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横滨 ...
-
大楼走廊宽敞深邃且幽暗，像是什么深夜暗巷一般，虽然并不肮脏狭窄，但自深处一寸寸蔓延开来的危险气息，是独属于黑手党的无形硝烟，这种难以言明究竟是从何处而来的气氛，总给人一种喘不过气般的压抑感。
或者是藏在暗处的无数武器，或者是西装革履站在走廊两边的守卫，抑或是住在这一层的人本身。
封闭的电梯在缓慢上升了一段时间后自动打开，跟着前方的人走出电梯，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的走廊。
森鸥外是个足够优秀的首领，也是个足够优秀的谋略家。青年想着。他适合这样的氛围，是与中也先生不同的气势。
其他人都不能算得上完美的首领。哪怕是太宰先生，早就叛逃的太宰先生，即使留在港口黑手党，也无法做到森先生这样吧。
他与中也先生是因为性格使然，而太宰先生……他心中最重要的东西里，没有“港口黑手党”，也没有“横滨”。
——即使他固执地待在这个港口城市，死也不离去。
青年紧随着前方的身影，在一扇雕花大门前停下了脚步。动作的停止让他中断了无厘头的联想与思绪，却依旧没有抬头，浅灰色的眼眸莫名透出一股死气沉沉的感觉来。
像是十二月的雪，极大，极冷，如死般的绝望藏在孩童堆砌的雪人里。又固执，如同结冰的水。
青年面无表情，低垂着眉眼，他的视线落处，是侧前方的女性身上和服的繁复花纹。花卉美艳华丽，红白渐变色调柔和，挺直的脊背显示出其主人的坚韧与强大。
她说：“首领，妾身已将‘芥川’君带来了。”
立于首领办公室门前的，是名为尾崎红叶的美丽女子与自称“芥川龙之介”的青年。
将油纸伞收拢拿在手里的尾崎红叶看似好整以暇的理了理领口，微微侧头露出一点笑容，看向了与游击队长容貌一般无二的青年：“‘芥川’君，我们进去吧。”
她伸出手推开了门，两旁的守卫毫无反应。芥川龙之介的视线上移，门内的景象逐渐显现在眼前——红色的地毯、华丽的长桌、昏暗的光线、灯台上燃烧着的橙黄烛火。
以及端坐于长桌后，面容半隐在黑暗之中的、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森鸥外。
芥川龙之介低着头走进来，他不自觉地上前一步，身旁是弯腰行礼的尾崎红叶。青年僵立在原地，如同雕塑一般，又显出些许无措，仿佛并不知道这时候应该做什么。森鸥外不动声色地看着，弯弯眼睛：“啊呀，这位‘芥川’君，你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青年指尖颤动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瞳孔因某种不知名的原因急剧收缩，像是见到了极其可怖的事物，又或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那双浅灰色的眼睛里流露出震惊，但很快便替换成了了然与强烈的、并不针对森鸥外的激动情绪，像是一把燃烧的火。
火将这雪点燃了。
芥川看着男人毫无波动的酒红色眼眸，从里面看到了尸山血海与粉饰太平的水面柔波。青年感觉到久违的熟悉感，他的双眼慢慢地重新凝结，接着面无表情地抬起双手，苍白的指尖按上还搭在肩上的红围巾，手指一根根攥紧，缓缓将它取下，折叠好放在桌上。
森鸥外不动声色地看过去，是与他脖颈上戴的十分相像的、老旧且大众的款式。
一片昏暗中烛光映照着，那条半旧不新的围巾仿佛还残留着体温，看起来很温暖。
青年退后一步，收回注视着它的目光。他又什么也没看了，连花纹都不再注视，只是单膝跪下，语气尊敬而冷漠：“首领。”
森鸥外单手撑着脸颊，酒红色的眼眸中流转烛火的金色光芒。他用一种听不出心情的和缓语调说道：“那么芥川君，是否能解释一下你的存在？”
他抬手指向那条整齐叠好的围巾：“以及，关于这个的事情。”
“是，首领。”他没有起身，将头埋得更低，应下了这个要求。
烛火无法驱散空旷室内的黑暗，压抑的空间里只留下久远的熟悉感，像过了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后终于再次降临的某样事物。让人几乎落泪的事实，虚幻得难以置信。
