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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三十三章 绿盖独穿香径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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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没像现在这样怀疑过人生,从没像现在这样痛恨过老天。
在出现许湘琰时我曾有过很短暂的片刻在心底质问老天为何英雄柴壮士都有我和桃花了而我却连朵花瓣都没有。
五月的天,桃花已过,桐花也近调逝。
我只当那是偶然间的小小牢骚,谁想风竟将我的心声带给了老天,长期以来残忍待我的老天深感自己的过分,痛定思痛,好生检讨了一番,遂决意赐个桃花给我以示安慰。可熟不知五月天的桃花,早已落尽,强求的后果便是……熊娇娇。
熊娇娇同文玉一般惯常出没于青楼,但洁身自好,只是观赏,关了门什么都不做。青楼自有青楼的规矩,客人无能怎可到处宣扬,只得翌日清早笑脸送客,面上疲惫神色不是因为操劳过度而是因为一夜无眠大眼瞪小眼暗骂老娘到了八辈子霉了遇到个“窝瓜”。
这位姓氏体现了身材名字表明了个性的大少爷,自从那夜在风雪居见到了我狂野彪悍的一面后便黏着我不放,砸下千金只为见我一面,竟然还出手阔错地包下了风雪居,变这风月场所为他家后院,进出自由,随意往来。
老鸨有钱赚,自是乐意接受,摘下风雪居正牌花魁的头衔转而给我戴上,那笑靥……简直比盛夏的午阳还要炫目。
一时间荆南城人人皆知——熊家大少爷迷恋上了风雪居新晋花魁福禄,为了争得此女不惜与美公子文玉大打出手,砸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但这新晋花魁孤高自傲,视熊家大少爷的一颗痴心为无物,任凭他苦苦付出却不为所动,更有甚者,这位新晋花魁居然也对少女趋之若鹜的美公子文玉态度冷淡,令无女子眼红妒忌,纷纷猜测究竟谁人能摘得此美人的芳心。
仰天,看苍穹晴空万里无云;低头,览湖水碧绿纤影倒映;平视,美公子静坐眉目带笑;转身,痴心汉双眸深情凝视。
我,颠覆了荆南城风月场所的审美观。不娇不柔不媚,又冷又凶又狠,却深得美公子与痴心汉爱恋,内部人士即风雪居在座各位深感不解,外部人士只是风传我如何美貌却不知我品性。
唯恐天下不乱的文玉甚至还故意编纂消息说他文大公子不远千山万水从遥远的异国赶来为的就是我。
我怒了,玩笑也当适可而止,胡闹也得分对时间。我一心急着去找英雄柴壮士,急着去救方肃衡,但她却好,不断给我制造麻烦,一再拖延。连续两日如此,渐渐地我几乎可以肯定,昨晚她绝对是故意遣走护卫,被打也不还手,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但也不可能连最基本的自卫反应都没有,为的就是阻止我与青荧夜探丞相府。明里不说,但我感觉的出来她不愿我去找英雄柴壮士,究其缘由我好像知道又不知道。
文玉坐在小荷塘边姿态慵懒地品茗,原本鼻青脸肿的脸经由风雪居美人一天一夜细心呵护拿出无数美肤良方基本回复容貌,至于我则是伤口全部自动复原。
此时的文玉太过悠闲,若按常理她就该为她家李元嘉破相而愁眉苦脸非满带闲情逸致坐那看戏。她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看得我怒火中烧,若不是熊娇娇在,我估计已经冲过去按着她打了。
噢,不能那样暴力,会增加熊娇娇对我的好感度。
“福……福禄姑娘,今日这天气可……可真好。”熊娇娇娇滴滴的声音猛地响起,犹如平空投下一枚炸弹,炸得我差点跳起来。
前夜为了保卫同志文玉与熊娇娇保镖大战使得熊大少爷对我倾心后,熊大少爷便每日清早就来风雪居的别院,送些上好的衣裳与补品,直至天黑才离去。
熊娇娇来别院其实也没做什么有建设性的事,就是规规矩矩坐在厅堂,叫我自由活动不用理会他,而他只要看着我就好,于是他的目光不论我做什么都一路跟随,赤裸裸地倾慕,连才七岁的筱黎都看不下去不敢下楼。
青荧见我目前脱不开身,便自行去丞相府打探,但那守卫深严,三番五次闯入都未果,还险些遭人发现。我整日看她闷闷不乐,忧愁寡思,一日甚过一日,于是我死白的脸更难看了。
“福……福姑娘可是不喜欢人……人家送来的礼物?还请水姑娘告知人家,人家……好好叫管家去置办,以便……以便尽早给姑娘你送来。”熊娇娇见我没反应,遂换了个话题,说话结结巴巴的,非常紧张。
我简单整理了下披散的长发,顺带收拾我烦乱的心情,带上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回他的话:“熊公子客气了,只是福禄不缺这些个物件,还望公子今后莫再送来了,免得辜负公子一片好心。”
熊娇娇不敢直视我眼,娇羞着别看目光,垂下头去说:“只要福姑娘高兴就好。”
我已经被他震疲了。没法发火,但也给不了他好脸色。
“公子整日来风雪居看福禄,家中无需打理么?”
