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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四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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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
有了那只狍子,分拆之后,二人一整日都不必紧吧着肚子了。乔温靖留出了一整只后腿,充作明日下山途中的粮食。
下山后二人一路同行,自是朝夕相处,蔺徽言禁不住沉浸于这等暗暗的欢喜中,言语便多了些许。然而乔温靖收拾起了药材,回应自是少了。
蔺徽言想帮衬她的,但乔温靖所采的,无一不是珍之又珍、极难得来的,她只怕自己不知轻重,一个错手便毁了。
山洞里就那么大,蔺徽言只好安静下来,默默地陪着她,尽量少言语。
除了乔温靖的动作,也就是二人的呼吸之声。乔温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时不时根据药性换着刀具,刻意放慢了动作,这一耽搁,大半日就过去了。
天色渐黯,乔温靖才打理完积攒下的药材,分门别类地装进行囊。二人一起出了山洞,并肩看着夕阳。
远远传来了野兽的咆哮,蔺徽言正琢磨着是什么,乔温靖叹道:“这一场雪,要饿死不少生灵了。”
“猛兽不食林木,怎么会饿死?”蔺徽言怔了怔,却听乔温靖道:“不食林木,却也是这天地中的一环。猛兽以鹿、兔一类草食者为食,草食者以草木为食。雪大了草木枯萎凋零,草食者无一为食,便得先饿死一批。如此一来,猛兽者免不了跟着挨饿了。有些个饿不住胆子大的,便会下山叨扰百姓。好在沧州的民风彪悍,因此伤死的人数不算多,不过是牲畜被吃罢了。”
终究是悲天悯人,只是不在其位,乔温靖能做的有限,说罢也就过了。
蔺徽言却满腹思量,直到回了山洞躺下身子,才鼓足勇气,道:“温靖,你的话在理。或许这就是……因果循环、天道往复?”
“是罢。”乔温靖在火堆旁盘膝坐下,她背对着蔺徽言,脊背挺得笔直,乌发垂下,耳畔圆润小巧,只不过微微回首,眼底泛着光,轻声道:“莫要想了,且睡吧。”
“你呢?”蔺徽言半撑着身子,鼻端嗅到了若有似无的香,她的眼皮一沉,没等到乔温靖的话,便躺下睡着了。
乔温靖是听着她的呼吸和缓,才回眸细看的。
火光下的这张脸,睫毛投下细密的影子,脱了几分稚气,出落得愈发清丽了。
做郎中久了,每逢疑难之症,乔温靖都能记得分明。她看过多少躯体,从不为所动。然而此刻浮现在眼前的,却是当年那个苟延残喘的姑娘。
两张脸在乔温靖的眼前合二为一,她的眼神停在了蔺徽言细长的脖颈上,青色的血管随着脉搏缓缓律动着。
一股燥意自丹田升腾,乔温靖皱着眉,悄然起身,披衣去了外头。
冷风吹下了热燥,乔温靖瞧着立在一旁的两个雪人,又是欢喜又是无言,竟是痴痴在此候了一宿,待黎明后,估摸着蔺徽言要醒,才回了山洞中。
篝火早就熄了,洞中只剩下淡淡的余香,是乔温靖昨夜里的手笔,促眠的安眠香。
蔺徽言怔忪着躺了片刻,才有了神智,缓缓坐起身。她恍然道:“你点了香,我才能得如此安睡。”
“毕竟是初愈,能多睡会儿自然是好的。”乔温靖淡淡道了一句,试探了篝火上吊着的铁锅,尚且温热,便盛了饭食,道:“吃一些,该下山了。”
蔺徽言自然应承了,却也是穿好衣物,先出去用白雪好生擦脸净手,又含了几口,才回来。
乔温靖已然吃好了,正在收拾行囊。她坐在一堆灰烬旁,默默吃着将将冷掉的汤羹。
