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色》数值分析

35、季婷自述：我喜欢易安

　　要做到不去喜欢易安，你去问问这学校里的大部分的女孩子，真的是不可能的一件事情。
　　他的身上发着光，所到之处，不会让你觉得刺眼灼热，只有温暖明媚，阳光透过枝丫照亮了你，让你看清了眼前的路，发现了世间的美好，整个世界充满了花朵扑鼻的芬芳，青草稚嫩的香气，风掀起微微荡漾的波纹吹动你飘逸的黑色头发，擦过脸庞，全身都在放松，所有的脚步都在放慢，你恍若置身花园之中，一切都已就绪，只等你绽放你的光彩。对，他就是这样的人——只要他看着你，和你说着话，笑一下，你就会觉得自己可以做任何事，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好的人。
　　遇见他其实特别早。
　　从上初中开始，我的成绩一直忽上忽下，那次创了历史新低，被爸爸扇了一巴掌，我想都没想哭着跑出了门，心里头念着自己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眼泪也越流越多。
　　前面路堵住了，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堆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我那时候个子矮，怎么跳也看不到，只能扒拉着人群往里钻，旁边的人大概都会用惊诧的眼神看着我，可能都会想：这哪家的孩子？被人打了一巴掌？管他们呢，我继续伸头往人群中间看，一个是背对我站着的男生，皮肤白白的，一个是老人，躺在地上，手死死地拽着他的裤腿，嘴里哼哼唧唧地呢喃着，表情痛苦，电动车歪倒在一旁，车上袋子里有东西洒落出来。车祸啊！无聊。
　　要转身的时候，男生说话了：“爷爷，我送您去医院吧？您的腿还好吗？要不我给您叫辆救护车？还是叫救护车吧，我马上就打电话。”嗓音温柔又温暖，可能是因为刚刚变声，有点青涩有点成熟，我的身体比脑子反应要快，先一步转身眼睛痴痴地望了回去，他特别高，自己好像才只到他的一半似的。
　　那老大爷急忙开口，听着有劲得很：“不去医院。”
　　“那这样，”他把手机又重新揣回口袋里，蹲下来扶住老人，开口的话像是在哄小孩子，却一下又一下地在挠我的心：“爷爷，要不您打个电话给您儿子或者女儿，我把您送回家，找医生上门给您看行吗？或者我们去您熟悉的医院？”
　　“不看医生。”那老爷子见有人哄他，拽上了，傲娇地“我不听，我不听”的神气着。
　　“不行的爷爷，我也不知道撞得严不严重，也不知道到底撞的是哪，还是送您去医院检查一下，免得您落下什么病根，得不偿失。”
　　“不去。”
　　……
　　气氛一直僵持不下，老爷子好说歹说都不肯去医院，也不让打电话，就坐在地上拽着他不让他走，谁也不知道这么大年纪了的人想干嘛，突然人群中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小伙子，这老爷子怕不是要敲诈勒索，你还是赶紧报警吧！”后来渐渐就演变成所有人都开始觉得那老爷子是来碰瓷的，连我自己都觉得是，这说送去医院，说送回家，都不肯，除了是来招摇撞骗的还是什么呢？
　　那老爷子不说话，谁也猜不出心里在想什么，脸色沉静，就在所有人都认为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行骗行为的时候，他却说：“我相信爷爷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所以要不您还是听我一句，我带您去趟医院好好看看，检查一下。”
　　旁边有个中年大叔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叹息地劝他：“现在这老人碰瓷的事多得很，小伙子你可不能就这样傻傻地被骗啊！”
　　“我没有骗！”那老人开口。
　　“那你为什么不跟着小伙子去医院，人家好心好意要带你去看，要搁别人身上指不定就甩开你这个累赘跑路了，在这哄了你这么老半天，你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这可不就是招摇撞骗吗！”
