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徒与困兽》庄澄吟

25、沉幽林02

　　“笃笃笃。”
　　虽是曾经熟悉的住处，但时隔多年，沉黛依然有些不习惯。加之以他的灵力来说睡眠并不是什么必需品——初时难以入眠，而后也睡得很浅，是以一有人敲门就被唤醒了。
　　醒是醒了，但反应也没快到立即就去开门。尤其在门外的人还在说话的情况下，自然不可不听完再开门。
　　沉黛悄悄支起一只耳朵，门外的话一字不落收入耳底。
　　“哎，昨天忘记跟沉黛哥约好去上课的时间了。”是锦容的声音，略带了点懊恼的情绪。
　　不出意外锦文的声音跟着响起：“也不知道喊沉黛哥跟我们一起去上课对是不对。族长的意思是让他自己安排时间便可，三长老倒是支持让他跟我们一起上课。”
　　“也不知道沉黛哥什么习惯，这个点醒来没有，”锦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接着道，“不然我们再等一会儿？有三长老的吩咐在，先生不会怪我们去晚了。”
　　于是门外便沉寂了。
　　沉黛本就和衣而眠，这会儿从榻上起身，略施个小法术一身长衫就整整齐齐。他走到门口，开锁时刻意发出了一点声响好叫两个小孩避开：“走吧。昨日三长老告诉我可以同你们一起去上课，这时间不算晚吧？”
　　锦文和锦容闻言松了一大口气，连忙摆手说不急。
　　路上的时间自然要有些话题才不至于过分尴尬。锦文大胆询问：“沉黛哥以前也上过学堂吗？”
　　“当然啦，”沉黛看出他的紧张，答得不假思索，“不过不知道我上的学堂和你们的学堂是否有什么不同。”
　　锦容抢着说：“我们有许多门课要上，今日是我最喜欢的‘史’，讲这门课的先生可有趣了，常常给我们拓展很多小故事，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
　　“是挺有意思。”锦文附和道，“不过这门课的考试可不简单，不仅课上讲解的内容需要烂熟于心，还需有深刻的理解和自己的思考才行。”
　　沉黛顿时感到脑壳上有根筋抽痛起来，是熟悉的被考试支配的恐惧。
　　锦容一拍锦文的肩膀：“快别说这个啦。结界虽然有快百年没打开过，但凭几位长老的本事，在几天之内重新把它打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沉黛哥肯定待不到要考试的时候啦，课堂提问倒是有机会见识一下。”
　　但愿如此，沉黛想。
　　但与此同时心里又涌起一阵落寞。这些小锦鲤可以在熟悉的地方跟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一起生活下去，而他独自一人，既不知道往日的族人去了哪里，也不清楚自己从这里出去后当何去何从。
　　学堂是栋三层小楼，粗粗将不同年龄段的孩子区分开来，三言两语之间已经近在眼前。考虑到年纪小的孩子们走不了太长的路，学堂离他们聚居的地方很近。此时距离开课时间已经不早，学堂门口零零星星有较小的孩子迈着小短腿朝小楼跑去，三长老正站在门口，双手微微前伸，正好把孩子接了个满怀：“跑什么，来得及。”
　　那孩子扯出一个笑来，朝三长老鞠了个躬，急急忙忙又跑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锦文路过一楼的讲室，往里瞟了一眼，低声附至沉黛耳边笑道：“今日给他们讲课的是二长老，怪不得他如此着急。”
　　沉黛也顺着他的视线往里一瞧，讲台上坐着的老者确实浑身透着一股不苟言笑的气息，当即会心一笑。
　　锦文锦容倒是不太着急，沉黛跟着他们拾级而上，到了大孩子们所在的三楼，找到后排的空位置坐下，三长老手上的铃铛才刚刚响起。讲课的先生拿着书卷的手随之动作起来：“今天我们要讲解的是第五章，请大家看到章节序言。”
　　锦容原本早早把书翻到了上回讲到的地方，不想先生却直接往后跳了一整个章节，再次把书页翻得手忙脚乱。
　　坐在沉黛身旁的锦文一边往后翻书，一边小声跟沉黛解释道：“上回先生才给我们讲完了第三章，不知为何竟然跳过了第四章。不过这种情况以往也有，先生总有他的道理。”
　　沉黛其实不太关心他们上课讲什么内容，反正像“史”这样的课，不管讲第几章都会是他没听过的版本。好在这位先生幽默风趣，讲得并不枯燥，中途看到不认识的新同学还特意点沉黛回答提问，答案在书卷里都能找到，沉黛在锦文锦容的手势指点下答得并不费力。

