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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灵魂拷问 ...

  •   呼杨二人与卢俊义畅谈到半夜,计议已定。次日起来,卢俊义便从带的人里挑选了二三百健壮孔武、骑术高明的,收拾上路,辎重大车也不要,只拣好的战马、乘马和驮马装备整齐。
      卢家从人们自整顿鞍马器械。呼延灼还拉着卢俊义在帐内,细细嘱咐他几句话。营里正军早起便得知今日有一仗要打,此时都聚拢来听杨志布置。
      火房更是军营里最忙碌的所在,许多人搬东搬西,烧柴火,炒腌肉,蒸馒头,烫了热酒大碗摆来……炊烟弥漫,香气直钻进众军喉咙里。
      官兵们一边开会,一边闻着这香气,说不尽心里欢喜,这一顿饭竟有预备敞开了大吃的架势。
      自从屯驻在此间还从未如此奢侈过,这是要把昨日新得的食物一顿挥霍了。有省事的又疑惑,只听这作战安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战,何至于如此铺张,不留后手。
      散了场都来吃饭时,呼延灼正出来和卢俊义道别。
      呼延灼道:“贤弟,你们吃饱喝足,带了这些干粮、点心上路。我们可没留下多少吃的,这便‘破釜沉舟’,全都交给你了。须要好生请那关胜将军,一定将西路军搬来。
      这件事我弟兄不放心交给别人,自己又走不开,派人去只怕折在半路,只有贤弟这般本事、这种身份能去得。你一行本来就是打着盐商旗号进去提货的,不到得与你为难。
      我这里出去搦战,打个掩护,你这些人乘机快行。走过这一程,多管没大事了,但路上也要多加小心。”
      卢俊义也自知身上责重,一一的都答应了。
      这里杨志点的兵将赶来开饭,见给他们预备的仍是粟米糊糊,只分量多了些,又有多时不见的酱菜咸菜,却觉道大失所望,纷纷道:“肉呢?大馒头呢?原来不是给我们的!”
      呼杨也在这里同吃,忙走来道:“都不要嚷!今日本就是掩护战,我有意大蒸炊饼、肉馒头,放出许多烟雾来迷惑敌军探子,教他以为是大战。”
      敌人果然上当,惶然来应战。呼延灼和杨志亲上场,却稍稍接触交了几阵便轻巧收军而撤。
      卢俊义一行都是马队,早乘着这空隙走脱了,扎进崇山峻岭,迤逦望西,去寻西路关胜大军的驻地。
      呼延灼自以为得计,他晓得关胜是个忠义凛然之人,卢俊义把劝说的话带到,十有八九他们计划便成了。只要人马最多的西路军配合,其他人不随势又待如何。
      当时便和杨志写下一封书信,报马连夜出城送与呼延通。虽未先请过令便施行了,但呼延灼料想自家父子总是一条心。
      谁料自当夜为始,大霖雨不休,次日遍地都水渌渌的。这种天气官兵们不便出门,连在帐内也觉湿气侵人,弓角都塌软。呼杨兀自在营中把守,忽报哨骑冒着大雨从襄垣归来,带回呼延通军令。
      原来呼延通看了书信,非但不能与儿子同心默契,反而勃然大怒,即刻要他两个来见。
      呼延灼和杨志只得不顾山路峻滑,身披蓑衣,头戴蓑笠,两骑马冲风冒雨,来至中军大寨。
      进得帐内,呼延通正在焦躁,见了他俩便劈头一顿责骂,数落他自作主张,惹下大祸。呼延灼待要分辩,他爹掷了一封公文书札过来,要他自己来看。
      呼杨两个本自委屈,看了这公文,一时竟无言以对:刚巧在这般时候,高俅给了明确答复,传下明白军令。
      这封书是篇完完整整的作战安排,恰恰把呼延灼自己的计划一杆子打翻了。
      高太尉采纳折可存谏言,深思熟虑,决定此番稳扎稳打,避免冒进,因命东路先钳住田虎,南路肃清当面之敌,西路仍溯汾水而上,打过灵石峡谷。而北路要等待与人多势众的西路军合兵一处,再分三路大军南下,相互策应行军,步步为营,收拢包围,与敌决战。
      呼杨读过一遍,又急又气,未免遥对高俅说出几句好听的来。呼延灼叫道:“如此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呼延通道:“说多少遍你少自作聪明!你那计划固然有理,对高太尉、折家军、西路军又有什么好处?就从道理上讲,他步步为营的打法也不见得就更差。
      先前商议的,能争得来自然好,争不来也只得依令行事。你是什么人,胆敢违抗主帅,自行布置,阴与西路关胜图计。这件事若是给抖露出来,高太尉能饶得了我们?真没想到你如此莽撞!”
