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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贺礼 ...

  •   “轰——”的一声巨响,震的天地乱颤,六银山拦腰炸裂,半截儿山体栽入山脚的秋波潭里。

      接着便是阵阵嗡鸣,余震激起巨浪,秋波潭如开闸泄洪一般朝四面八方激涌。

      顺风吹来的方向,悬崖上站着一素衣女子,手中举着一杆千里镜,睁一目瞄一目,静静地观望着远处四散无措的御轿龙撵。

      卤簿云车跌入水中,御前侍卫七倒八歪地洒了一地,大陈皇帝的仪仗队像一只被截断的蚯蚓,无助而又绝望的在天地间挣扎,有一两个忠心臣子起身高喊护驾,声音被余震的巨响掩盖,如石入深渊,激不起半点儿动静。

      女子嘴角漾笑,收起千里镜,回身禀报:“主子,底下好不热闹,崔老婆子的整副銮驾都掉水里头了,她那便宜儿子只顾着自己平安,瑟瑟发抖的让人护驾呢。”

      大陈的平嘉帝和崔太后是半道母子,崔家将门世家,大陈朝中的武官里头十之有九都是跟崔家一条心。

      亲娘舅提枪守国境,岂会坑害自家外甥?

      崔太后又没个亲生儿女,膝下只平嘉帝这么一个儿子,本是可以处成君臣相宜的一段佳话呢。

      奈何平嘉帝生性多疑,扣下一顶功高盖主的帽子,不过一两年的光景,崔氏阖族便在平嘉帝的照料之下,死的死、病的病,只留下一老一小爷孙俩,病歪歪的苟延残喘,以全他大陈皇室的体面。

      至如今,偌大的宣平侯府就指着崔太后一个仰仗,维持着花哨体面罢了。

      “乱了好啊,浑水生鱼,鱼多了这池子才活泛起来。”苏南枝懒懒掩面,打了个哈欠,她以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看了一眼窗外的黑云,慢慢道:“崔家的那些个武将们早就憋了一肚子气,就等着个发作的口子呢。”

      这些年,宣平侯府崔家在平嘉老儿手里下忍气吞声,各项事宜皆是一让再让,哪个不盼着挣从混沌里冒头,挣一口骨气出来。

      “听说崔太后侄孙一辈皆殁,连同皇家嫁去的一位公主、两名郡主也无能幸免。”琼玖说着收集到的消息,“说起来大陈皇帝也是狠心,那小公主可是正宫嫡出,他要绝崔家的种,竟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一并下了黑手。”

      苏南枝笑着说:“平嘉老儿不当人,那崔婆子也不是个善茬儿,乌龟斗王八,池子里的热闹还在后头呢。”

      崔婆子可是跟着大陈老皇帝打过江山的人,找几十年前上过的战场的老兵头子去问,哪个不知道她崔罗刹的名号,被自己养起来的狼崽子抄了老窝,崔婆子能忍得了这委屈?

      昏沉的天光被黑云压至角落,却遮不住车笭探出的一抹明艳,衣袖从她的手腕滑落,露出半截儿白得透亮的小臂,几支玉镯随性堆叠,越性映出她的明艳灼灼,连鬓间的红芍都被夺了光彩。

      云中府苏家多出美人,族中子侄一辈无不是才貌双全的美玉人品。

      得益于母亲的容颜,苏南枝更是比那些庶出的兄长们多几分卓绝姿色,她又是家中唯一的嫡出,即便是女儿之身,在父亲的偏宠之下,也承袭了家业,稳稳拿捏着苏家的财权命脉。

      她一出生就被父亲捧在手心千娇万宠的呵护,手把手的教她经商掌家之道,吃穿用度上头更是要星星不敢摘月亮的纵着。权倾朝野的南院王亲自上门认她做干女儿,她没有出身簪缨世家,却比金枝玉叶不差分毫。

      将军府的小郡主是她最好的手帕交,数不清的世家子弟挤破了脑袋争着给她做上门女婿,就连宫里的娘娘们也要客客气气唤她一句苏姑娘。不客气的说,她是后梁最好福气的姑娘了。

      未曾想,顺心的日子过久了,头一跤就跌的她伤筋动骨。

      五十万匹丝绸被扣在了欢喜关,朝廷主和派胆怯卑劣,不敢应对北绒的挑衅,竟擅自拿她手里的那五十万匹丝绸做了交换,还厚颜无耻的说是恩赏赐。

      放他娘的屁!