“一切交由管家,娇娇其实闲得很。若福姑娘不嫌弃,大可叫人家娇娇,这样……听着亲切。”
虽然被震疲了但我还是忍不住抖了。“娇……娇娇公子,你将风雪居整个包下,纵使你家底殷厚,但长此以往终究不是个办法,不如……”
我本想劝他别再砸钱包场了,搞得倾家荡产不值得,却被误解的熊娇娇打断。
“多谢福姑娘关心,那点钱对娇娇来说不值一提。娇娇只是想绝了他人来窥伺水姑娘的念头,即便是花再多钱娇娇也在所不惜。”
好……好一个痴心不改的富家公子……他家究竟是有钱到了哪种程度了……
择偶方面我对外貌并没有过多要求,只要半夜醒来不会被枕边人下的魂飞魄散即可,重要的是内在呀,体贴温柔是第一要素。这样想来,其实熊娇娇也很不错,若我没遇见英雄柴壮士的话说不定真可以考虑考虑嫁他。
熊娇娇的话令我语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回头看文玉,却见一夜未归的青荧面色凝重的进院,立在门口欲言又止。昨晚半夜她只身出外打探,直到现在才回来,看她表情怕是已然知道了些什么。
“熊公子,福禄突然想起有些急事,这便现行退下了,还望公子见谅。”我朝熊娇娇低微颔首之后便匆匆离开前厅辗转上了二楼,青荧尾随其后。
“可是打探了什么紧要消息?”我前脚进屋,青荧后脚便关上了门,屋里边睡着福宝。
青荧将周遭谨慎察看了一番方才言语,道:“柴将军与肃衡都在卢府,一个东厢别院一个西厢地牢,但戒备深严,所知也不甚详细,青荧只是远远从守卫琐碎的摆谈中听来,待到他们轮换之时方才潜入地牢。”
“柴将军伤势如何?”我急急问道。
靑荧低声答道:“许湘琰衣不解带日夜照顾,但至今尚未苏醒。”
闻言我有些失落,呆在他身边照顾的人明明应该是我才对,不过别的事要紧,也只好抛开了,又问:“方肃衡可有受刑?”
“一切安好,”靑荧的表情略有舒缓,“只是肃衡隔壁关押着的那人好生奇怪。”
我微微一怔,没想到方肃衡居然不是单独关押。“说来听听。”
“那女子不像官宦之女,也不似山野村妇,肤色惨白,如同从未见过天日,且害怕见光,性子懦弱,胆怯非常,独立在地牢之内,不若寻常受关押之人……” 靑荧表情讶异地说道。
“可是自幼便住在地牢?”我蹙眉,觉得有些诡异。
“确有这种感觉。但青荧只是远远瞥了一眼,深更半夜她也不睡,仿佛根本不知外边是昼十夜。我本想叫醒肃衡告诉他我与筱黎安好,但险遭守卫发现,遂又潜去寻柴将军了。”
听她说得沿途似是通坦无阻,顺利潜入又安全归来,我心生疑虑,便冷着脸问:“先前三番五次闯入都未果,此次怎会恁般顺利?你莫不是使用了异能?”
青荧垂首不语,默认了我的猜测。
“你还嫌自己不够老不是?”
见我一脸严肃,青荧慌忙跪下。“青荧知错,今后若不得君上允许绝不擅自使用异能。”
但她还算理智,知道单凭她一己之力难以救方肃衡出狱,所以在潜入地牢后也只是察看清了地势便赶了回来。
沉默半晌我才说话。“起来,你没错,错在我,文玉在此确系耽误了不少时日,莫怪你心急。”
“君上……”
我扶起跪地的青荧。“那受关押的女子除却有诸多异于常人之处外,可还有别的什么奇特的地方?”
