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乔叶安》江照

26、第二十六回

　　第二十六回

　　她抬出了乔温靖，蔺徽言只能罢手，老老实实地坐下，叹道：“好，我不动，总可以了吧。”
　　宋芙儿从蒸屉里取出热着的马蹄糕，笑道：“你垫垫，莫要贪嘴，吃太多了。”话毕，她唇边噙着笑，出门自地窖里拿了两颗鲜笋，洗了洗手，忙碌起来。
　　蔺徽言吃了一块马蹄糕，便百无聊赖起来。在她看来，宋芙儿厨艺的确大有长进，但局限于雍州本地，不懂得各地风味大有不同。也不知乔温靖饿不饿，忙起来可想的起来填肚子？若早知晓有这一遭，她定要早早给她准备些点心，好歹能吃得舒畅些。
　　这般胡思乱想着，一碗鸡汤面已然放在她眼前。宋芙儿还凉拌了笋丁，滴了几滴红油，放在往日，是十分惹人眼。然蔺徽言才回过神，胃口便淡了下来。
　　“咱俩先吃，等会儿你便回房，我去给培风送饭。他吃完了歇一会儿，会把热水与你送去的。”宋芙儿道：“我本还担心，怕给你拿过去了，面条便不好吃。如今是极好，出锅就能到你的嘴边儿。”
　　蔺徽言不好推辞，起筷尝了一口，的确是弹牙爽利，汤底清澈，没一点油腻的口感。她冲宋芙儿笑了笑，安静吃起面。
　　宋芙儿吃得快一些，起身去下程培风的面。他食量惊人，拿伞把菇干拌了，又另外盛了碗鸡汤。
　　这时候蔺徽言也吃完了，帮她将空碗放回水槽里，道：“宋姑娘，我帮你开门，总可以罢？”
　　“多谢。”宋芙儿提起食盒，笑道：“蔺姑娘，你的手艺我也是惦记的，等你大好，总有你忙的时候。”

