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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白楚思 ...

  •   前头顾辞舟和姜沅低低絮语,后头的马车上坐着的四个丫鬟也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趁着这会儿没事,加上顾家的马车又大又稳当,几乎感受不到多少颠簸,侍画索性拿了姜沅的帕子出来绣。侍书刚开始还兴致勃勃地撩开帘子张望街景,这会儿见满眼都是青山翠麦和农民牧童,看来看去景致都差不大多,渐渐的便也失了兴致,转过头挤到侍画边上替她理绣线了。

      看着侍书侍画都是在干活儿的样子,侍琴侍棋不由得对视一眼——她们若是不做些什么,倒像是显得惫懒了。

      虽说这会儿少夫人也不在这,也没必要非做出一副勤快的样子。但两个人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微妙,唯恐被这两个本就身份略高于她们的大丫鬟更看低了去,干脆也拿出络子开始打。

      打出来的络子自然是给自个儿用的,有时候也会给侍书侍画她们。而像少夫人身边那些小物件儿的络子,那都是侍画侍书两个亲手打的。

      既然是给自己用的,侍琴侍棋也不愿多麻烦,打的就是最简单平常的花样。她们做惯了这些,手指一勾一动间,渐渐就变成了下意识的动作,脑袋也逐渐放空了。

      侍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这两日守在屋子外头听到的少夫人和公子的笑闹声。

      虽然侍书侍画两个人把少夫人守得严严实实的,不肯让别人把她们的权分去一丝一毫,可像是打水煮茶,端盆提箱,门口守着这样不容易近少夫人身的活儿还是会交给她们去做的。

      侍琴便也得以在这两日把少夫人和公子的玩笑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看着手中穿插成结的丝线,干干净净的眼睛里忽然浮现出一点迷惘来。

      公子日后……也有可能会这般对侍棋,或者、或者对她吗?

      她是知道她们的身份的。哪怕没人和她们说,那些春宫图册与后宅阴私的教导也足够让她们心下清楚了。更何况,从她们被挑选出来的那天起,姜夫人就把这件事情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们。

      不论她们心里愿不愿意成为府里某位娘子未来夫婿的妾室,愿不愿意用自己的身子在来日为这位娘子固宠,她们都只能恭恭敬敬地拜下身去,口中温温顺顺地道:“奴婢知道了。”

      愿意又如何?不愿意又如何?卖身契便是她们最大的死穴。

      况且,能凭借着姿色得到这样一个身份,于她们而言已经很不错了。

      是做娘子身边的大丫鬟,锦衣玉食的供着,小丫鬟伺候着,吃穿住行比外头某些小富人家的姑娘还精致贵重些,然后在某一日可能被送上未来姑爷的床榻,之后照旧过着富贵平常的生活,再帮娘子固固宠,斗斗小人,还是去从一个粗使丫头或者二三等的小丫鬟做起,伺候着大丫鬟,忍着她们的脾气和打骂呵斥,偷偷攒下一点金银做嫁妆,等某一日府里到了年纪的人多了,再由主子统一随意指着和哪个不知名的小厮配了对儿,两口子一起一边做活一边攒钱,生儿育女过日子?

      侍琴不知道别的人会怎么想,但她身边的姑娘都是愿意选择前者的。在她被选上之后,原本同住一屋的姐姐妹妹不知多少艳羡。她们摸着她光滑的脸蛋,眼里盛满了羡慕的光:“可好,可好,我就说你长得漂亮,必定和我们不一样的。唉,要是我也长得这么漂亮就好了。”

      侍琴也是这么想的。她当时便以为,她的运气已经很好很好了,好到不能再好。

      可现在她才发现,原来……还是可以再好一点的。

      想到公子那般绝世的品貌姿容,侍琴隐秘地微笑起来,略略歪过头,用洁白的贝齿咬断了一截丝线。

      一旁的侍棋不轻不重地拍了她一下:“笑什么呢!”

      侍琴摇头:“没、没什么。”

      外头又传来一声悠长的牛叫,微风把车帘子吹得微微荡了起来,也吹远了少女的绮思。侍琴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侍书侍画两个已经开始咬耳朵了。

      虽然马车拢共也就那么大点儿地方,她们声音就是压得再小,她和侍棋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的。

      侍画在说,少夫人倒是很是适应这北边的吃食。

      早前来的时候她还担心少夫人吃不惯呢。

      可不是?各种面食吃得可欢快了,半点儿也看不出对米饭的怀念与眷恋。就比如今晚,姜沅的晚饭主食就是一份面皮。面皮裹了黄瓜丝、甜榨菜、面筋卷和绿豆芽,淋上辣椒油,酸酸辣辣的颇为爽口。再配上桌上其他的黄瓜炒鸡蛋、香煎豆腐、梅菜扣肉一类的菜肴,一顿饭真是吃得姜沅身心舒畅。

