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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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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
可就在这时,一个胖乎乎穿得像颗球一般的男娃儿,突然从轿子中滚了出来,一头扑进了那妇人的怀中。
“找着了就好,找着了就好!总算是虚惊一场!”
原是那小娃儿不知怎的出了归一教的山门,正迷迷瞪瞪地往山下走时,刚巧被轿中人给捡了回来。
“这真是功德无量啊!”
当即,便有归一教的教众奔出,安抚在场众人。
而同来的住持则是毕恭毕敬地站在黑色轿子前,弯腰低声道:
“您来啦……祖师已等候您多时了……”
此时,厚重轿帘已然放下,凝在万里晴身上那股子冰冷黏腻的寒意也悄然散去。
也不知轿中人说了什么,住持挡住了前来想要致谢的妇人,恭敬地扶着轿,将人送去了居士寮房……
“既然来归一教拜神的,那人又为何不下轿?”
万里钰见万里晴安然无恙,总算放下心来,不由在她耳边吐槽。
万里晴也被吓了一跳。
就在刚才,她的眼前似乎有一片浅淡的光影若隐若现。
那是弹幕即将出现的表现。
果然到了归一教就能见到弹幕!
万里晴又惊又喜,一颗小心脏都不受控制地怦怦乱跳起来。
可是,下一瞬,那光影却又像一阵青烟倏然消失。
再次凝神看去,在她眼前的,不过是那顶黑色轿子而已。
万里晴耷拉着肩膀轻叹一声,怅然若失。
直到耳边传来万里钰的声音,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出了一身冷汗,黏黏腻腻地,十分不舒服。万里晴皱起眉头,小声道:
“可能是什么厉害人物吧……跟我们没关系,我们找姑姑去。”
“嗯。”
如此,一群人便匆匆忙忙地往里走。
他们自然也没有发现,那顶先走的黑色轿子不知在何时停了下来。
轿中,一道深邃幽深的视线,默默地注视着万里晴雪雪白、毛茸茸的身影。直到她转过一道门,完全消失不见了……
***
万里晴的姑姑——万里柔,原本一直在家中修行。
直到这几年,老祖宗实在拗不过她,才允了她在归一教中出家,道号:伊川。
此时的伊川道长一袭青色道袍,黑色长发也梳成了简单的道士髻,只用一支竹簪别住。没有了当年天都第一才女高傲矜贵的模样。
小时候,姑姑是最疼万里晴的,几乎可以说是百依百顺。
万里晴也隐约知晓姑姑一直不甚开心,时常轻蹙娥眉。只有在见到她时,才会露出一丝笑颜。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次等她从柱州回来,姑姑竟然真的出家了。
上一次来归一教,说是为沈复白还愿,其实更多的是万里晴想念自家姑姑了。
这次,伊川道长见到了万里晴姐弟俩也十分开心,吩咐身边的道童烧了水来,给他们沏茶喝。
“观中条件有限,比不得镇安侯府。锤锤、卷儿,将就着喝一点吧。”
本着贱名好养活的原则,万里晴与万里钰姐弟俩,一个小名叫做锤锤,另一个小名则叫做卷儿,都是他们的娘给起的。
“锤锤”本意是想让万里晴像铁锤一般,健康瓷实,经得起千锤百炼。
“卷儿”则更简单了,是万里钰小时候长着一头自来卷。如今长大了倒是看不大出来了。
因为锤锤这个小名,当年,万里柔还跟万里夫人争执了许久。
哪有天都贵女,起这样子小名的。
最后还是被万里夫人一句:“我给我家女儿起的小名,怎么了?你要起,你自个儿生一个去啊。”给顶了回来。
万里柔一时语塞,还因此伤心难过了许久。
不过事到如今,一切往事都淡了,伊川道长喊起万里晴的小名来,也是顺口得很。
此刻,万里锤锤经过简单的梳洗,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坐在伊川道长的静室里,倒也舒服。
她喝了一口热茶,便朝着伊川道长眨了眨眼:
“姑姑,我前阵子让叠翠收了一瓮子红梅花蕊上的初雪,准备煎淞雾茶喝。姑姑,不如随我回家喝茶去……”
伊川道长唇边带笑,眼眉间却有一抹化不开的轻愁:
“家?贫道既已出家,又何以为家呢?”