等两人离开山洞,蔺徽言深吸一口气,余光里两个雪人并肩在一处,不知哪一日便会给那日头晒化了。她只是觉着可惜,却并没有多少伤感,只因着这一路有乔温靖相伴。将来她自会换成木头、换成金石,重新再刻。
一路相携下山,自是又找到了许多药材。乔温靖虽非尽数取之,但凡长势好的,她却是心里高兴,会在一本册子上专程记下来,以备将来。
蔺徽言自然跟着认了许多药材,也顺手捡了一些珍奇矿物,将来总有用处。
好容易离开深山,都是大半个月后的事儿了。蔺徽言赶上了天葵,竟是头一次痛至昏死,根本来不及带路前往经南楼的分号。
乔温靖更不敢耽搁,把人背起来觅路,寻了处农家聘了间屋子暂住。她心知肚明是因着山中酷寒,来不及调理,才会如此发作。要想根治不是没有法子,但吃一次苦头,却也在所难免了。入了夜,乔温靖将熬煮的汤药泡进了脚盆里,扶着蔺徽言起身泡脚,乔温靖忍着心疼,宽慰道:“这时候勉强你喝药,约莫都得吐出来。过会子我与你针灸,好在我随身带了两根十年老艾,也能用上。”
蔺徽言醒来之后,发觉衣裳都被换过了,也不敢多问,一张小脸煞白,发丝都有些枯萎了,她捂着小腹,摇摇头道:“过几日便好……”
“不要犟嘴,须得及时医治,否则怕落了病根,以后次次如此折磨人。”乔温靖将棉被披在她的身后,将“疏远”二字抛在了九霄云外,只道:“别怕,只是几根针,旨在疏通经脉,排出淤血,才不会影响了将来。”
蔺徽言疼得只顾得上点头了,歪在乔温靖身旁,默默喘着气。
足下的温度渐渐爬上来,一些药力也借此舒缓着人。蔺徽言缓过口气,道:“温靖,劳烦你了。”
“没事。”乔温靖拉过她的手诊了脉,轻声道:“小满十四岁的时候,也疼得要死要活。她比你严重得多,治了大半年才好的。”
蔺徽言无暇多思,“嗯”了几声,又浑身发起颤来。
乔温靖扶着她,道:“若靠内息,只得一时安稳,你且忍耐一会儿。”
“我听你的。”蔺徽言咬着牙应了,额间竟是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
挨过了时辰,乔温靖弯腰给她擦了脚,服侍着人躺下,宽慰了几句,才出门去取方才请主家炖下的鸡汤。
主家是淳朴的庄稼人,宰了圈养三载的一只老母鸡,还放了好几颗红枣,炖了一锅好汤。乔温靖道了谢,端了二人的那一份回了房。
蔺徽言哪有胃口?自是乔温靖喂一口喝一口,鸡肉什么的,当真一点都吃不下。
乔温靖也不勉强,浑不在意是蔺徽言剩下的,和自己的那碗合在一处,先搁在了一旁。她早已备好银针,此时掀开被子,露出蔺徽言的小腹,微微凝神,将银针刺入几处穴道。
从前蔺徽言早就疼的要流泪了,今次却几乎察觉不到。她想抬头,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莫要乱动。”乔温靖提点了一句,在火烛上点了卷成柱状的艾草,在蔺徽言的腹部来回逡巡着。
“你没气力了,便听我说。”乔温靖不时挪开艾草,抖落了草灰,再继续灸着。她道:“你发烧的时候,我便晓得你得遭这一次罪了,却没料到在你身上会这般严重。六安,前些时日你是贪凉了吧?好在寒气不曾入骨,针上一次,再灸三次,便不会留下根子了。”
“有几次晨起,喝了隔夜的冷茶,当时只觉得爽利,没想旁的。”小腹终究是暖了些许,蔺徽言有了些精神,如实相告。
“原是如此。”乔温靖微微颔首,唯恐她不当回事,不由得殷殷切切地叮嘱道:“女子最怕受寒,按你的体质,落在天葵,便会加倍难受。今后万要保重,不得大意了。”
“有温靖在,我不怕。”蔺徽言抬手碰了碰心上人的腿侧,道:“你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