      周英毅跟萧阁老两个老匹夫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慷他人之慨,用她的货物去喂北绒那些养不熟的狼崽子?

      想到这儿,苏南枝面上凛色更深,眼睛微微眯起,看向远方。翻滚而来黑云里掠过一丝闪电,风中掺杂着泥土的腥气,混着草木沉淀的味道,扑在她的脸上,将她额前的碎发吹得凌乱。

      苏南枝在空中抓一把看不见的风,拢于掌心,扭头问道:“送给平嘉老儿的贺礼可准备齐全了?”她嘴角冷笑,语气也跟着轻快不少:“母亲说平嘉老儿跟咱们有亲戚,对待亲戚,可不能短了礼数。”

      琼玖点头:“早就准备的妥妥当当。周武才送去咱们后梁的银子皆是北上从马赣河一带的山路入境,再往前查,大陈皇帝的眼皮子地下,也只有六银山能够藏的下一个矿场了。咱们的人潜进去打探,亲眼瞧见过呢,他们烧了一怀大小的银冬瓜,在外面裹上草节铅,一车车石料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北上,进了南院王的口袋里。”

      “可惜他们的人有眼无珠,只知道运了银子来此作假,却不晓得这六银山底下的水里头,还藏着一块巨大无比的天然银矿呢。”

      琼玖将千里镜递过去,指着北边几个草木葳蕤的山头:“好在不远处的蚂蚁山、二郎山也有早年间的废矿,咱们的人把证据引至了这两处。待回头事情平息了,再来处置六银山里的东西。”

      苏南枝瞭望山势,吩咐道:“秋波潭泄洪,是要出堰塞湖的。听说青州那位辛姑娘也在跟前儿呢,周武才的人糊涂,那位可是个人精,六银山底下的东西我不要,只把厚礼奉上,这边的事情就算了了。”

      她手里多到的银子花不完,自不必惦记六银山这一点儿东西,她不辞千里跑到大陈来,为的是扳倒周武才,断了周英毅的钱袋子才是目的。

      敢从她手中抢走五十万匹丝绸,就得付出五十万匹丝绸的代价。

      “主子放心,已经安排了指证,大陈的官员就是顶着个猪脑袋审案,明晃晃的证据摆在面前,也能把周武才的罪名给定下来,届时再将他的身份公之于众,势必能把南院王府给牵扯出来。”

      说着,琼玖不禁笑着摇头轻啧:大陈皇帝要是知道自己的近前宠臣是敌国摄政王之子,岂不得高兴的去见阎王。

      苏南枝道:“周英毅老奸巨猾,未必能动得了他。事关他们大陈的体面,平嘉老儿即便知道了真相,八成也要给偷偷瞒下。”说话时下颌随着她的嘴巴一张一合,耳畔的方元花丝如意耳坠划出自在的弧度,想了片刻,她又问,“咱们的人都安置好了?”

      大陈毕竟不是后梁,在人家的地盘上行事,可不能留下什么把柄。

      “动手的人早就沿水路往东,走海上回去,只是……睢宁村的人收了银子却不肯走。”琼玖面有愁容。

      炸山的火药是睢宁村的人搬上去的,硝石、硫黄、木炭都是值钱的硬货,保不齐有人在里头贪占偷藏,要是他们被大陈的人抓住,搜出东西来,从采买渠道上顺藤摸瓜,查到苏家在此处的商铺是迟早的事儿。

      “要不……奴婢今晚就叫老胡再去劝劝他们?”

