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的孩子》如流

4、第四章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本来是室外活动课，但由于今天一下午都在下小雨，依照学校传统便改成了自习。

　　马上周末了，班主任老徐看大家都没什学习的欲望，索性打开投影仪，放起了电影。

　　老徐选的是美国一部经典电影，叫《真爱至上》。讲的是一群人在圣诞节的前夕，爱来爱去的故事。

　　时同乐很久之前看过这部电影，对于大部分的故事线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最后有个白人小男孩为了追求黑人小女孩，努力练习架子鼓的故事。他不记得这个故事最后结局是什么了，只是隐约留下了个印象，就是这个小男孩对爱情挺勇敢的。

　　为了体现观影的主要目的学习英语，老徐故意把字幕设置成了全英文。老徐以为这样，同学们就把精力全部放在英文对白上了。但老杨毕竟是一个教语文的老师，他哪里知道初二学生的英语水平，也就是“来是come，去是go，不是yes就是no，实在不行I love u”的水平。

　　大周五的，好不容易看个电影，还让同学们看得累够呛。由于同学们都处于看图说话的程度，为了弄懂电影讲了什么，只能靠疯狂脑补。

　　外面阴着天下着小雨，还为了观影效果还把灯都关了，弄的教室里黑咕隆咚的。

　　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中，外加费脑力去“看图说话”，电影放了没十分钟，全班开始集体犯困。

　　不过这种貌似遵守纪律，但是实则犯困都假象，让站在讲台旁边的老徐感受到了一场美丽的误会。他看同学们看电影还都挺乖的，便一抬脚出了教室，接自家闺女放学去了。

　　群龙无首，肯定是要造次一番。

　　老徐前脚出了教学楼，后脚教室就开花了。同学们有聊天的，嗑瓜子的，玩儿手机的，谈恋爱的，好不一个热闹。

　　按之前的一贯节奏，时同乐应该闹得最欢那个，但是他现在只是趴在桌子，呆滞得看着投影上的人物来来去去，脑子一片空白。他觉得自己就像个要上刑场的死刑犯，内心一片赴死的悲凉，外加极度的焦虑。

　　时同乐看着已经被塞在手里的那封粉色还熏了香的信，心里一阵犯堵。今天一下放学，他就要奔赴车棚，堵人送信。

　　那种感觉就像是刚喝了毒药，正慢慢等着毒药劲儿上来。他在求生欲和赴死欲的矛盾中上下颠簸着。

　　妈的，桃子绝对是上天派来干我的。

　　“桃子，你看今天下雨，咱们换一天再送吧，你没看今天黄历写着不宜出行么？”时同乐戳戳同桌徐桃的胳膊说道。

　　可能由于想到自己的男神马上就要亲手拆开自己的小粉信封，徐桃的脸上闪动着微微羞怯的兴奋，道：“别拖了，就今天吧，没准今晚南星就联系我了呢。”

　　看着徐桃脸上充满期待的表情，时同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果真是恋爱脑，智商负数。

　　“南星那种八班出来的渣子，如果真的联系了你，也是为了玩儿玩儿。”

　　“玩儿就玩儿，没准玩玩儿就正式在一起了呢？”徐桃脸上依然洋溢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和浓浓的期待，好像南星已经和她约好了明天一起去看电影似的。

　　和恋爱脑的人真的说不上话啊。

　　时同乐左手托腮，把头往右边一偏，避开了徐桃的一脸花痴相。

　　“诶，桃子，我好像看见南星正往车棚那边走呢。”坐在前排靠窗的李雪儿转头对徐桃说道。

　　“不是吧！不还没打铃儿呢么？”徐桃赶紧跑到了窗户前，扒着窗台往外张望。

　　“还真是南星！时同乐，你赶紧的，快去快去！”站在窗台旁边的徐桃快速挥动着白嫩的小胳膊儿，冲时同乐焦急得喊道。

　　“快动啊你倒是！”徐桃又快速从窗户旁边移到了时同乐身边，使劲儿得把时同乐从座位里往外薅。

　　“别推了，别推了，女侠，我去还不成么？”

　　时同乐把手里的信慢腾腾地揣进了校服裤兜儿里，然后又慢腾腾得从座位里站起来。

　　“哎呀，你咋这么慢啊。”徐桃站在旁边，小手大力，把时同乐往门外推，“现在还没下课，车棚没人，正是好时机！”

　　时同乐耷拉着脑袋往教室门外走去。

　　妈的，小爷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前两天就不该心软答应这个女神经。时同乐一边下楼梯，一边懊悔。