万里晴:“……”
还是万里钰见状,赶紧换了话题,说起了方才小孩儿走失之事。
“无量寿佛,幸好是找着了。这若是没找到,可不知该如何是好啊……”
据伊川道长所言,万寿山下,小孩儿走失的事情时有发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其实,这几年来吧,大抵二、三个月便有一次。其他小孩儿可没今日那孩子那般好运。丢了,可就没有再找回来过。”
“什么?!”万里钰惊道,“天子脚下,朗朗乾坤,为何会发生此等事情?县丞呢、捕头呢、衙役呢?难道都是吃屎的不成?!”
听到自家侄子出口成脏,伊川道长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但还是柔声道:
“据说,那些孩子失踪也是得离奇。都是前一刻还牵在手里,下一刻就莫名其妙消失不见的。当大人们回过神来,那小孩儿早就不知所踪了。”
“而且,走失的还都是七、八岁的男童,家境都还不错。按理说,那些孩子也都不小了,又不是三、四岁的小娃娃懵懂无知。若是被陌生人抱走,为何不喊叫出声?可就是那般悄无声息地失去了踪迹,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伊川道长顿了顿,又道:
“从前这小儿走失之事,虽有发生,但终究不多,倒是这半年来越发频繁,才引起了重视。听说县里的衙役们查了许久,还是没有一点线索。现如今,已经报到大理寺去了。”
万里钰双手抱胸:“巧了不是,今日那差点走失的小孩,也是这般年纪。却也迷迷糊糊的,什么都说不清楚。真是好生奇怪。”
万里晴:“只怕是被歹人抢走的吧?或者,是被拍花子的迷走的?……”
就在众说纷纭之际,有道童前来请伊川道长前往圣坛。
天尊神像开光的仪式要举行七天七夜。居士们都在观中道长的带领下,咏诵经文,向天祈福。祈福道场就设在神像脚下,这都已经有几日了。
伊川道长闻言,匆匆忙忙就往圣坛赶去,叫他们姐弟俩自行安歇。
“姑姑且去吧,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
万里钰显然对今日小儿失踪之事十分好奇,便与万里晴打了声招呼,自顾自地带着侍从出去了。
万里晴则慢吞吞地回到了居士寮房。
侍女重峦、叠翠着实能干,早已将寮房打扫一新。塌上更是铺上了柔软舒适的锦衾。
万里晴原本只想歇息一会儿,就去偏殿的那棵祈福大树下碰碰运气。可谁知,今日走的路着实有点多了,她又向来娇弱,这么一歇居然直接睡了过去……
“铃铃铃……”
天似乎黑了,耳边传来若有似无的铃铛声。
万里晴艰难地掀开眼皮,却见眼前一片朦胧。
屋内照明的似乎并不是蜡烛,而是几颗硕大浑圆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迷离的光线,让人看不大分明。
这是在哪里?……
万里晴抬手便要揉一揉眼睛,却又发现自己全身无力,居然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
整个人像是要散架了一般,每一寸皮肉都好似被针扎一般剧痛无比。自那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冷意,瞬间让万里晴冷汗淋漓,只觉得生不如死。
“咳咳咳!”
再一咳嗽,更是满嘴的血腥气,万里晴下意识就攥紧了身下锦衾。
她这是怎么了?!
一股子心灰意冷的绝望情绪,犹如潮水一般将她没顶。
万里晴用力地大口呼吸,喉咙间却似破败的风箱一般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
“噗!”
突然,一口滚烫的鲜血自她的口中喷出。只喷得雪白寝衣上星星点点,仿若雪地里开出的朵朵红梅。
万里晴整个人都呆住了。
少年吐血,年月难保。
她这是快要死了吧……
万里晴七岁时,曾患过一场大病,差点就一命呜呼了。是她凭着极为强烈的求生欲,才坚强地活了下来。
可此时,她分明感觉到自己早已心生死志,俨然是不想活了。
她绞尽脑汁、殚精竭虑,就是想要活下去,怎么可能会不要活了?!