　　老人不说话，反倒是他先开口维护：“谢谢叔叔，叔叔您说的是有道理，但身体最重要不是吗？爷爷他可能也是有理由的，估计是怕打针什么的，我再劝劝他，也不一定是骗我的。”
　　“你这孩子！太善良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不会的，谢谢叔叔。”
　　大叔叹了一口气默默地走了，紧接着周边的人也都走了大半，我反正一时半会也不能回家，就呆在原地看着他们。男生还在哄着头发快要花白的老爷爷，其实一点也不难看出来老人是在骗人，他抱着男生的手臂绷得太紧，露出明显的青筋也不自知，我只是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最后会怎么处理？究竟是真善良，还是真伪善？
　　“孩子，我真的没骗你。”
　　“我知道，我撞的您，我还能不知道吗？只是爷爷啊，这我撞了您，您受伤严不严重我也不知道，还是送您去医院的好，咱们在附近找个医院，让医生看一下，如果需要拍片子我就送您去市中心人民医院给您挂号，再把您家人喊来看看，您放心我会全权负责的。”
　　“不，我不去！”这老爷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听到送他去医院就死命地抱住那男生，自己不走也不让人走。
　　“可是您这样一直呆在路边也不是办法是不是？您说说不愿意去医院的理由，是不喜欢医院？不喜欢医生吗？”他低下头去问老人，话语轻柔，像是天边风吹过传来的耳语。
　　老人犹豫了将近有半分钟才把头一扭，别扭地说出了理由：“上次我去看病，那医生胡乱给我开药，一大堆药，吃到现在，还有扎针的时候扎了不知道多少针，手背上都是一个一个的针眼，上上次去医院，人看着挺好的，但是我听不懂问他的时候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趾高气昂得很，还有之前我带我老伴去医院，发着烧等着救命，偏偏医院没有一个人理我，都说忙忙忙，没有空位，我一个老头子在那站着……”
　　“那您儿子女儿呢？让他们带着您们去总是不会被人欺负了。”
　　“哼！不孝子！说了就来气！”老人手紧紧抓着男生衣服布料，说话的过程中也没放开，一脸愤怒地吐槽自己的儿子：“每天不知道在忙些什么，钱我们也没见两个，人也不回来，指望他大了以后能帮我们分担一些，谁知道养了个白眼狼！”
　　“也可能真的是有挺忙的工作吧。”
　　“才不是！有次被我在大酒店里撞见了，和一群狐朋狗友在一块笑嘻嘻的，连经过我的身边都没认出我来，气得我当时一棍子打上去了，但这一棍子，也打碎了我们之间的父子关系，他就再也没回来过。”
　　“爷爷您不要太难过。”
　　“我一点也不后悔！他这个儿子还不如你这个陌生人！每天也不问我们两个的死活，就知道在外面鬼混……”
　　老人吐槽了他儿子很久，我听得有点犯困，情不自禁打了个哈欠，低头再去看，男生还在认真地听着老人说话，双眼礼貌地直视对方，无聊，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正经的人？我转身要走了，又听到老人沧桑的声音问他：“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双脚不由自主地顿住了，耳朵不受控制地要凑近去听，心提到了嗓子眼，脸颊染上了一点红晕，我第一次做出这样偷听的事来，心虚得很。
　　“易安，《易经》的那个易，安宁的那个安。”他的声音像是脆脆的薯片，不停晃动的门，嘎吱嘎吱地在我的心里蹦蹦跳跳的。
　　“是个好名字啊！”
　　他的轻笑声。
　　心脏像是在发烧一样，脑子稀巴烂得成了一团浆糊，忘记了自己还在离家出走，像游魂飘荡回了家，也不生气了，也不难过也不悲伤了，反而看着刚刚扇自己一巴掌正在懊悔之中的爸爸突地笑出了声。爸爸妈妈轮番来摸我的额头，试探我有没有发烧，着急地要带自己上医院。
　　其实回想起来，我常常是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的，TMD，什么时候自己也成了凡夫俗子动了凡心了？笑话！我可是这世上没人能比得上的季婷，我妈是教育厅主任，我爸是开的是全市都能排得上名次的上市公司，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跳舞诗句样样能行，怎么会有人能配得上自己，又怎么可能会因为那种傻X开心？
