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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电话费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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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好，哪位？”
“……”
“喂，哪位？”
“……我劝你把录音打开。”
“把录音打开？为什么？你是哪位啊？”
“这是我的最后一次通话，你把它录下来，等警察找到你，或许可以帮你洗脱你杀我的嫌疑。”
“……好，我打开了。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我叫陈意如，我想自杀。”
“什么！你想自杀？！姑娘，你、你、你千万别冲动，千万别想不开啊！”
“……”
“姑娘，我听你的年纪应该不大，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了？”
“是啊。哪个自杀的人不是遇到了难事呢。”
“你说得对，要不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谁会去自杀呢。我理解你的意思，但你有没有想过找人帮忙呢？你知道，有时候我们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别人往往轻轻松松就解决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帮我。”
“你爸妈呢？你把你的事跟你爸妈说了吗？他们一定有办法的，他们……”
“哼！他们！他们帮不了我，谁都帮不了我。”
“那你的朋友呢？你的同学和老师呢？她们要是知道你有困难，一定会帮你的，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因为我……”
“我没有朋友，我也不需要朋友。老师和同学？或许她们都不认识我吧。”
“哦……意如，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所以你和我一样，从小就是个孤独的人，心里埋着一个大秘密，是吗？”
“……”
“为了守住这个秘密，我们把自己变成了装这个秘密的容器，我们已经不再是人，而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柜子，全身心地只为这个秘密而活着。我们每天像正常人一样吃饭、走路，上学、考试，可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跟别人不一样，别人可以把想法随时随地地告诉其他人，但我们不行，我们不敢多说话，不敢交朋友，因为我们怕，怕万一说漏嘴，怕万一跟人走太近，会泄露我们的秘密。意如，你有这种感觉吗？”
“……”
“意如，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我既不是你同学，也不是你朋友，你说的任何话，都不会传到你认识的人耳朵里，你就把这通电话当做临终遗言，是说给自己听的，好吗？”
“你说的没错。但你知道我为什么害怕泄露秘密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我怕他们笑话我，看不起我！如果他们知道我的事，他们肯定会说我懦弱，说我蠢，说我无能，说我小题大做。”
“呵，呵呵，意如，你知道吗？我有一段时间的想法，跟你一模一样。那时候我还在读高中，我和你一样，心里埋着个大秘密，整整三年，我都不敢跟人交朋友，不敢带同学去家里，不敢犯错，生怕老师请家长。我不敢融入集体，谁要是对我友善，我就会离他远远的。因为我知道，一旦有人走进我的生活，我的秘密就会泄露，我的秘密一旦泄露，那些认识我的，不认识我的，都会对我指手画脚。他们会说我懦弱，说我无能，说我蠢，说我小题大做。”
“然后你的生活会陷入混乱，你得躲在角落里，小心翼翼地低头做人，想尽办法躲开人群，恨不得变成透明人，让他们永远意识不到你的存在。”
“但是，意如，我知道仅仅这一点，不会让一个人绝望到自杀。因为我也经历过，所以我知道，保守秘密，低头做人，对我们来说并不难，因为我们早就习惯了在黑暗里生活。真正难的，是我们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你说是吗，意如？”
