藏于其后。罗门主,你们觊觎莫须有的宝物,又觊觎拓拔家中灵药,六十多年,屡屡嫁祸了‘血漫云天’,便真以为罗家满门,洁白无瑕了么?”
她的话中,直指罗家刀乃暗中真凶,却和江湖公论背道而驰。
乔温靖低头苦笑:“六安,你不该来此。”声音极低,唯有二人可知。
“少门主,你被这妖女蒙蔽,念在剑炉百载清誉,本座不愿你迷途难返。”罗威面不改色,又与众人道:“蔺少门主年少,两三年前曾为歹人暗算,中了千丝针。本座为其镇守心脉,彼时并不晓得乔温靖便是‘血漫云天’之后,便叫经南楼季宸送她前往扶余山医治。救命之恩,被乔贼蒙骗,也属寻常。”
“蔺徽言,你年少无知,哪晓得侥幸活命之人,心中愤恨难平!”月余前所遇的那个女子披头散发的,喝道:“罗门主早便验过伤,你随便拿出把剑,便以为能哄骗了我?若再不让开,我连你一起杀了!左右我家人都死了,便赔给剑炉一命,又能如何?”
“不错!”
蔺徽言皱眉不语,罗威想着剑炉和经南楼交好,此番行事,也是避开了两门,当下道:“蔺少门主,你当真不顾天下道义?今我再问一句,你退是不退?她是你什么人?和你什么关系?”
“我和蔺少门主不过……”乔温靖正要将她推出去,想就此了结,六十余年的恩恩怨怨,若能因此平息,她也不算枉死。
蔺徽言横过了元熎剑,一只手臂仍护着身后的人,她站得笔直,大笑道:“她救我一命,却也是我的眷恋爱护之人!我心爱她,我要她!她是我蔺徽言的妻!是我的人!你说她是我什么人、我两什么关系?你们想动她的命,还想污了她的声名,可温靖行医数载,活黎民万千,你有什么资格,在此议论?”
话既出口,蔺徽言更无所惧,朗声道:“你们要颠倒黑白,今日我二人身死又何如?百年之后,雍州受婩病所苦的百姓只会记得她!而诸位姓名,怕是连过眼云烟,也不如矣!”
临别前,蔺斯原曾叮嘱过她,莫要担忧累及家中。剑炉和经南楼守望相互,不提经南楼,也是给剑炉留几分安稳。
罗威浓眉紧皱,抬手安抚了群豪,再看过来,目露凶光,道:“季二公子成婚,我在经南楼得了书信,才猜测出她许是‘血漫云天’之后。本想给她个机会不欲揭开此事,却怎料此人凶性难改,仍要下杀手!剑炉中有真知灼见之辈,便也有老迈昏聩、年少无知的蠢货!诸位英雄请见,蔺少门主陷入妖女诡计不知悔改,今日她若身死,乃诸位除害。将来同上剑炉,也不怕蔺门主怪罪!”
蔺徽言不理,身后有饮泣之音,她回眸淡笑,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道:“我击退不了他们,也晓得你待我无意。来世……来世你等我,我定来早一些,不让你等久。届时再论,也是好的。”话至尾声,更带了哽噎,仍是笑着。
落在罗威眼里,自是觉得她毫无悔意。群豪骂声不绝,不急罗威出手,那女子陡然生事,将藏了许久的暗器激射而出,正对了蔺徽言的胸口。
乔温靖拉开了人,墨戎剑终于出鞘,拦下了那枚袖剑。火花晃着了眼,那女子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道:“杀!我杀了你!”
乔温靖一剑打落她的兵刃,又以剑柄击她檀中穴,一时间血气上涌,叫她难以动弹,跌坐当场。
罗威喝道:“尔敢!”大刀再举,再不留余地。
方斗之地,乔温靖从蔺徽言的手中拿过元熎,全力抵挡。
一个苦修几十年,一个不过是内功深厚,哪怕再起斗志,一时间双剑为单刀所压,渐渐难以支撑。
蔺徽言咬牙不语,唯恐乱了乔温靖的心神。那些话既然说了出来,便是今日没能走下落英崖,她也没什么遗憾了。
乔温靖且打且退,剑招渐渐娴熟,然打了这么久,内息难以为继,也再难支撑。
那倒地的女子缓和片刻,竟然又发一箭,仍是杀向了蔺徽言。
乔温靖掷出元熎,一个分神,后背背心中了罗威一掌,眼前一黑,强提了一口气,扑向蔺徽言。
身后便无退路,蔺徽言长开双手接住了她,却不能站稳。两人身形合在一处,热血顺着脖颈流下,黏黏腻腻的,耳边是裂空之声。
蔺徽言听见耳语:“莫怕,抓紧我。”
几人抢了上去,但见层云遮眼,青衣隐约可见,直坠崖底,半晌也没动静了。
那女子眼见大仇得报,桀桀怪笑数声,眼前一黑,就此昏倒。罗威眼疾手快,拉住了她,心头愤恨,拔起插入地面的元熎剑,冷声道;“竟是便宜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