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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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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门心法比外门的强十倍,李观棋打坐一日,抵得上从前的十日。
剑诀叫“东风”,李观棋莫名想到一句诗,“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注1)这剑诀于他再好不过。
李观棋以为东风剑诀是内门机要,他去执事堂领月例,才知道东风剑诀是中上外门弟子可换的剑诀。要一千门派贡献。
两只入道能对付的尖齿兔值一点贡献。他要打两千只,夜以继日,才能换到东风剑诀。
那时练就晚了,赶不及外门评比。
因此这既是送他上青云的好风,也是解烦忧的东风。
李观棋不敢人前显露,白天打坐,夜晚同门都睡下了,他躲在林中练剑。
他时常天亮才回去,假装刚睡醒。偶尔路过曾经的药园,他会悄悄地看上两眼。期待看见另一个落魄的自己,或可伸出援手,送两粒解困的辟谷丹。
可惜药园空置很久了,终究没有另一个穷困潦倒的少年再住进木屋。
一晃过去大半年。
李观棋在内门心法加持下,八个来月就抵达入道巅峰,可收集突破照影的材料了。
照影境所需的三种材料,主材照骨镜、副材海客鳞和月下琵琶,都可在执事堂兑换。
李观棋除了打坐练剑,也和同门去最近的不阿山狩猎灵兽。将灵兽的皮囊、脏腑,上缴执事堂,以换取贡献。
他先换了照骨镜,没急着换海客鳞和月下琵琶。而是攒到一千贡献后,换取了“东风剑诀”。
揣着两本剑诀,李观棋反而安心了。
这下不会有人质疑他怎么能使出东风剑诀,可以安心在人前显露。
没得到剑诀前,他出外勤用的是基础剑诀,有几次险些死了。生死边缘,差点使出东风剑诀。幸好他换过些火符、水符。
李观棋脱困后一阵后怕,他要怎么向同门解释他学会了新的剑诀?万一有好事者,调查出他用的是东风剑诀,抽丝剥茧,查到谢师兄身上……
谢危楼不会有事,他会落得“关怀同门”的美名。而他会因为僭越,被废除修为赶出宗门。
李观棋想过回报谢危楼,但他有什么是内门弟子看得上的?没有。外门弟子拼了命换来的奖励,在内门眼中形同草芥。
想到这,李观棋不禁自问:我是否太小心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他不想再被人背后捅刀子了。
陆浊留师弟是好人,他不是赵荣那般的伪君子。李观棋也不敢相信他,即便两人时常结伴出外勤,李观棋仍小心翼翼地遮掩心法和剑诀。
又过了一个月,李观棋攒够贡献,前往执事堂换取海客鳞和月下琵琶。
执事堂前闹哄哄的,许多弟子聚在门前。
陆浊留也在其中,看见李观棋,“李师兄!”
“陆师弟,这是怎么了?”李观棋往里看了看,许多弟子在柜台前徘徊。执事不停地解释着什么。
“出事了,有人偷走了所有照影境的突破材料。”陆浊留压低声音。
李观棋不禁啊地一声,后悔前几日就该换取,这下如何是好,“执事堂有办法吗?”
“没有,他们甚至找不到窃贼。真没用!我们辛辛苦苦打灵兽、种灵药,宗门就这么对我们?”陆浊留气愤地说。
李观棋诧异:“你也要突破照影境了?”
陆浊留腼腆地摸后脑勺,“是啊。”
“安静,都安静!别吵了!”
一道夹杂灵力的声音从执事堂扩散开,每个弟子都听见了。纷纷停下抱怨,看向缓步走出执事堂的中年人。
他穿着暗灰色道袍,揽月境修为。正是掌管执事堂的大执事,掌门亲信,韦经业。
韦经业攥拳,放嘴边咳了咳,“执事堂绝不姑息贼人,眼下大家的突破最重要。海客鳞和月下琵琶,这两样材料妄言湖就有。”
话音方落,外门弟子炸开了。
“执事的意思,是让我们自己去打突破材料吗?谁不知道海客鳞和月下琵琶在妄言湖?重点是我们打得过吗?”