“不说了，我该走了。”
“我不会阻止你自杀，意如，我甚至支持你通过自杀来解脱。只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打算用什么方式自杀？或许我能给你一些建议。”
“我想过无数种自杀的方法，安眠药、割腕、上吊，跳河、卧轨、煤气中毒等等，但是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跳楼最快最方便，不会给别人添麻烦。”
“嗯，跳楼是挺好的。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时间还有点早，说不定路边还有行人或者车辆路过，要是砸到人或车，就给别人添麻烦了，而且要是有人报警，就更麻烦了。另外还有一点要注意，跳楼一定不要从窗户上往下跳，因为从窗户往外跳，有可能会挂到楼下的窗户，或者挂到晒衣服的铁丝。所以最好是上天台，从大楼侧面跳下去，侧面只有墙壁，没有东西阻碍，很适合跳楼自杀。最后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一定要选高楼，低于八层楼的最好不要选，八层以上的楼，才可以保证无论你哪个部位先着地，都会当场毙命，这样最干脆，痛苦最少。”
“谢谢你的提醒，我现在就在八楼的天台上，你说的没错，路边的确有人和车，我这就走到大楼侧面去。”
“嗯，侧面应该是小巷子，平时没什么人的。”
“是啊，下面连路灯都没有，黑漆漆的，正适合我。那就这样吧，再见！”
“哎！等一下！”
“怎么了？”
“你都已经快死了，你能不能听我说一个秘密？我就当做把这个秘密说给了一个死人听，我不用担心你把我的秘密泄露给别人。”
“我……这个……我没心情。”
“反正现在还早，凌晨三点才是最夜深人静的时候，三点钟再跳，你可以死得悄无声息，岂不是更好？”
“……”
“就当我求你，帮我个忙。这个秘密我已经憋了十多年了，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可以倾诉的人了。”
“……昂，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已经坐在围栏上了，风有点大，我随时都可能掉下去。——你说吧。”
“呃……我叫张子涵，我爸爸叫张法龙，我妈妈叫魏兰开。我恨他们！”
“你恨他们？为什么？”
“我爸爸以前是开出租车的，他和他朋友合伙租了一辆车，两个人一个开白班，一个开晚班，轮流着开。二十多年前，在我们这儿开出租挺赚钱的，所以我爸家里的条件还可以。我妈那时候在制衣厂上班，是给厂里跑业务的，有一次因为要给客人送样品，打车的时候正好打到我爸的车，两个人就这么认识了。”
“然后他们就在一起了？”
“哪有那么简单。我爸爸年轻的时候是个老实人，话不多。我妈跑业务，就比较开朗，长得也好，所以厂里、客户里，追我妈的人很多。听我妈说，我爸为了追她，每天在制衣厂门口蹲点，专门等她打车。两个人熟了以后，我爸每天早上就在制衣厂门口给她送早餐，鸡蛋、牛奶、包子、汉堡，变着花样送，每天晚上就在制衣厂门口等我妈下班，免费送她回家。这样过了将近一年，我妈看我爸虽然不太会说漂亮话，但心肠好，靠得住，就跟我爸交往起来。”
“听你这么说，你爸是不是衣冠禽兽？一切都是他伪装的？”
“不是。我只能说，他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哦，这么说，所谓夫妻，都是臭味相投的人凑成一对，然后相互折磨对方，让孩子夹在中间受罪。”
“你说的有道理。我爸我妈结婚后，我爸就开始经常听到各种流言蜚语，说我妈不检点，刚开始是在厂里传，说我妈为了拿订单，跟客户上床。我爸刚开始不相信，后来听得多了，就不得不信，问我妈，我妈说，是厂里的人嫉妒我爸，恶意散播流言。我爸受不了别人指指点点，就让我妈换个工作，那时候换工作哪有那么容易，我妈不肯，直到我妈怀了我，在我爸的坚持下，我妈才辞职，在家做全职主妇。”
“那你妈究竟有没有跟她的客户乱搞呢？”
“我也不知道，三年前，我问过她，她说没有，但我总有点不相信。”
“为什么？难道你有证据？”
“没有。是我三岁那年，发生了一件事，让我不得不怀疑。”
“你三岁就开始记事了，比我早一年。”
“因为这件事实在太大，我整个童年，就只记得这一件事。”