堂堂丞相府,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将一个女子关押。不是训练杀手,也非暗地折磨,那会是为何?或者是因为那女子有什么奇特的地方,例如异能……
“君上的意思是……”靑荧转眼,似是明白了些。
“你可知‘宿者’怎生辨认?”我松开扶着她的手,免得被她察觉到我身体有异。
“听闻‘宿者’自出生起,身背便附着了属性印记。江幸属水,乃是神兽玄武;许湘琰属木,乃是神兽青龙,另两位‘宿者’至今不曾现身,是人是妖抑或怪皆不得知。君上可是怀疑那女子也是‘宿者’之一?”
我点头称是,上前大打开窗棂,阳光顿时倾泻进来,探出去的手感受不到任何温度。“极有可能,只是不知卢广从何寻得此女,又因何将其囚禁。但从你的描述看来,那般性格的女子,恐怕至今不知自己是‘宿者’,不然早逃出去了。”
“君上意欲何为?”身后靑荧的语气有点期待。
我转过身去,直视她,低道:“夜探丞相府。”
靑荧闻言反倒蹙了眉。“那熊公子该如何是好?且文公子似是也不愿……”
我微微一笑,淡然道:“自然是全部打昏。”
虽然不知道文玉究竟打算怎样,在这事上她态度不明,但英雄柴壮士不可不找,那就暂时剥夺她同志的身份了。至于熊娇娇,稍微麻烦点,暂且不顾,等事情办好之后再做处理。
天黑后熊娇娇便走了,而文玉却叫来一桌子美酒佳肴,唤来好些个美人陪坐,在别院小荷塘边有说有笑,就守在我的楼下,堵住了出口。意思再清楚不过,我暗自气恼。
本想走另一边翻墙而出,无奈那边是山,山连着山,方向相反,走这条路的话天亮了也到不到丞相府。
若是她一人,那我大可无视文玉,与青荧于前厅途经别院小荷塘,趁夜深悄然离开风雪居直奔卢广他家。但眼下她叫来一群美人,吃吃喝喝,谈天说地,明显打算整夜寻欢作乐,那我与青荧再出外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顶风作案。
青荧一身黑衣,虽是面容苍老,但行动仍然敏捷,我则绾起长发身穿白衣作着男装打扮。
眼看着夜越来越深,月黑风高,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然文玉与众美人的兴致却是越来越高,欢歌笑语,在院子里翩然起舞,一个个高兴得很,根本没有收场的打算。
这是什么?这就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站在二楼窗边俯视底下的忍耐许久后终究怒了,转身吼醒了福宝。
福宝侧躺在床,一脸惺忪,小绿眼睛盛满不悦。
我懂它的意思,请让我翻译:
“爷我睡得正高兴你吃饱了撑的没事叫醒我是想打架了不是?”
我不慌不忙道:“的确想打架了,但不是跟你,我要下去把那个不男不女的李氏文玉打出地球,现在你给我把这椅子劈了,之后继续睡你的大头觉,等老子救人回来心情好说不定还去给你抓条鱼。”
音落便见福宝探爪对准椅子一劈,声响清脆,好好一把椅子四分五裂,接着它翻身背对我又睡了。我随手捡起一块好使的木块便出了屋直奔楼下。
是夜,月黑风高,院子里,小塘边,九女一男对酒当歌,不远处立有一杀气冲冲的白衣男人,面容死白,目光狠厉,手持凶器。
那一席吃得正欢的人丝毫不觉周遭杀气充斥。白衣男人见状杀气高涨,冲了过来,不过须臾之间便将一桌子人十个打晕九个,余下那唯一的美公子。
美公子难以置信地翘起不住抖的莲花指指着白衣男人问道:“如此粗暴,你……你真的是女人么?”
白衣男人冷笑答道:“如假包换比起你来那就是货真价实。”
美公子双眸含泪悲切言语:“你终是不懂我的心……”
白衣男人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此事你我既有分歧那又何必强求?”
美公子泪如雨下痛彻心扉闭眼低道:“你既如此绝情,我又何必强求?走吧,徒留我一人独饮至天明,到头来我还是鳏寡孤独,终究是命呐……”
白衣男人收起笑靥,目光一凛,抬手狠狠打了美公子一棍,美公子无声倒地。
浮云遮月,清风徐徐,烛火摇曳,池面涟漪荡漾。
一白一黑两条人影消失在院门之后,远远飘来一句话。
“活口是万万不能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