      “故土难离,就随他们吧。叫人再送一千两银子给睢宁村的村长,替咱们办事的人,银子管够。”

      “是。”

      琼玖听明白了,这一千两银子是卖命钱,眼珠子转了转,心下就有了动手的人选。

      “不必咱们自己动手。”苏南枝看出了她的心思,慢悠悠道,“这一千两是替别人给的。”周武才细作的身份曝露,有人可比她更急着掩盖真相。

      黑云越压越低,悬崖高处,已经有落地雷零星打响。

      琼玖擎伞遮挡,苏南枝伸手接一滴落雨,淡淡道:“回吧。今儿是端午,爹爹肯定算准了日子叫人把五股线送到铺子里了。”苏南枝嘴角不由漾笑,小小嘟囔一句,“他就会打一个样式的五股线,年年都是一个色儿,左右不好拂了他的好思。”

      琼玖坐进马车,将车笭放下,笑道:“主子这话千万别叫老爷听见了,咱们老爷心肠软,可万万听不得这些冰冷生硬的话打您嘴里出来,去年因为五股线的事儿,听管家说老爷私下里还抹过眼泪呢,拉着跟前儿的人不住地问,姑娘大了,怎么能不跟爹亲呢?”

      苏南枝面上闪过羞赧之色,翻眼皮睨她一眼:“数你话多。”

      琼玖在跟前伺候久了,也知道主子的性子,嘴上说着对老爷的不满,可主子待老爷可比对夫人还要亲呢!

      外头人传些流言蜚语,说她们主子不是老爷亲生的,简直是笑话,不是亲生的闺女,哪能打呱呱坠地就心头肉一样的疼到现在。必是老爷把家里产业全都交给了主子,那些庶出的少爷们又是羡慕又是记恨,才杜撰了这些谣言,妄图动摇主子在老爷跟前的地位罢了。

      乌云如打翻的墨砚,翻滚着压下山崖,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下,青绿色的马车沿着崎岖山路,没入草木林野尽头。

      两日后。

      马车在青州城北的鸦羽渡口停驻。主仆几人换乘商船,一路顺风北上,不过半晌,便离开大陈地界,进入后梁的国境。

      ……

      运甜菜的商船客舱狭小,拿箱子堆出的床铺不过巴掌大的地儿,墙上钉着照明的漕运灯,应是有些年月了,粗制青瓷被熏的炸开黑黢黢的裂纹,即便是仔细擦拭过,也难辨出上头原本的描花来。

      苏南枝歪在干净的被褥上,一边把玩着手上的五股线,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琼玖跟针房的小杂事斗竹节人。

      站在裂缝上的‘翠衣壮士’威风凛凛,随着线绳的张弛,高举手上的长刀毫无章法地乱砍一通。小杂事六七岁的年纪,手脚麻利,打了许久依旧生龙活虎,琼玖则逊色许多,她手上忙着扯绳子,嘴上喊阵势,又要抱着肚子笑,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

      “不成了,不成了,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琼玖撑着椅子边起身,拿两个桃子顺手分出去一个,小杂事偷偷看苏南枝脸色,见她点头,才敢伸手接下,在门口找了个角落坐下吃桃。

      琼玖笑着打趣儿:“你小小年纪,竟怪懂规矩呢,还知道事事讨主子的示意?”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此行并没有乘自家海船,而是扮做客商,在鸦羽渡口随便包了一艘回云中府的商船。就连拿银子的船老大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只当是青州北上做生意的富庶人家,偏这小杂事机灵乖巧,说话行事都要往她家主子脸上瞧,甚是讨人喜欢。

      小杂事腾的一下脸就红了,他慌忙将嘴里一口脆桃吞下肚子,咬着唇憋了好一会儿,才扭捏开口:“陈……陈先生说我好好听您的话,就能上岸讨个安稳的生计……再……再也不用一辈子呆在水上熬命。”

      小孩子藏在心里的算计和盘托出,脸上既有理亏,又带着一丝不能如愿的懊恼。

      苏南枝抓起放在棋瓮里玩‘拿满儿’的石子,在手心掂了掂,笑问:“昨儿个你带来的小玩意儿,也是那位陈先生教的?”

