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乔叶安》江照

5、第五回

　　第五回

　　“诸位莅临，罗某实在荣幸。问刀会立时开始，还请诸位共同观礼。”罗威朝着四方拱手，在厅上走了一圈，直接出门往搭建的台上去。
　　董大栋也目不转睛瞧着，一时间顾不上说话。
　　蔺徽言看他话中透着股爽直，不来那些虚话，心里就有些好感。但接下来的事她瞧着无趣，侧过头与季宸低语道：“不若寻个机会去问问？”
　　季宸呷着岐州的洱茶，唇不动喉动：“这会子哪有合适机会？罗家刀在朔州，乃至西北都是响当当的，这些年也愈发兴荣。抬出你爷爷或者我爷爷许是有用，咱俩小辈，在他眼里还真不算甚呢。”
　　这话中在理，然蔺徽言只想了片刻，便笑道：“问刀会不是比刀么，你也去。”话毕，她弯下身子在书笈里摸了半晌，摸出个掌长的小匣子，递给季宸，又道：“就拿这把。”
　　“这哪里是刀？”季宸哭笑不得，道：“我分明使剑的，太不合适了。”
　　“怎不是刀？”蔺徽言给他示意机括所在几个比划之下，小匣子便成了柄长过尺半的薄刃快刀，难得的是成刀之后，接合处细如蚕丝，可谓天成。
　　那厢问刀会已然开始，两个罗家刀弟子正在比划，一些个旁的门派的，也手持兵刃候场。这问刀会，便是比个名刀。只罗家刀以刀法著称，自是不缺好刀。
　　“且放心吧，爷爷七八年没打过刀了。你拿这把使剑法也成，剑炉铸剑没人比得过我，铸刀也一样。”蔺徽言怂恿道：“你若赢下，咱们自然可以光明正大去问——这却省去多少口舌？还不快去！”
　　季宸想来想去，也没别的法子，只好倒提了薄刀起身，去台下问了规矩。
　　本不可临时而来，但季宸自报家门之际，罗威也听到了，行至众人眼前，瞧着季宸，与弟子道：“经南楼二公子肯来，怎生不可？你兄长剑法了得，我还道你也修剑，怎生改练了刀法？季二公子，请下场罢。”语罢，还拍了两下季宸肩头，方施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季宸练武尚算用功，这快刀刀身狭长，也类长剑。他以剑法使将出来，凭着蔺徽言的锻造精妙，沾了兵刃的光，竟是过五关斩六将，连着折了七八柄好刀，一时间众人心疼自己好容易得到的武器，无人敢战。
　　罗家刀门下个个义愤填膺，罗威的一个弟子更是愤恨。今次问刀会，他本胸有成竹，待取头名后，便借此求罗威成全他和罗威幺女的婚事。哪知半路杀出个季宸，凭着武功倒不惧他，可那怪刀不费吹灰之力，便断了他手中千辛万苦寻来的宝刀，叫他如何不愤？
　　罗威自将季宸比试看在眼里，眼见无人再上，便站起身来，道：“季二公子当真好身手，当真好薄刀。”话间虽是夸奖，然毕竟面上无光，已然带了薄怒。
　　季宸何等机敏？忙将薄刀双手捧了，一路上前，瞥了眼蔺徽言，朗声道：“季宸身手几斤几两，还是有数的。罗门主刀法精妙，如何看不出小子用的是剑法，若非仗着刀快，怎么是诸位的对手？这柄宝刀，是小子借花献佛，恭贺罗门主大寿！此刀乃剑炉少门主蔺徽言亲手锻造，可贴身收藏，还请罗门主原谅我献刀心切，笑纳了！”
　　话毕，季宸起身，学着方才的法子，将快刀合起，笑着奉上，歉道：“少门主同晚辈久仰罗门主大名，又有事盼着前辈相助，不得已下出此下策，还请门主海涵！”
　　二人自小玩到大，彼此一个眼神便知对方所思所想。既已挑明，蔺徽言也从角落走出来，与季宸并肩站着，道：“此刀是晚辈锻造数年乃成，宝刀配英雄，请罗门主赐名。”
　　罗威拿起匣子，入手份量并不沉重。他与蔺斯康交好，但也知晓蔺徽言锻造之强，天下之大，唯有其祖父略胜一二。今次这姑娘大老远而来，难免不让他心存疑虑。
　　“少门主有何事需我帮忙？”罗威并不着急应了，低声问她。
　　“还请罗门主借一步说话。”蔺徽言胆子极大，虽看清楚罗威一闪而过的杀意，也知晓剑炉之中应有人同罗家刀交好，但她仍道：“还请罗门主行个方便。”
　　罗威将匣子递给自己女儿罗锦儿，道：“请。”