　　要不慢点走，拖一拖？一会儿就跟桃子说那二货骑车走了，没赶上？

　　哎，不行。今天不送，下周也得送。要是真的没送到，估计整个周末的美好时光都要被徐桃墨迹没。

　　苍天啊！大地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外面小雨还在哗啦啦下着。刚才时同乐让徐桃风风火火得推着下了楼，忘了带伞出来。看样子只能一路淋着雨往车棚走了。

　　时同乐只穿了一件短袖T恤，还别说，这小雨点儿拍在身上，还微微有点冷。很快胳膊上密密麻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算了，忍一时海阔天空，赶紧送到得了。想到这里，时同乐脚下一加速，往车棚跑去。

　　由于还没有放学，车棚里确实没几个人。

　　时同乐站在车棚入口，往里一撒摸，一眼就看到远处有一个穿白T恤的身影在开车锁。

　　这个傻逼。时同乐在心里骂了一句。

　　骂完之后，他莫名其妙觉得心里平静了一些，然后赶紧快步走了过去。

　　“那个，你是叫南星么？”

　　听到有人叫，那个背影缓缓转身过来，一脸迷茫。

　　两秒之后，才缓缓点了点头。

　　看这表情，这哥们儿应该认不得自己就是前两天被他撞倒的那个人了。

　　最好是认不得了。如果认出来还不道歉，那后果可是相当的严重滴。

　　不知为何，时同乐盯着对面那人浅棕色的眸子突然有点失神。他赶紧清了下嗓子，从裤兜里掏出了那封无比丢人的小粉信，说道：“那个，我同桌给你的。”

　　南星由满脸迷茫，变成了恍然大悟，然后又换成了一脸戏谑。他眯着眼睛，左边单侧嘴角上扬，一脸坏笑得盯着时同乐。

　　妈的，就跟桃子说过，自己送这种东西会被当成智障儿童。看看，这不果真就被当成了智障儿童了么？

　　时同乐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窘迫过。他递出信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而对面那人，却没有半点伸手来接的意思。时同乐不知道是该把信收回来呢，还是把信收回来呢。

　　正在这尴尬一刻，南星用手指了一下车框，示意时同乐把信放到车框里。

　　时同乐往车框一看，脑子都快淤血了。车框里居然放着一沓子各种嫩粉天蓝的信。由于下了下雨，信皮上都溅上了水，信里面的字迹洇到了信皮上，糊成一片。

　　时同乐感觉自己太阳穴里面有股气，突突得往外顶，一股怒意涌上心头。

　　“傻逼。”

　　他把手里的粉色的信一把拍在了南星自行车车座子上，转身大步离开。

　　刚走出去没多远，时同乐感觉身边有个人影，裹着一阵风，飞快地骑车而过。骑远的同时，还扔下两个字：“智障。”

　　卧槽，这个B！有女生追，了不起么？

　　时同乐攥了攥手，脑子气的嗡嗡响。

　　得瑟！早晚得让你给小爷我跪下！

　　就在自行车骑过身侧的瞬间，时同乐瞟见刚送出的小粉信被无情得搁在了车框里，和其他的小蓝小红融为一体。小雨点儿噼里啪啦得浇在那漂亮的淡粉色信皮上，时同乐还脑补出那些漂亮的蓝色字迹是怎样慢慢得晕出了信皮。

　　他攥了攥拳头，然后慢慢回了教室。等到进了教室，才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雨浇透了，又冷又粘得贴在后背上。

　　徐桃自动忽略了时同乐脸上不爽的表情和落汤鸡的造型，满脸期待得问道：“怎样，怎样，送出去了么？”

　　时同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桃子，你要是再让我干这么傻逼的事儿，我就跟你绝交！”

　　徐桃脸上漂亮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她睁着圆圆的眼睛，一脸的失望：“怎么了？南星没收？”

　　时同乐看着徐桃又委屈又可怜的小脸儿，心里的火苗儿突然就小了不少，道：“收了。”

　　“真的么？！”瞬间，徐桃的脸乐的像一朵盛开的野菊花，激动的拍着手说：“那南星怎么说？”

　　“哎，你咋傻子似的。”时同乐轻叹一声，感慨世界上居然有这么一个人，能让女神桃子一分钟之内变换了五种心情，跟过山车似的。

　　“他什么都没说。”

　　“什么叫什么都没说？”

　　“就是什么都没说，拿了信骑车走了。”