      杨志插口道:“关胜不会出卖我们。”呼延通怒道:“你晓得什么……”
      呼延灼和杨志没法说他们晓得关胜,更没法说他爹不晓得高俅究竟是甚样人。
      呼延通当日在东京与高俅有过一面之缘,对他印象并不坏。天子派亲信之人持钺仗节,自来有之,哪怕此人并无多少才干。这又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怎就值得呼杨两个逆性大发?
      呼延灼也豁出去争辩到底:“爹爹仔细想一想,于公而言,咱们缺粮少食,再难等待。若是让田虎缓过这口气来,战机早就错失了;
      于私而言,我们又何苦拼着自己,为旁人做嫁衣?依他那个法子,成了东路也不算什么奇功,若是让田虎逃走了,反责我们牵制不利。就算最终剿清了顽贼,咱们原本该是首功,反倒连西路都不如了,又有什么意思!
      剿灭了田虎,高俅早晚回朝做他的太尉。爹爹难道不想留任河东,也做个‘经略相公’?人生能有几回手握两三万军马,这仗打完了,听任朝廷遣散回山东么?”
      这一篇激烈之词,杨志听得竟有些怔住了。他们父子也不是清楚这番道理,但如今呼延灼的胆量,可是大喇喇地直说出来。“于公”不过一带而过,“于私”才是肺腑之言,让杨志暗自有些不适。
      他所图的也并非不光明正大,只是全部心思都剖开在面前,又有些令人不爽气。前世里认得的那个呼延灼终究是回来了。
      这倒算不得什么,只是杨志又有新的发现:呼延灼撺掇父亲与鼓动杨志用的不是一套说辞。他们亲父子两个自有一般默契。他猜得对了,这话不是呼延灼头一次对他爹说,而是早有铺垫。
      呼延灼正中要害,武将门庭最要紧的还不是职权兵权?前有府州折氏,后有关西种氏,如今也该轮到“呼家军”重为世人所知。
      果然呼延通怒是怒,心思又给说得活动了,他的顾虑在于抗命和得罪高俅,且显见北路折家军也不愿出动。呼延灼便又自告前去太原请令,绝不连累旁人。
      呼延通道:“你凭什么身份去?事已至此,还是我亲自走一遭。”
      杨志道:“爹爹坐镇指挥,不宜轻动,还是让孩儿去罢。”
      杨志豁出去自己面见高俅,但谁又能放心让他去,父子三个争论不休。
      呼延灼自让一步,思量半晌道:“爹爹不是见过那高太尉,又与折节度也有些交情?”
      呼延通道:“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不过是原来在西军里相互闻名,也不曾与他相会,还不如刘太尉的情面好用。”
      关西五路,高俅曾挂名在熙河路刘仲武麾下,算起来与呼延通还有三分香火情,折家兄弟就更远了。这样说来,还须是呼延通亲往才合适。
      呼杨二人也不再争了。呼延通思想一回,却吩咐道:“即刻打点行装,挑三百匹毛片光鲜的好辽东马做见礼。既要说动援兵,这本钱免不得。
      小郎收拾了随我去,将你营内交付与的当人管领;大郎在此间坐镇,教你师父协助你,有要紧事须禀告荆招讨,不可自专。”
      这便又给他两个分了角色。杨志只道他爹总要带一个儿子相帮做事,也没多想为什么带他。
      时会天雨连绵,教人心内焦躁。他父子们交代已了,收拾上路,都不在话下。
      呼延通和杨志带领随从军马,挑选一条避人耳目的路径,直趋榆社县。彼处是太原官军设防的南线,驻前沿的自然不是高太尉,而是折家军。
      愈行愈近,都晓得他们先要见折可存了,杨志有种感叹时不时便冒出头:“原来已过了三年,我又要见到林冲了。”
      三年前那一回,他心里是怎样的百转煎熬。
      但让杨志吃惊的,不是自己心情又“等闲平地起波澜”,而是什么波澜都没有。只得自叹人心易变,用不上三年,林冲和呼延灼在他这里便掉了个过,林冲亲切熟悉如同亲兄一般,呼延灼才像是情人。
      杨志想到这一句,紧跟着又嘲弄起来:“这话我自己信么?呼延灼也不像个真正情人。”
      他与呼延灼,也经过那许多磋磨考验,却还是亲情绑在一处的,没了“亲兄弟”那一层,多半也不会是情人了。
      如此林冲与呼延灼相比,论亲近又比不过,论激荡又移了情,难道只是个熟悉的陌路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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