　　七拐八不拐的，蔺、季二人跟着罗威来到一处僻静小院，瞧着这景致，应是罗威闲时独居之所。季宸跟在蔺徽言身后，与罗锦儿随口聊了几句。
　　“你去外头守着。”罗威吩咐了句，待小院院门合上，方请两人在亭中坐下，问道：“蔺姑娘，有什么事，说罢。若你想往西北，罗某自可护你安全。只再远些虽风景壮丽，罗家刀却管不到那些地方去了。”
　　“那些个事情，怎好烦请罗门主？只有件事，我十分好奇。”蔺徽言笑了笑，将书笈放下，道：“我毕生所愿，是铸出一把最好的剑来。但这些年虽有成品，总觉差一些。如今江湖中出了名的宝剑，十之七八出自我剑炉。其中孰优孰劣，我自清楚。唯有一把，与我剑炉无关，然每露踪迹，总是掀起腥风血雨。我对那些江湖仇杀的事情没甚兴趣，但却想找到那把剑，用我做出来的，同它比上一比，看看是不是我最厉害。”这番话很是无礼，却叫罗威将疑惑顿减——蔺徽言铸剑成痴的事，他也是略知一二的。
　　“你是说血漫云天？”罗威浓眉凝着，冷笑道：“蔺姑娘倒是有志气，敢查他的下落。”
　　“我不过是个铸剑之痴罢了。”蔺徽言叹了口气，道：“若罗门主肯帮忙，我愿再铸一把刀，献于门主，当作今日打扰的谢礼。毕竟如今江湖上，同血漫云天打过交道的，也就罗门主一人了。”
　　“江湖传闻虽多，但根据伤口和祖上笔记推测，血漫云天所使的中空长剑，长约四尺，剑脊犹如龙行，剑身鼓起，可注内息，可断金石可截江河，锐不可当。”罗威飞快语罢，道：“当初他在朔方原下毒手灭门，拓拔一家为人友善，可见此人心中并无一点道义。恕我直言，蔺姑娘武艺粗浅，贸然追查着实凶险，我劝你还是罢手。”
　　“那罗门主还有旁的线索么？”蔺徽言避开罗威的劝说，只是追问。
　　她既不理会，罗威斟酌片刻，只好道：“当时邻里处得知，那陌生男子身量不高，官话说得利落，人也年轻得紧。”说到此，他瞥了眼紧张的季宸，又道：“有如此夫婿，蔺姑娘何必涉险？再说罗某暗中查探十六年，也无丝毫法子。若他自生自灭，也是老天除此祸害。”
　　“门主误会，”蔺徽言失笑道：“他是我义兄……”
　　院外传来声响，罗威听出何人，起身与二人拱手道：“卷宗我这儿留了一份，待问刀会后，便赠予蔺姑娘。其中记载详细，比我现在说的定要周全，姑娘若执意便尽管查吧。”蔺徽言既许诺铸刀相赠，罗威便不肯轻易得罪于她。何况血漫云天行迹难寻，那卷宗里写了什么他早已倒背如流，是并不信蔺徽言能查出什么来。他起身去开远门，季、蔺二人也不好坐着，一起跟着过去。
　　打开门，是他的弟子王城，罗威不由怒道：“吵些个什么？有客人在此，愈发没规矩了。”王城爱慕罗锦儿久矣，可罗威瞧不上王城为人，一直不肯松口。方才罗锦儿多看了季宸两眼，王城便跟了过来。依稀听见什么夫婿，他立时红了眼，一言不发便拔刀相向。
　　季宸没了快刀，王城也只有断刀。慌乱之际，季宸只来得及推开蔺徽言，便与他空手斗了起来。
　　几个回合而过，季宸苦笑连连，王城尽是搏命招数，他却不肯伤人，是以连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罗威眼见他在客人面前撒泼，喊了几句，罗锦儿也泣声让二人住手。半晌无果，罗威终于动了真怒，下场后不过半招便卸了王城兵刃，一掌推在他右肩，道：“下贱胚子，莫说你输，便是赢了，我也断不肯将锦儿许配与你！”
　　王城被卸了右臂，罗威踩在他胸口，很是呕了几口血出来。他惨惨一笑，状若疯魔，恨声道：“我若不能娶锦儿为妻，那也不必活了！”话落，转目盯着被吓呆的罗锦儿，再不移开。
　　“你若寻死，自也由你！”罗威冷哼一声，望了眼惊慌失措的幺女，正欲开口，王城左袖中抖落了根圆筒，直直对着罗锦儿。
　　蔺徽言叫了声“不好！”竟是一个闪身挡在罗锦儿身前，浑然忘了她完全不会武功的事实。书笈还在亭中，她失了庇护，圆筒内的暗器尽数招呼在她身上，剧痛之下，季宸奔过来接住了即将倒地的蔺徽言，慌张道：“六安！撑住啊！”
　　王城已被盛怒的罗威拧断了脖子，圆筒被他拿在手上。他出手迅捷，连封蔺徽言几处要穴，又以自己内息助蔺徽言平稳心脉后，抬头与季宸道：“这是西北那边用的千丝针，喂有剧毒。莫说朔州，放眼整个江湖，唯有扶余山山主出手，或能救她。”

作者有话说

　　山主要来了。
假期愉快吧？感觉这一年九个月缺的睡眠补回来了，跌宕起伏的八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