      天知道她一个娇养在闺中的江南小姐如何能吃得南北兼顾、东西融合的,莫说平头百姓桌上的家常菜了,就是街边小吃,姜沅也能吃得津津有味,半点都不挑剔。

      侍画忍不住笑着开口:“少夫人倒是很适应北边的吃食。”今晚顾三公子去了前头顾老爷的马车上,想来是要商量什么事儿,晚饭就只有姜沅自个儿吃了。侍画便也能在旁边和她闲聊两句。

      姜沅用完了面皮,接过帕子按了按唇角,又拿茶水漱了口,这才笑道:“可不是,我自个儿也奇怪呢。我这胃啊,可真是什么都能适应。”

      当初连姜许氏都说过她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适应力强得像是那风中的草芥,被风随便那么一吹,落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就能生根发芽,最后长得旺旺盛盛,连绵成片了。

      侍画也笑了起来。

      她近日也是对此百思不得其解,毕竟就连她自己也是有几分不大适应的。思索良久,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自家娘子,爱吃。

      在姜沅吃了好几日的面食之后,他们总算到了京城。

      京都重地,天子脚下,高耸的城墙连绵一片远远而去,一眼望不到边。马车从高大巍峨的城门下进去,耳边叽叽喳喳的都是等着进城的百姓的交谈声。这个说城里的菜近日贵了,那个说他儿子争气考上了某某书院,还有人小声嘀咕着这进城的队伍怎么这么长,半天也不带动一下,此起彼伏的好不热闹。

      姜沅隔着帘子听了一耳朵,一旁的顾辞舟还在给她介绍顾府:“……从前门大街进去,绕过天方街、铜园街,最后穿过柳叶胡同,进了榆钱胡同,里头那间院子就是顾府了。”

      于是马车便从前门大街进去,绕过天方街、铜园街,穿过柳叶胡同,进了榆钱胡同,停在了一间院子的门口。

      顾辞舟先掀了帘子下了马车,跟着又反身过来扶姜沅:“慢着点儿。欸,小心,地上这儿有个小坑。”

      姜沅一手搭着顾辞舟的手,一手提着裙子下了马车。顾府的大门并不如何金碧辉煌,也不像是裕州顾家祖宅那般沉稳端重,反倒更像是哪户寻常人家,透着一股子平凡朴实的味道,连上头的“顾府”二字都显得敦厚不少。

      也更像是个家了。

      姜沅收回视线,顾老爷和顾夫人已经上了台阶站在门边了。对上她的视线,顾夫人笑着朝他们招了招手,亲亲热热道:“看什么呢?快些过来吧。”

      姜沅回以一笑,和顾辞舟一起走了过去。

      绕过当门一道照壁,便显出后头顾府的全貌来。可以看出顾老爷也是个颇有生活情趣的人,顾府里花木扶疏,假山飞泉石池锦鲤应有尽有,虽说宅邸不大,却是五脏俱全,无一处不精巧漂亮。姜沅看着,也不免身心愉悦——毕竟是她今后要住着的地方。

      一面她又忍不住开始畅想,若是日后顾辞舟外放,她要如何装饰他们的那个小小的院子?

      姜沅打小就喜欢摆弄自己的屋舍院子。

      这般胡思乱想了一路,连长廊下的鹦哥也只是匆匆略过了一眼,姜沅就随着顾夫人进到正院去了。

      顾辞舟和顾老爷还有些官场上的事儿要商量,在二道门那处就已经同她们分开了。

      两个人迈进堂屋里,又转进东面的耳房,顾夫人便拉着姜沅在炕上坐下,随后细细与她说起这顾府的事儿来。

      先前新婚燕尔,又是在顾家祖宅,每日里各路姑奶奶姨奶奶的邀约来个没完,还要顾着和顾辞舟增进“感情”、收拾回京的行囊,姜沅最后那两日几乎是忙的团团转,后来又上了马车,连日奔波劳累的,更是不可能与顾夫人说上什么话。因此哪怕是过了这么些天了,姜沅对自己的婆婆,这位顾夫人还是不大了解,只知道看着像是很随和的模样。

      不过谁也不知道是不是表面随和。

      哪怕姜家人口简单,家宅也安宁,可姜沅身边的那些娘子们却是也有几个那后宅斗得像是要闹翻了天的。姜沅当初时不时听她们说着,加之姜许氏不时教导提点,因而对这等看着便和善可亲的人便先暗自留了一分心、存了一分意。

      更何况她们还是婆媳关系。自古婆媳关系就是一大极难处理的关系。

      于是姜沅小小地推拒了一下,见没有用,便只沾了一点炕的边沿,不肯坐实了。顾夫人看在眼里,眼中不由得浮现出点点笑意,什么也没说。

      她只道:“现在回了京便要轻松许多了。我们家人口简单,辞舟的两个弟弟都还在箫山书院读书,府里也就只有我与老爷,还有你们夫妻了。”虽然还有些顾老爷的通房妾室,不过那些人在顾夫人眼里,自然是算不得“家里人”的。