　　可真相不是这样，我常常会幻听，有人在自己耳边轻轻柔柔地说“易安，《易经》的那个易，安宁的那个安。易安、易安……”，神经质似的；一出神就出神好久，会突然脑子里的弦断了，一想到他思绪总是回不来，而且毫无预兆；别人给我送情书，和我表白的时候，我也常常拿他们在作比较，或者是幻想，那个人他也会对自己这样吗？我疯了似的一直想着他，脑子里出现他姣好的白皙的脸庞，挺拔的身姿，轻柔的嗓音，坚定的话语……
　　我喜欢上他了，我才明白过来。
　　我开始喜欢看言情小说，找那种原型和自己还有他相似的那种看，翻阅个几百遍，脑子情不自禁地浮想联翩，期盼着再次和他见面，他会喜欢上我追求我，青涩美好，想象着我们交往亲吻，甜蜜害羞，也是就这样简单纯粹少女一般地过完了我的初中生活。
　　重新遇见，在浪漫的秋日早晨，大树上鸟儿吱吱地叫唤，旁边是欢声笑语，我们却在一片喧哗中对视凝望，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个人，他叫易安，相比较一年前头发要更爽利，脸部轮廓更加明显，个子似乎是又长高了点，自己那么拼命地长个子，却还是似乎只到他的肩膀。他不认识自己，这是很显然的事情，但她看着他已经收回去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失落。
　　很快又和他相遇，在学生会招聘笔试面试上，他穿着白衬衫，一本正经地念着和大家基本上一样的官方套话，总是面带微笑，说话的语气循循善诱，总让人情不自禁地去信赖他，这个人大概是身上有种神奇的魔力。
　　我们一起通过了笔试面试，成了学生会一份子，多了很多互相接触的机会，易安倒不是什么高冷学霸人设，他给你的印象就是一个很平凡的学习成绩好、做事能力强的朋友，善良正直，开朗大方，他身边的所有人都是他的朋友，包括自己，有过一起值班的时候，拿一些东西会碰到对方的手。我们不在一个班，因为我并不是什么优秀的尖子生，但他是，所以我每天都拼了命地在学习，想要赶上他，路上也会打打招呼，说什么帮忙的话也会帮个忙。没有人见到过他失落失望悲伤愤怒的样子，正因为如此我非常想遇见，这样就代表我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可他总是在笑的，我便没有机会。
　　但我们依然是很好的朋友，因为我们工作学习都非常得合拍，其实具体来说，是我知道他需要什么会及时递给他，这是一种长时间工作以后形成的默契，高二的那些学姐学长会调侃我们是天生一对，虽然我内心很是窃喜，但往往都会故作镇定，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会偷偷去瞄他的表情，还是笑着的，我猜不透。可是我一直都觉得我们未来的一天一定会在一起，因为我足够优秀，优秀的男生和优秀的女生才是天生一对，就像所有人都认为的那样，而且就其他那些女生怎么能配得上他？这样的念头随着穆青歌的出现被击得溃不成军。
　　突然就有一天，所有的人开始不调侃我和易安了，而是去问他是不是喜欢东教学楼里的有个混混女生穆青歌，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名字，前面的前缀低俗不堪，他怎么能和那样的女生接触到一起？后来问出来那女生长什么样子，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不就是那个没带校徽被易安带着去领校徽的吗？是她大意了！被人钻了空子！
　　她试探性地去问易安，以一种好朋友的口吻：“易安，听说你喜欢东教学楼里的一个女孩子啊？”
　　“没有，不是的，大家误会了。”
　　“也是，你忙着物理竞赛呢，哪有时间谈恋爱啊！”
　　易安朝自己笑了笑，又埋头去写竞赛题了，我看他那般不在意的样子，便放下了心，一定是谣言在迷惑大众。
　　后来他得了奖回了学校以后，突然又有传言说他去穆青歌的班级门口等她送她上下学，我刻意在校门口等了一会，结果没想到真的看到他送那个女孩子，一起上公交车，笑容灿烂和平时无二般变化，却异常刺人双眼，尤其是那个女孩子低着头，像个死尸一样在走路。我暗自告诉自己，易安肯定是因为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才会和穆青歌扯上关系的，因为他曾经说过，都是大家误会了，这次也是一样的。