　　沉幽林边界。
　　族长负手而立，另一位须发尽白的老者站在他身侧，同样眉头紧锁。
　　他们的视线齐齐指向坐在小凳上摆弄地上阵法的年轻女子。
　　二长老讲完课匆匆赶来，大长老回头望他一眼，将手指置于唇上做了个噤声的示意，稍稍往族长的方向又挪动了几寸，给他腾出观望的位置。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转过身来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依六长老看，结界情况如何？”二长老率先发问。
　　“结界倒是很稳固。”六长老出言令他们放心，“启闭结界的阵法也可以正常使用。只是经过我的探查，此时外面的世界恐怕是不怎么太平。”
　　三长老也从学堂的方向小步跑来。不比二长老讲完课就可直接来此，他得等到孩子们都从学堂安全离开才能结束这一天的工作。
　　族长向他投去询问的一瞥。
　　三长老停下脚步道：“今日我同讲史的先生说好跳过鹰鹿之战的那一章，先讲后面的章节，沉黛同我们的孩子们一样，听得蛮有兴味。”
　　族长颔首。六长老接着说道：“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怎样同他谈这件事。我们都知道他当年不过是个孩子，尽管年龄已经比我大上许多，心智上大概也就跟高年级的孩子差不了多少。”
　　“既然结界稳固，启闭结界的阵法也能正常运行，我们就还有选择。”族长沉声说，“沉黛那边，由我和三长老去谈，届时若还是决定让他走，便要再麻烦六长老处理一下结界了。”
　　“举手之劳。”六长老习惯性地对几位老者行了个晚辈礼，率先离开边界回向她心爱的装满各种阵法书籍的住处。
　　大长老和二长老结伴而行，族长同三长老远远地缀在最末，饶是大长老耳聪目明，也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依你之见，该放他走吗？”族长觉得他在任这近百年来，似乎从未遇上过如此棘手之事。
　　三长老先笑了笑，仿佛答案是毋庸置疑的：“当然。这结界是战后我们才设下的，我们有什么资格去关住一个根本就不属于我们的孩子呢？”
　　“六长老也说了，此时外面的世界不怎么太平。比之他出生的时代，相去甚远了，怎可如此相提并论？”
　　“您如此瞻前顾后，不过是念在他曾对你有过照看之情，既不忍伤他的心，又不忍看他涉险。”三长老毫不留情道，“但这只是您一厢情愿，对他来说是公平的吗？我们留得住他一时，时间长了难保他不会对我们心有怨念。”
　　大长老略一沉吟，三长老又补充：“何况他的能量于我们而言，过于强大又太不稳定，长期下去，不亚于一颗定时炸弹。不管是从沉黛自身还是我们自己的角度考虑，放他走才是正确的选择。”
　　他们已经走到族长的住所门口，三长老做了个手势制止大长老跟着他继续向前走，随后自己接着走向他那跟孩子们的住所紧挨着的小木屋的方向。族长立在门口，似还在凝神思考，门内候着的侍从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知过了多久，族长唤来侍从，小声吩咐几句。待侍从钻进树林的那条近道，方揉着眉头进了屋。

　　沉黛下学后在锦文锦容处聊了好久的闲话，范围从学堂先生之间的爱恨情仇到同窗的种种黑历史，用锦容的话说，“知道了这些才是真正拥有的学堂的入学资格。”
　　刚回到自己的住处，刚坐下歇息没多久，便又听到了敲门声。
　　不同于锦文锦容，这次的敲门声明显地要沉稳有力许多，想来是哪位长老找他有事。于是沉黛不敢怠慢，迅速站起打开了门。
　　门外的侍从先是向他行了一礼，而后拿出一块用于证明身份的族长手令牌。还未开口说话呢，沉黛客客气气地把他请进屋说话，他便也不多客气，甚至相当自觉地把门给带上了。
　　“今日诸位长老检查了一番结界的情况，想必阁下会对结果有点兴趣。”
　　沉黛点头：“我确实很感兴趣。”
　　“经过几位长老的共同鉴定，结界目前的情况尚为稳定，具体启闭结界的时间还要等长老们共同商议后确定。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阁下离能走出结界的时候已经不远了。”侍从尽职尽责地转述着族长要求转述的内容，“不过在那天之前，遵照族长的吩咐，我将负责照顾您的起居和安全。”
　　沉黛了然，族长是很负责的族长。对他这样的外族生物，有人随时关注着情绪状态和所作所为，无疑不仅对于他自己的安全和族人的安全都是好事。
　　侍从见他没有立刻给出答复，保证道：“长老们已经在为启闭结界做准备了，结界能够打开的时候，想必会以最快的速度告知您。”
　　他一低头，看见沉黛向他伸出了手，便也伸出手迟疑地握了握。
　　“那么这几天就麻烦你了，提前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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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在努力年更啦~明年也是很忙碌的一年，尽量偶尔诈个尸证明我还没有弃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