　　有句话不是这么说么，善意的谎言永远比残酷的真实要政治正确。

　　时同乐没有告诉徐桃，其实南星车框里有一大堆花花绿绿都情书，也没跟她说人家根本没把你的信当回事儿。

　　在时同乐心里，徐桃现在就是一个如此天真可爱，情窦初开的大傻丫头。

　　如此傻的姑娘，不能让她伤心。

　　时同乐不想再和徐桃掰扯下去了，他怕自己憋不住火，把那二货的恶劣行径全部抖落出来。所以放学铃一响，他飞快得从教室跑了出去。

　　很多时候，人在难受或者愤怒的时候，需要的其实是一个出口。如果没有这个出口，这个人要么疯了，要么就癌症了。今天，因为南星这事儿，他就很愤怒，急需一个出口。

　　人们经常把这个出口选择为自己最爱的人，然后表演出一场相爱相杀的闹剧。

　　幸运的是，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的人生下来就给配备了可以相爱相杀的对手，比如自己的父亲之于自己的母亲，又比如，自己的母亲之于自己的父亲。而时同乐回想自己这前十几年人生，很不幸，他可能并没有幸运的得到这个配置。

　　他对父母的印象，停留在每周末吃一顿饭的饭局上，停留在某个夜晚母亲打来一个不足一分钟的关怀电话上，停留在银行卡上每个月初多出来的零用钱上。他不知道班里其同学是怎么看待他们的父母的，不过他反正是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看待自己的父母的。只能说他认可自己和父母处的相处模式，不痛不痒，“相敬如宾”。他觉得自己是享受和父母这种距离感的，他享受自己一个人生活在一座四层城堡中的孤独。

　　放学后，他独自一人坐在吴叔的车里。

　　当他透过车窗，望见道路两旁那一扇扇方方的发出或黄或白的灯光的窗户时，他会忍不住猜测那些亮起的小方块儿里在发生着什么样的故事，那光里面有几个人？他们的晚饭会是蛋炒饭么？

　　偶尔，他也会想象自己是住在那一扇窗里的孩子，每天上学的时候都会带个大饭盒，里装着香喷喷的蛋炒饭。

　　哎，为什么我会对蛋炒饭这么执念？时同乐用头顶着车窗，心里说不上来的闷。此时的他就迫切得需要一个突破口。

　　“吴叔，送我去红森。”

　　“好的。”吴叔老练地打着方向盘，把车拐到进了对面车道上。

　　红森是全市最有名的武馆。

　　前几年还重金聘请来一位教练。这位教练柔道六段，还获得过全运会冠军。很多人周边城市都人都慕名而来。

　　由于武馆开在城市另一个区，离学校这边比较远，所以时同乐在周末白天的时候去的比较多。而晚上放学后，时同乐一般做的都是电子竞技类运动。

　　记得是小学一年级，时爸爸的一个朋友来家里吃饭。因为时爸爸下午有应酬，所以这个叔叔就暂时充当了保姆的角色。刚好，这个叔叔酷爱自由搏击，下午就把时同乐带到了一个武馆。

　　当时，时同乐只觉得这个叔叔打架的动作特别帅，还有就是那一声声嘶吼特别吓人。

　　刚上小学的时同乐个子比较小，再加上长得像个女孩子似的，所以在班里一直受欺负。他简单得觉得，如果自己会武功，就不会受欺负了，所以他回家就和父母说自己想学武功。父母没说什么就同意了。

　　就这样，从一年级到初中二年级，这么多年的搏击训练，他已经是跆拳道黑带一品，柔道三级。

　　“小乐，今天怎么晚上来了？”时同乐刚一进门，雷教练就热情得打了个招呼。

　　只见雷教练正在指导一个二百多斤的大块头练习柔术，那动作看起来倒像相扑。

　　雷教练年龄三十上下，个子不高，精瘦的身体配合黝黑的皮肤，眼神中时刻散发着一种明光锃亮的杀气。这位雷教练便是那位重金聘请来的全运会冠军。

　　“雷教，我就是来打打沙袋。好几天没来，身体都僵硬了。”时同乐一边说，一边往更衣室走去。

　　打沙袋最能发泄。

　　如果今天时同乐练习对抗，可能除了雷教练，整个武馆人都有断肋骨危险。

　　换上黑色的跨栏背心和银色小短裤，再戴上一双骚包的大红色拳击手套，帅气！

　　时同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一阵自恋。

　　啧啧啧，看看这身材，看看这小肌肉。

　　时同乐出了试衣间，对着眼前一个沙袋就开始疯狂暴击。打得沙袋前后猛晃。

　　发泄的感觉，真好！

　　“小乐，你吃了啥药，沙袋咋打成这样？毫无章法！记住，沙袋不是用来发泄的！”站在远处的雷教练一眼就看出来时同乐状态不对，对着这边大声说道：“把沙袋看成你真的对手，打出的拳要有穿透力！穿透力懂不！出拳配合脚下步伐！”

　　好吧，把沙袋当成你的对手，那就把这个沙袋当成南星吧。

　　先看小爷我一个左勾拳把你鼻血打出来。

　　再来个侧踢腿，肋骨断了三根。

　　再来个组合拳，揍得你一头包，跪地求饶。

　　哈哈，最后还要尝尝小爷我的反身一脚，是不是无比酸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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