　　乔温靖带着陈飞惠一路下山，取了寄存在镇子里的坐骑，一路马不停蹄，赶了过去，已是翌日晌午。
　　陈飞惠考虑劳顿，正想在村里寻一户人家热些吃食，乔温靖只道：“先去瞧病人，别的暂且放一放。”
　　陈飞惠离开时，已然将几位病人安排在祠堂里，寻了专人在此照料。听了乔温靖的话，他只安心带路，途中简单说了村中的水土风俗。
　　等乔温靖细细把脉之后，只颔首道：“飞惠，你判断不错，肺声的确古怪。”
　　陈飞惠趴在两个男人胸口听了听，凝眉道：“山主，又重了些许。”
　　“那便不错了。”乔温靖点了点头，道：“好在，这几人患病应有别的缘故，并非是如伤寒一般传出来。”
　　“是么？那可真的大幸。”陈飞惠松了口气，道：“山主，可好医治？”
　　这话问出来，几个躺着的人目不转睛，都望着乔温靖，唯恐她吐露一个不字。
　　乔温靖低眉思忖片刻，道：“同病不同人，医治法子自然不同。他们的下泄之物可在？”
　　“在。”陈飞惠道：“先前未曾瞧出不妥，但我离开时，叫人分开收拢了。山主要瞧？”
　　“我们出去看罢。”乔温靖弯着身子细细看罢一个小姑娘的眼底，起身道：“带路。”
　　陈飞惠不敢耽误，在前行走，道：“山主怀疑是吃错了东西所致？”
　　“不错。”乔温靖道：“按你问诊所得，他们与往日用饭并无不同。但有时候，只是人以为相同，实际上怎无误差？”
　　说话间，已然来到祠堂外的一间草棚，专门放了这些个秽物。若非乔温靖的名声响亮，村长无所不应，临时在此着人搭建，这些还不知搁置到哪里呢。
　　“把先头的打开拿来。”乔温靖自袖袋里抽出面巾带上，接过陈飞惠递给她的一根细长银签，点亮火折子，仔细看了起来。
　　这气味有多难闻，陈飞惠眉头紧锁，几乎屏住了呼吸。而乔温靖状若寻常，挑拨半晌，道：“取另外两罐来，要不同人的。”
　　陈飞惠依言取来，替她打开盖子，只觉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乔温靖仍是那副模样，细细翻过了，抽出银签，道：“瞧。”
　　那根签子污浊不堪，陈飞惠却知晓定有变数，也吹亮火折子，细细看了，惊道：“有虫卵？”
　　“不错。”乔温靖丢了银签，道：“可以撇了。”
　　“是。”陈飞惠忙将盖子盖好了，和乔温靖行至水井处，弯身打了满满一桶水，也顾不得触手冰凉，洗干净双手，又另打了一桶，给乔温靖擦脸。
　　“应是吃食里无意混了脏物。”乔温靖下了断论，道：“或是水未烧开，或是菜里掺杂了。这卵细小，我也不曾见过。等钻进人体，便是如此。”
　　“既如此，便得驱虫了。”陈飞惠眉头松开，笑道：“虽有伤寒的症状，但这几人皆是因此患病。等体内虫子尽数杀光，再喝些固本培元的汤药，便能养好。”
　　“不错。”乔温靖在前走着，道：“但你觉着，如何驱虫？”
　　“自是下些猛药，毒死体内虫卵，再行排出。”陈飞惠沉吟片刻，说了几味药材，看向乔温靖。
　　“药是不错，可那位老者和幼童，是经不起这虎狼药的，还得换个法子。”乔温靖看着陈飞惠，见他眉眼一亮，知晓是想到了法子，便站定了，等他后文。
　　“山主教过我，可以针灸。”陈飞惠咬咬牙道：“山主是想叫我去做？”
　　“非是我想叫你去做，而是你有无把握。”乔温靖话中不急不缓，一双眸子看着陈飞惠，道：“你苦练针灸也有数年，一些个寻常小病，你也不是没治过。此次你能诊出异常，这很好。”
　　“山主，如我能成，此次定然要上手的。”陈飞惠苦笑道：“可那两人，着实经不起折腾。我愿为山主副手，精研技艺，今后定是学有所成。”
　　往日里他定要吵着上手，今次主动推却，叫乔温靖诧异了片刻，才道：“也好。时不我待，拾掇拾掇，这便去罢。”
　　“是。”陈飞惠未曾多想，脚下飞快，先去安排抓药熬药，继而着人将那两人抬入里屋。等乔温靖喝了碗村民送来的稀粥，他将一切已然准备停当。
　　村长来时，只见乔温靖自针囊里抽出一根银针，在火烛上炙烤。陈飞惠眼疾，抢先拦住村长，把他拉了出去，低声道：“好叫村长知晓，这位便是我扶余山乔山主。”
　　“我正是要来拜见。”村长冲屋门做了个礼，道：“你拦着我作甚？”
　　“山主正在准备针灸，是不能打扰的。”陈飞惠道：“我们已然找出缘故，是这几人吃了不干净的食水，导致有虫子在他们肚肠里安了家产卵。病症是与伤寒想类，但底子却不同。如今正是要将体内虫卵杀死，再排出来便好了。”
　　“竟是这个缘故？怪道小哥你要人把他们拉出来的都留住。”村长一拍脑门，道：“那针灸能驱虫？”
　　“山主针灸之技，出神入化。也是因他二人着实体虚，受不得虎狼汤药，山主才会出手。”陈飞惠解释了几句，道：“好在不是伤寒，不会一传十、十传百的，断定病根，再行医治，当可事半功倍。但是还有一事，尚须村长帮衬。”
　　“小哥请说！扶余山对我们恩惠比海子还多，只要我们出得上力，没有不干的。”村长侧了耳，满心以为是件大事。
　　陈飞惠笑道：“只是需要村长将山主配置的几副药熬制恰当，在水源处投放一月，好除了这水里的脏污。再请村长叮嘱各家，近来的饭食，务必将水烧开、把饭做熟，否则决不可入口。”
　　那村长等了一会儿，陈飞惠没了后话，他直着腰道：“小哥吩咐的，便是这两件？”
　　“不错。”陈飞惠道：“他们几人能染病，旁人便不是绝对安全。山主吩咐了，此病要防，须得从这两处着手，治未病。”
　　“小老儿还以为能帮扶余山做些事情，原来还是为了我们。”村长摆摆手，道：“小哥宽心，我这便让人去做，保管不出一点岔子。我已让我家婆娘收拾屋子，等会儿我见过乔山主，便请她……”
　　“村长，山主今晚定是要留在这里照料的，我也一样，走不开。”陈飞惠心里惦记着针灸，口中难免有些着急，只道：“村长，我先进去帮忙了，药方已然抄了下来，还请村长着人给那几个不必针灸的，把汤药熬好。”
　　话毕，他笑着转身，也不顾村长留人，进了屋掩上门，松了口气，却不敢吭声——乔温靖坐在那老者身旁，正在扎针。
　　陈飞惠顺手拿起门口的油灯走近，静静在一旁站定，一双眼眨也不眨，只在乔温靖的针法上。
　　乔温靖认穴奇准无比，下针犹如行云流水，不带半分犹疑。她诊治病人，素来寡言，不肯谈及过多的病情。然对着门人，却能一语中的，教人从不藏私。
　　那老者难免呼痛，却抓着身下被褥，不敢乱动。一旁的幼童倒在床上，呼吸沉沉，应是乔温靖使了法子，叫他睡去了。
　　陈飞惠只已余光帮他拉了被子，眼见乔温靖三十余针落定，拿起锦帕净手，才开口道：“我已请村长去处理水源，同时通晓村人，定要熟食熟水，汤药也着人去熬了。”
　　“好。”乔温靖闭上眼养神，过了一会儿，道：“飞惠，亏得你今次警觉。你我若迟来半日，这虫卵破腹而出，便难治了。”

作者有话说

　　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