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好死不如赖活着!
千年的王八万年龟……
“铃铃铃……”
就在万里晴心绪大乱之时,那道铃铛声由远及近。
伴随着木轮子碾过地面上的摩擦声,万里晴分辨来人可能是坐在一架木质轮椅上。
她努力支棱起沉重的眼皮,依稀见到一道黑色的影子。
来者何人?!
那人很瘦,身上的黑袍都是空荡荡的,显得单薄而宽大,好似一片乌云将她兜头兜脑地笼罩了起来。
“不许死……”
一股子冷香扑面而来,半截银色面具倒影出万里晴灰败绝望的面孔。
冰冷苍白的指尖捏住了她瘦削的脸颊,暗哑沧桑的声音在她的耳边骤然响起,犹如毒蛇吐信:
“你若是死了,万里钰也别想活……”
“啊!——”
万里晴一声惊叫,径直从塌上坐了起来。
冷汗直冒、呼吸急促。
“怎么了?!怎么了?郡主?我的小郡主,快醒醒……”
温柔悦耳的女中音在万里晴的耳边响起,她缓缓转过头去,才见到古丽等人正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呜呜呜……吓死我了!”
喉咙间似乎还带着满口的血腥气,万里晴一头扎进了古丽的怀中,呜呜地哭出了声来。
“小郡主这是做噩梦了吧?没事了,没事了,重峦这就给您去做碗甜酪吃,压压惊。”
古丽轻柔地拍着万里晴的脊背。
叠翠绞了干净的帕子,替万里晴拭去鬓边的冷汗。
重峦则匆匆出了门去,向小道童打听了厨房的所在,准备替万里晴做甜酪吃。
万里晴渐渐地止住了哭声,捏着银色小哨子,赖在古丽怀中轻声抽泣,就好似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奶猫儿。
小哨子虽然拿回来,但没有表现出一点神通的样子。
而且……
【那接下来,娇气包她爹会因故被人构陷私吞军饷,锒铛入狱;她娘为了伸冤,一头撞死在大理寺门口;她的两个哥为了报仇,被指控造反判腰斩;万里家上下一百一十九口人,无一幸免;而她更是被人夺走气运,充做官女支,虐待至死,好惨的呢。】
那日的弹幕所见,万里晴几乎都快会背诵,并默写全文了。
虽然,她已经明白过来,刚才只是一场梦,但那也太可怕了!
摇晃的光线、苦涩的药味、诡异的铃铛声,还有……那只冰冷苍白却分外有力的手!
与那手中带着的戒指,与其脸颊相碰时冰冷坚硬的触感,几乎就与她亲身经历一般。
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不!
万里晴慢慢地直起身来。
那一定是她经历过了灭门惨事,眼见着亲人一个个在她的面前死去,她才会生不如死,心生死志。
而方才梦中,只怕就是她被充作官.妓,受人虐待,濒死之际的景象……
全家人都会死!
老祖宗、父母、哥哥们、卷儿会死!
古丽、米拉,重峦、叠翠会死!
她也会死!
还死得那般惨!
那般丑!
“不不不!”
她可不能坐以待毙……
好死不如赖活着……
活着才有机会!
万里晴口中碎碎念,一把掀开锦被,就从塌上爬了下来。
“我去偏殿附近走走,你们都不用跟着了。”
万里晴提溜起一盏琉璃小灯笼,拔腿就要出去,唬得古丽拿来皮毛大氅,将她严严实实地给裹了起来……
***
万里晴记得很清楚,她第一次见到弹幕时,就在偏殿旁的大松树下。
那时她正往那树枝上挂祈福的红布条,忽而眼前一片光影闪过,她就见到了那块古怪的屏幕。
现如今,万里晴再次站在了大松树下。
她努力仰起头来向上望去,可除了漆黑夜空、皑皑积雪,以及前人所挂的祈福红布外,便再无其他。
难道……是她这次步行过来的姿势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