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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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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得几日,蔺徽言好上许多,乔温靖临别前叮嘱无数,离山办事去了。蔺徽言一人,在房中闲来行走,想起心事时候,一会觉着如此这般,一会觉得又是那般,只宋芙儿来时,才打起精神应付。
如此挨过了一日,夜里睡下,也是神思不属半梦半醒的,十分不安稳。
白日晨间,宋芙儿提着食盒过来,一照面见她眼底发乌,不由得大惊,忙放下了,问道:“这是怎么了?才一日夜的功夫,憔悴如此?是夜里不舒服?我特意挪在近前住着,你怎不唤我?”
“夜里……夜里发了梦而已,睡得不好,哪里是不舒服了。”蔺徽言不敢多言,又见她坐过来把脉,只静静坐着,不再言语。
好在她脉象平稳,宋芙儿才舒了口气,道:“你梦见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些乱七八糟的,有些吓人罢了。”蔺徽言收回手,扶着软垫,轻声问道:“明天乔山主就回了?”
“山主去镇上办事,若无旁是耽搁,算算时间,应是子时到丑时回来,再歇息两个时辰,定会来瞧蔺姑娘。”宋芙儿说着话,手下不含糊,忙里忙外的,又道:“再者说,山主心里一直记挂着蔺姑娘的伤,是绝不肯耽误的。”
蔺徽言心下一暖,几经犹豫,才开口道:“乔山主这时候下山,是为了什么?”
“唉,还不是那婩病害的。”宋芙儿心直口快,当下便道:“此病每岁秋末冬初,总在雍州地界肆虐,得病者先头里只是有些流涕,过得十日,浑身起疹,苦不堪言。这些年也不知害去多少人家,便是侥幸活下来,这辈子也难做重活——这要是富贵人家,还养得起。那些个小门小户的,不知为此,平添了多少人命。是以十年前,山主立了誓,要为雍州除此灾病。”
“乔山主的医术在上,再难也定能成。”蔺徽言只觉得与有荣焉,唇边含笑,听宋芙儿继续说道:“你的话是不错,但这也不是一夕而成的事。山主自此钻研四载,六年前才得一方,差人送遍雍州全境,当年便活百姓万千。这些年来,每到目下这季节,山主便按往年的病情,提前改动方子,让大家提前喝了,先防未病。”
“雍州各大医馆中的郎中、仙儿,大都在山主门下听过学。这几年下来,有山主药方为基,又有这些良医望闻问切一齐出力,才得了些许成效——这婩病逐年减少了。”宋芙儿说到此间,回身立住,笑道:“我自知资质平平,便想着尽可能照料好山主起居衣食。怎知便是做饭上头,也不近得很。得亏山主脾性好,对我们极好。”
“宋姑娘,乔山主平日喜好如何?”蔺徽言有了些精神,道:“好叫宋姑娘知晓,厨房中事,我也略知一二。如今虽不良于行,也想帮衬姑娘些许。”
宋芙儿闻言大喜,道:“若果如此,我却要多谢蔺姑娘了。”
次日黄昏,乔温靖自山下回来,宋芙儿本是来瞧一眼,恰好遇到,欢欢喜喜迎了她,接过行李,连珠炮似的,道:“我想着如何也得子丑之交山主才能回来的,这次怎么这般快?山主事情办得可顺心?一路上好走吧?山主可饿了?我已备好吃食,等会儿便送过来。”
“有甚不顺?倒是比预料中还顺些。”乔温靖如何能告诉她,往日她总会在山中耽搁些再回,今次却不肯,旁的她避开不答,只笑道:“蔺姑娘如何?不必送我房中,拿去她那里,我得去瞧一瞧才能放心。”
“山主走的头一夜里,蔺姑娘夜里发了梦,早起脸色差了很多。但我有查探她的脉象,无甚大碍。”宋芙儿如实回禀了,道:“两日里用饭也入常,没什么不妥当的。”
“她那性子,是好相处的。”乔温靖直接往蔺徽言的住处走,吩咐道:“这些你拿回我房中,我先过去。”
“是。”宋芙儿福了一礼,目送乔温靖走远,方背着包袱回乔温靖住处收拾。
却说蔺徽言日暮时分勉强吃了碗药粥,在屋里走了两圈,便自行洗漱,熄了外屋的灯盏,拿了本新书,躲在矮塌上,翻了半会儿,也才翻了两页纸,却也记不得书里文字是何般模样。
乔温靖静悄悄地来,直至掀了帘,蔺徽言只是抬了一眼,并未吭声。
“六安,看什么话本子,这么出神?”乔温靖自案上端了一盏灯,正欲近前,蔺徽言从榻上跳了下来,拉着她的手,极是欢喜,展演道:“乔山主……我,白日里我问起宋姑娘,只说山主再快,也得夜深了才回得来。”
“事情顺利,余出半日,左右无事,我就回来了。”乔温靖连忙搁下灯盏,扶着她手臂,摇头道:“跳下来做什么?仔细摔着。”
“我就是,太意外了。”蔺徽言仔仔细细将她瞧了个清楚,又问:“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无妨,芙儿过会儿就送来。”乔温靖正要去取茶盏,蔺徽言将自个儿的推给她,道:“我没喝过,你先解渴。”
乔温靖不曾推辞,满饮了一盏,便揪住她的手腕,道:“我来瞧瞧,你这两日可曾按时喝药。”
蔺徽言心底狠狠跳了下,当下默不作声,等乔温靖松了手,才问:“乔山主觉着如何?”