　　没两天又是听说穆青歌被她们隔壁班的一个女孩子设计浇了一盆水在身上，淋得透透的，心里的气才勉强消了，可隔天又听到了那女生的处分通知，似乎是叫什么乔蕊的，还有传言说易安在泼水事件发生没一会就冲了过去，当着一大群人的面给了乔蕊不痛快，还警告所有人不要伤害他身边的人，其实也就是穆青歌，刚消了的气愤直达脑门顶，我开始真正地讨厌起那个叫穆青歌的女生。
　　我没有去问易安为什么这样做，怕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可最终还是听到了，因为他说给了全校的人听。
　　在他辞掉学生会会长这个职位之前，我问了他：“易安，你为什么突然要辞掉学生会会长的职位？”
　　“就有点累了，想休息休息。”
　　“这不太像你平时的作风。”
　　“我觉得我退下去对你们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你们两个副会长已经很可以独当一面了，很棒了。”
　　“可是——”
　　“季婷，我相信你们可以的，等我卸任以后，你们要好好地带下一届的学弟学妹啊！”
　　“……好。”
　　结果卸任书到手没两天，他就跑到广播里去给穆青歌点歌，还喊她“阿青”，后来人据说跑到14班去了，全校轰动，说他和穆青歌告白了。班主任、年级主任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说他是同学们的榜样，居然带头顶风作案，徇私枉法，目无法纪，我站在一边想上前替他求情，可他无所谓地一笑，反问老师：“我做错了什么？”
　　难道要让老师说，我们怀疑你谈恋爱？全天下的“阿青”这么多，只要易安不承认，谁也没有权利说，这个“阿青”就是穆青歌，所以也没有权利去质问他，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可我很想问，问他是不是喜欢那个学习不好却每天都兴风作浪的混混穆青歌，我又怕，怕承受不了这真正的结果，虽然我的心里已经讨厌透了这个女生，把易安从我身边抢走的人。
　　这大概是我生平第一次做坏人，用这种不耻的手段去伤害一个人，不对，应该是惩罚，是她罪有应得，她抢走了原本是我的易安，她怎么配？我注册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号，在粉易安的群里不断地宣扬她做的“错事”，事无巨细，从每门科目的考试成绩、作业，校风校纪上名字被记下的次数，朋友都是些什么乱打架的朋友，上课睡觉，躲在角落里抽烟，逃课，各个角度的照片，立刻引发了众人对她的所有不痛快的声讨。
　　“我们的大佬怎么会看得上这种不三不四的女的？”
　　“看她长的那副满脸狐狸精的样子，在我们面前都是清高得很，背地里不知道什么样！”
　　“男的不就吃这套吗？就喜欢这种表面上冷着你但是背地里又对你撒撒娇啊，犯狐骚样什么的女的，只是没想到大佬也喜欢这种白莲花，可惜了。”
　　“大佬才不会这样，估计还是那个小混混的原因，也不知道用了些什么伎俩。”
　　“就这样的女的，随便就能找来一打，哪里配得上易大佬？”
　　“我都觉得我比她合适。”
　　“你算老几？不过要说起和大佬相配的人，我觉得季婷就挺合适的，之前易安是会长，她就是副会长，配合得那叫一个默契啊，那才叫天作之合好吗？”
　　“如果是季婷的话，那我服，年级前三的女神啊，长得又好看，身材又好，又有能力，和大佬工作又很有默契，除了她还有谁？”
　　“我女神本人。”
　　……
　　我看着那么多人反对她，心里舒服多了，这么不堪又垃圾的女人，易安顶多喜欢个一阵就不会再要她了，只有我才能配得上他。
　　后来果然像我预料得那般，易安再没有和那个女生走在一起，一直坐在座位上刷题，那个女生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好一阵子没来上课，但这样也好，易安又回到正常的样子了，他又是原来那个易安了，我的易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