骸塞事件的后续并不需要武装侦探社负责，在与谢野晶子治好众人，又让港口Mafia的人把中原中也送回去之后，大家就穿着（因为暴力治疗而变得）破破烂烂的衣服回到武装侦探社。
夜晚的战斗结束，清晨的凉气侵入四肢百骸，薄薄的雾中穿透着苍白的阳光，末尾的点点碎金落入眼睛里。
中岛敦埋着头慢吞吞地走着，路边水果店散发出甜美的清香，早点摊也升腾起香气，整个横滨从寂静慢慢变得嘈杂，恢复了原有的生机。他深深吸了口气，放松下来。
这是他熟悉的横滨，人流如织，富有生机。
疲倦的精神不再紧绷，一路上艰难克服的「请君勿死」的后遗症便更加汹涌，他和谷崎润一郎互相支撑着走在路上，混乱的脑袋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忍不住一脸纠结加疑惑的频频看向还穿着白西装的太宰治，而被关注的人却在不停地逗弄乏力的国木田独步，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
中岛敦叹了口气，甩了甩还软绵绵没有半点力气的手臂——谷崎润一郎惊慌大喊：“敦，动作小一点啊！”——于是他又不再动。
但是真的，好难以理解——为什么会有两个芥川啊！
而且还是那副态度……白发少年垂下眼睛，纠结着回忆起先前的情况——那副，像是没有什么在乎的事情了，但仍然在执着着什么的，固执又“放弃”似的样子。
很矛盾，很奇怪。
而且——“芥川龙之介”怎么会这么平和啊！完全是大惊吓！！哪怕是之前跟着花袋先生一起追银小姐，也没有见过芥川笑的样子啊！
莫名有种，“你不对劲吧”的感觉。
白发少年颇为苦恼地埋头走着，清晨的海风吹过，连最后一点晨雾也散去，横滨看起来清晰而美丽。肩头忽然被人拍了拍，中岛敦吓了一跳，抬眼望去，黑发青年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身边。
国木田先生在后面大喊着“混蛋太宰”“白西装穿起来也改不了浪费绷带的恶习”“欠咖啡馆的账快还了啊”一类的话。
根本没人理啊国木田君。
“怎么了敦君？”太宰治轻松忽略吵闹的背景音，微笑着问，中岛敦抬头看着他，那双鸢色的眸子里是近乎凝结的冰霜。少年天真而单纯的眼眸对上他的，盈满困惑：
“太宰先生……之前的那个芥川……”
太宰治露出浅淡的微笑，藏在阴影下的弧度隐秘而漠然。青年侧头眯着眼，风吹起他耳边的发，极轻且飘渺的话语滚落在风中：
“那个芥川自己已经说过了哦，他不是我们世界的人。而且，跟我们世界……”
“我的那个世界，与这个世界的差距想来是十分巨大的。”
平行世界理论森鸥外并非没有了解，但这一切都还停留在理论层面，哪怕是远在意大利的波维诺家族，也只是研究了纵向时间轴的短暂跳跃——像这样真实的穿越时空，没有人知道应该怎么做。
无法被操控，通俗来说就是一切随缘。
带来首领的红围巾和熟悉的黑外套的“芥川龙之介”恭敬地站在他身前两米处，继续说道：“我来到这里，也许是这个世界特异点的影响。”
“在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中也先生醒来，暴走了——先生是真正强大之人，我难以抵抗污浊的力量……即使使用了空间阻隔也没有一战之力，或许是因为时空的波动，被特异点带了进来。”
“哦？”森鸥外的位置已经从长桌转移到了矮桌旁，不知是真是假的玻璃窗显出天边清晨的浅蓝色彩，金色的光在眼底拉出一条美丽的金线，映照得脸色晦暗不明。闻言他停下了捏着银勺搅拌红茶的动作，抬眼望了过去：“太宰君呢？”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而眼前的青年听了这话，却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喉咙而难以开口，半晌垂下眼，发出与冷淡脸色不相符的艰涩声音，如同粗玻璃在声带处摩擦，引出悲哀与无奈：
“太宰先生……已经逝世了。”
作者有话说第2章 横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