      “因此我们家事儿也不多。不过在京城里,柴米油盐的事儿都需要精细算计着的,不是有句话叫长安居大不易嘛。”顾夫人也是个读过书的闺阁娘子,此刻风趣了一把,姜沅立刻便捧场地笑了起来。她接着道:“你年纪还轻,先跟着学着吧,日后掌家了心里也有个数。”

      这就是不肯把掌家权交给她的意思了。至于那句学着,谁知道顾夫人是真心打算教她还是随便找了个漂亮的托词呢?这些都还得等日后再看。姜沅面上的笑容半点儿没变,灿烂得一如先前:“好呀,多谢娘了。”

      顾夫人笑得越发温婉:“你是我们三房的长媳,往后多少事儿都落在你肩上呢,可要好好学。”

      姜沅点头。

      两人又聊了些旁的东西,例如顾府的下人,京城的物价之类的东西。看来顾夫人也是真的有那么一两分教导她的心思的,离开正院的时候,姜沅暗自思忖着。

      她和顾辞舟的屋子的名字倒还是和在顾家祖宅一样,叫远清院。小小一方院子里栽了几株桂花,进了房舍,便能看见贯通的东西共四间屋,西面的一间设了大炕与炕桌,对面摆了四张椅子,供日常坐卧起居,一间做卧室,东面的一间则是书房,空间有西面两间屋子加起来这么大——姜沅猜测这原本是三间屋子,后来才在西面的屋子里砌了墙分隔出两间来,不然她白日里没有做绣活儿看书的地方,接待亲近的客人也不方便——书房里用屏风巧妙地隔出了小小一间茶室,屏风一侧的窗下还摆着琴案与一架古琴,再旁边些的地方还放了一张软榻,把空间利用的淋漓尽致。

      至于中间的屋子,那自然就是接待贵客和支大桌子吃饭的堂屋了,平日里也不大用,此刻只设着主位与一溜两列共八把红木圈椅,旁边还搁了一只香炉,不知是谁已经点上了,姜沅一迈进屋子就闻到一股清幽的香气。

      是沉水香,正适合夏天。

      她看了那香炉一眼,却没提一提这个机灵的小厮或是丫鬟,只是目不斜视地走向了东边的屋子。

      好归好,揣摩她的心思也很是到位——上好的沉水香的确是清雅又不失贵重的,但也不比那些最上等的香料,正是适合她这个身份的;而以她的出身和如今日益炎热的天气判断,这等雅致清新的物价正该是她所喜爱的。

      可若是刚一这么进来就巴巴地接了对方的示好,未免显得她太过容易讨好了,也可能会引得顾夫人忌惮。

      毕竟从刚才顾夫人的表现来看,她可不希望姜沅这么快就把掌家大权从她手里拿过去。

      看见那香炉不过短短一瞬间,姜沅心里却已经是迅速地转过好几个弯儿了。她目不斜视地朝东面的书房走过去,发现只有一张书桌。

      果然。

      她在心底小小地叹了口气。

      江州姜家因为地界贵,儿女多,房舍便拥挤了些,儿女们连自个儿独立的院子都没有。她原本以为到了顾家可能会好些,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可她忘了,那是裕州顾家,就像粟州姜家祖宅一样,那也是很宽敞的。

      而京城的顾家,因为地界比之江州更贵,房舍自然只会更小。虽然托人口稀少、顾辞舟又是三房长子的福,他们能够有这小小一方院子,可屋舍内部却明显更拥挤了,像这书房,连再添一张属于姜沅的书桌都不能,她之后少不得要和顾辞舟共用一张书桌了。

      也不知道顾辞舟答不答应,毕竟他是要处理公务的。若是他不答应,她便想个法子在西厢或者卧室再挤一张书桌进去。姜沅打定了主意。

      反正无论如何她是需要一张书桌的。

      姜沅心里忽然对赚大钱买大房子涌出无尽的渴望来。

      远清院除去这个正屋,后头还有小小两排房舍,再后头便是用来与花园和其他院子分隔开的花草树木。姜沅问了侍画,才得知那两列屋子是给下人和妾室住的。

      妾室住的那列明显更精致宽敞些,数量也少些。

      不过也是,若是妾的数量多得和下人一样,那怕是都要被弹劾死了。

      姜沅正这么自顾自乐着呢,侍棋一打帘子噔噔噔进来了:“少夫人,白姑娘求见。”

      “白姑娘?”姜沅心里浮起一个模模糊糊的猜测。

      果不其然,侍棋回答:“就是公子的那位通房,白楚思姑娘。”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白楚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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