“尚好。”乔温靖见着她人,心里那股子不安才算去了,只与她说了些闲话,便等来了宋芙儿。
乔温靖正要吩咐她摆在厅上,蔺徽言拉着她的手臂,道:“便在这儿吃,我陪着你,可好?”
这卧房里摆着火盆,正是暖和宜人。乔温靖想了想,才冲宋芙儿点点头,道:“便摆着罢,你且去我房中拾掇,等吃完了,我歇一歇便回去。”
“是。”宋芙儿将三样小菜摆上桌,口中道:“今日备了浮元子,内里包了馅料,山主尝尝。”
“好。”乔温靖眼底闪了些许喜色,只等宋芙儿告了退,才先尝了尝三样菜肴,这喜色便有些遮不住。
蔺徽言瞧在眼里,只不戳穿,笑道:“看来宋姑娘是可用了心思的。”
乔温靖一口浮元子入腹,浑身都觉舒泰,难得叹口气,道:“她是肯用心的。”
“可合口味?”蔺徽言道:“这馅里夹了些山楂果,是过酸了些许。只时日太短,来不及做成酱再拌进去了。”
“酸甜相应,极为开胃。”乔温靖赞了句,继而恍然,道:“是你做的?”
“我可是听你吩咐,一步都不曾出去过。”蔺徽言正说着,冷不丁被乔温靖喂了一口,咬破之后,是酸甜之感,只得慢慢嚼着咽下,才道:“我是给宋姑娘写了几个方子,也没做什么。”
“那若是你来做,会何等滋味?”乔温靖落筷之际,总在那碟翡翠细丝上,显然很是中意。
蔺徽言只笑,见她吃得高兴,起身替她多添了一勺浮元子,继而道:“今后给你做上几道,不就知晓了。”
“六安随意指点,芙儿便大有长进。若你来做,我真不晓得,会香成如何?”乔温靖难得多用了半碗,才问道:“这一碟,究竟是什么?”
“莴笋罢了。”蔺徽言细细答道:“我与了宋姑娘一把擦刀,便能切成如此细丝。待用细盐轻轻拔过,过了清水,稍干一些,以果醋拌了,吃时洒上几滴芥油,便解腻爽口。”
“听着绕来绕去,若我断不能成。”乔温靖摇摇头,搁下碗筷,忽而笑道:“叫你个如今只能喝些粥饭的,陪我用餐,当真为难了你。”
“不打紧。”蔺徽言见她用的香甜,道:“等过些日子,我……”
“过些日子,便得扎你面门,你可准备好了?”乔温靖忽而提了这一茬,话毕,起身简单拾掇了,将食盒放在案上。
“你随便扎,我便是怕,也绝不躲。”蔺徽言满肚子的话,想和她多待一会,可她看得明白,乔温靖是赶着回来的,如何舍得她在自己的住处逗留?便道:“乔山主,你一回山,就来看我,我心里很感激。但夜深露重,你往来奔波,我本该送你回去安歇的。”
“这便见外了不是?”乔温靖摇摇头,先拉着她送上床,才道:“我的身子我心里有数的,你老实躺好睡觉,明日午后,我来替你针灸。”
被角都被掖得妥当,蔺徽言忍着一股子羞,道:“便是你心里有数,也该注意。旁人不在意,我……我是十分放在心里的。”
“好。”乔温靖柔柔应了,将帷幔内的灯盏取了,照例留下门边的一盏,悄然离开。
蔺徽言平躺了不知多久,披衣下地,推开了半扇窗。
明月高挂,星野四垂,一股子冷风吹入,浇得蔺徽言浑身抖擞。她连忙闭了窗,就势坐在矮塌上。
有些个事,越辩越糊涂。
蔺徽言慢慢苦笑开来,就着乔温靖吃下的茶盏,添了些温水,就这么愣愣地瞧着。她又忽而凑近,一口气喝了下去,那水早已凉透,蔺徽言难免呛了一会儿。
“乔山主……”她更觉苦涩,心口揪着一般,挨到四更,才缓缓起身,爬回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