“……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前面说过，我爸和他朋友合伙开一辆车，每天凌晨六点和下午六点交班换人，谁开车，谁就把车开到对方楼下，方便对方开走接客。我爸的朋友姓木，大家都叫他十八摸，因为他油嘴滑舌，总爱说自己永远十八岁，没事喜欢哼两句《十八摸》小调。那天下午，十八摸按时把车送到了我家楼下，就回家了。我爸准备开车去接客，我平时经常在楼下玩，每当这时，都会吵着要坐我爸的车，跟他一起去接客，我爸每次都要哄我半天。那天偏偏不凑巧，我爸关车门的时候，我冲上去，一头撞在车门上，撞得我额头破了个洞，血流了一脸。我爸吓坏了，急忙把我抱上楼，找东西止血。我爸一开门，坏了，正看见我妈和十八摸光着身子在客厅里干那事。”
“哦，撞个正着，由此可见，你妈的确是个不检点的人。”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爸一气之下，当着我的面，拿刀捅死了十八摸，然后把我妈打成了重伤，晕死了过去。”
“啊？哦……这件事的确……很大，怪不得你才三岁，就记得那么清楚。”
“我记得这件事，是因为此后十八年，每一天每一刻都在提醒我这件事。”
“十八年不见天日的日子，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爸扔下我和我妈，自己开车到派出所自首，从那以后连续十年，我再也没见过他。那天，我的眉毛上挂着血，我的眼睛看到的是死人和染血的地板、沙发、桌椅、杯子、电视。我的鼻子里全是血腥气，我张嘴哭，额头上的血流进我嘴里，我尝到了血的咸腥味。我被吓傻了，我就站在血地里不敢动，我就一直哭，没有人管我，没有人帮我，直到警察来，我还在哭。从那天起，我得了晕血症。”
“呜呜……你……呜……你才三岁啊！呜呜……太可怜了。”
“可怜？这还远远算不上可怜，毕竟那时候还小，不知道什么叫苦，什么叫累。意如，你知道为什么我对自杀那么有经验吗？”
“难道……你也……？”
“没错，我也自杀过，而且自杀过三次。”
“三次都失败了吗？”
“三次都失败了。”
“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想知道吗？”
“你说我就听。”
“我说了这么多，该换你说了，也好让我歇口气。”
“我？我没什么要说的。”
“你就说说你心里藏着的那个秘密。我保证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
“没什么好说的。”
“你刚才说，‘所谓夫妻，都是臭味相投的人凑成一对’，看来你对你爸妈的印象也不好。所以我猜，你的秘密也跟你父母有关，对吧？”
“……”
“喂，意如，你还在吗？”
“……”
“你不想说就算了，你要是不嫌烦，就继续听我说吧。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谢谢你听我说这些陈年旧事。”
“听你说完你三次自杀的事，我就告诉你我的秘密。”
“哈！真的吗？那我开始说了。我第一次自杀是初三那年，那年我十五岁。说实话，这次自杀，不是我主动的。”
“什么意思？不是主动的自杀，那叫自杀吗？”
“怎么说呢，那次是我妈带我一起自杀，那时候还小，还不知道死是什么概念，只知道日子很难熬，看着我妈每天痛不欲生，我心里也难受。有一天我妈说，她不想活了，我就问我妈，你死了，我怎么办？我妈说，你还有你爸，你跟你爸过。我爸那时候出狱两年了，你说我十年没见过他的面，跟他能有什么感情，我就说，我不跟我爸，我要跟你。我妈看着我足足有个把小时，最后下定决心说，那好，跟着你爸，你这辈子会比死还痛苦，那就跟我走吧。当时我妈就拿出一瓶农药，喝了大半，剩下的留给我喝。我现在还记得，那个农药瓶子是蓝色的，上面贴着一张白色的标签，上面用红字写着‘速灭威’三个大字，我想跟我妈一样，一口气喝下去，可那农药的气味实在是太冲了，我没法下嘴。我妈让我捏着鼻子喝，我就捏着鼻子把剩下的半瓶全喝了。”
“速灭威，这名字听起来毒性很强，既然你和你妈一人喝了半瓶，后来怎么又活了过来？”
“我妈和你一样，被这个名字骗了。我妈早在一年前就买好了农药藏在厕所里，她当时买，就是因为看这个名字取得威猛，以为一喝下去就会死。谁知道我们九点多钟喝的，没多久就觉得头昏脑涨，吐得浑身乏力，眼泪口水直流，折腾到十一点多，才慢慢失去知觉，我们连自己死没死，都已经不知道了，那滋味真不好受。到十二点多，我爸回来了，他赶紧把我们送医院，又把我们救活了过来。后来我想，速灭威本来算不上剧毒，放了一年多，毒性只怕早就挥发了，所以我们才没有死成。”
“你妈提前一年就买好了农药，应该是早就想死了吧，只是中间还没有下定决心。”
“我没问她，但我想肯定是的，毕竟决定去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最后一根弦崩断之前，谁都不想死。”
“你和你妈脑海里的最后一根弦，是怎么崩断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