      小杂事眉间愁苦,双手背在身后,垂着脑袋点头:“……是。”

      “熬命的这些话也是?”

      “……也是。”

      苏南枝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努力的回想,是哪里出了问题才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啪。”石子砸在棋瓮,渐起令人胆颤的声响。

      她哼笑起身,煞有其事的朝那小杂事戳点指头:“好一个巧有算计的陈先生,只可惜找了个笨蛋先锋,不能成事,你去把他请来,就说我看穿了他的小算盘,要拿他问责。”

      “小姐饶命,都是我自己的主意,您就绕我这回吧……”小杂事两只手作揖,替陈先生说讨饶的好话。

      琼玖举巴掌要打人,才吓得他乖乖听话,撒腿往前头去,琼玖递目示意,就有外头的随从跟上,一道往前头针房请人。

      没多会儿功夫,便押来了一男子。只见那人身形匀称,一身书生长袍洗的发白,模样虽是穷苦,可站在那里脚步坚定,带着一股有别于孱弱书生的生机与拧劲儿。

      “请苏姑娘安。”男子在客舱门外作揖,上来就把目光落在了苏南枝的方向。

      这人竟知道她的身份?苏南枝眼神微微一顿,拨弄五股线的手停住。

      仔细将面前男子上下打量了几遍,明目朗星,轮廓分明,是张讨人喜爱的皮相,两手虎口皆生薄茧,虽有仔细刮去,却还是能依稀猜出此人善使长『枪』。

      最后她将目光落在他腰间的那枚鸭蛋络子上头。端午配络子的习俗众多,独大陈青州一带会用五色棉线来打络子。青州,那可是崔家的地盘儿。

      苏南枝眼睛眯起,抓一把石子把玩,笑吟吟问他:“你是……大陈的细作?”

      “噗……”

      一声清响,石子打在发白的长袍上,又滚落在地,冒油的鸭蛋黄顺着络子溢出,炸开的油花溅在本就破旧的长袍上,污渍在粗布缝隙里恣肆洇晕。

      里外间,十几个随行的仆人抽刀怒目。

      森森刀口,逼在男子的脖颈,只需一瞬间,便能要了他的性命。

  •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写《重生在与夫君决裂前夜》
    文案:
    ◎ 上辈子,文悅听信了母亲与表哥的蛊惑,一门心思的惦念着表哥早日高中,八抬大轿娶她做官夫人。
      为此,她不惜给谢知韫做外室,哄着谢知韫金堆玉砌地往她屋里送,骗来的银子却被她一分不留的全偷偷接济了表哥。
      未曾想,表哥人前君子人后狼。
      直到文悅被一顶小轿抬进了院子,才知道娶妻变成了纳妾,连这个妾室的身份也不过是为了敲诈谢知韫最后一笔银子。
      临了,三十两赌债将她卖到了妓院,文悅不愿受辱,高楼一跃,了结了唏嘘的半生。
      再睁眼,文悅回到了与谢知韫决裂的前夜。
      谢知韫眼神阴鸷,站在床前挡住了所有的光,正咬牙切齿地问她:“你是死都要跟他在一起么?”
    ◎  谢知韫重生了。
      从那场噩梦中醒来,耳边一阵聒噪,他揉揉眉心,睁开眼,正是那小没良心的举着剪子要死要活与他决裂的前夜。
      想起上辈子她宁死都要逃离自己的狠心模样。
      谢知韫满目愠怒,平生头一回在她面前说了句刻薄话:“要囊就囊透了,别再多喘一口气儿,脏了爷的地儿!”
      他愤懑起身,走到门口又不死心,回头问她最后一回:“你是死都要跟他在一起么?”
      下一刻。
      那女人竟转了性似的看着他哭,还破天荒的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发狠似的啃了一口。
      谢知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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