没错。李观棋默默道,海客鳞出自鲛人,月下琵琶更是在妄言湖底,寒气逼人,鬼草萦绕。宗门的海客鳞和月下琵琶都是上外门,也就是照影境以上的弟子带回来的。
这就是宗门如此重要的原因,低一级材料对应的灵兽,只有高一级的修士能对付。没有宗门将不同等级的修士聚集在一起,他们就不能轻松换取突破材料。
反过来,他们离不开宗门……有利有弊吧。
“都别吵了,我还没说完。”韦经业呵斥道,待众人又安静下来,“掌门远游,大事皆交由执事堂和华镜处置。”
有弟子按捺不住,“大师姐要是知道了,一定不会容忍这种事发生。”
韦经业扫了那弟子一眼,“没错,你们就指着她。华镜说了,此事责任在宗门。她愿意带头前往妄言湖,帮你们取回突破材料。”
众人哗然。
华镜已经揽月境了,对付鲛人绰绰有余。
韦经业接着说:“倘若有弟子愿意一同前去,回来后能加一千贡献。仅限十人,报名从速。”
他话还没说完,已经有人举手了。
紧接着陆浊留抓住李观棋的手,一同举了起来,恨不得跳高让韦经业看得清清楚楚,“我们要去!”
李观棋还在发愣,陆浊留见韦经业记下他们的名字,松了口气,这才向他解释:“去一趟就有一千贡献,还有大师姐保驾护航,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啊。而且,你注意到第一个举手的人了吗?”
李观棋看向那个弟子,他气定神闲地举手,仿佛早就知道,被记名后又气定神闲地和同门闲聊,“他是谁?”
“李师兄,你真的应该了解一下周围的事了,不能总埋头修炼。宗门也是人间啊。”陆浊留无奈地说,“他啊,叫韦明睿。”
和大执事同姓,“他和大执事什么关系?”
“他是大执事的儿子,可惜了,资质一般,走不了后门,就先进外门。别看他现在和你我一样,都是平平无奇的外门弟子。外门评比一过,他就是妥妥的内门弟子啦。”
“为什么?”平常很聪明的李观棋犯起了傻。
陆浊留看着他直摇头,“因为他有个当大执事的爹啊。就算外门评比不能作假,那么多资源砸在他身上,总不可能落选吧。人比人气死人啊。”
李观棋下意识摸了摸储物袋,他知道“资源”有多重要,没有谢危楼给的心法和剑诀,他现在还碰不到照影的门槛。
“韦明睿显然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既然韦经业提前跟他说了,还让他一起去,说明肯定没有危险。这一趟,咱们去得值。”陆浊留得意地说,毕竟捡了个大便宜。
很快有人回过味儿来,也跟着举手,片刻功夫,十人满了。许多弟子扼腕叹息,恨脑子转得不够快。
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师姐来了。”
李观棋仰头看去。
华镜早就到了,她敛去气息,抱着片雪剑,静静站在屋檐上。
天有点白,又白又亮,很刺眼。李观棋不禁眯起眼,青....天.....白.日下,华镜的黑衣更扎眼了。像月色反过来罩住了黑夜,黑夜缩成一道,不知几时又要蔓延开去。
李观棋又发现了她的不同。初见时除了白衣,她喜爱披散长发,用一根发髻斜斜挽着,点缀镜花。
此时的她却束起长发,用一条红绸。红绸松松垮垮地搭着她的肩,像一条蓄势待发的赤蛇。
不似正道,似魔道。
“你也觉得大师姐性情大变吧?大家讨论这件事很久了。”陆浊留小声道,“自神魔战场回来后就不大对劲,她从前很和善,现在没人见过她笑。”
笑?
李观棋脑海里浮现出一副模糊的画面:大雨倾盆,嵌银黑靴,半张脸,红唇微翘,翕张翕合。
她说了什么?李观棋想不起来了。
“待会儿就走?真够急的。”陆浊留推了推李观棋,“你没事吧?”
李观棋手掌按着额头,使劲摇晃脑袋,不去想那模糊画面,难受的感觉渐渐消退,“没事。”
“走吧,回去收拾东西。”陆浊留拍他肩膀。
李观棋没什么好收拾的,他把保命的符箓都带上了。
再度回到执事堂,其余弟子皆散去了,只有跟随华镜去妄言湖的人在。
李观棋和陆浊留格格不入,因为其他人都是韦明睿的拥趸。聚在他身旁一口一个师兄地巴结。
不,这才是外门的常态。攀高枝,抱大腿。李观棋自嘲地想,他不与世俗同流便付出了代价。若不是华镜和谢危楼的“援手”,他早就是一抔白骨了。
相比李观棋,陆浊留不随大流的原因十分接地气。他的父母在世俗界有田有地,陆浊留不修仙也能当个快活的纨绔子弟。不必卯着劲讨好韦明睿。
李观棋听他提过,再过五年,若进不了内门,他就回家。
韦经业清点人数,转头道,“都到齐了。”
华镜左手一指,片雪剑出鞘。盘旋两圈停在她脚边,她踏上飞剑,只说了两个字:“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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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言湖在衡武门之南。
因为妄言湖连同河海,一到秋天,海里的鲛人便会顺着大河游到妄言湖过冬。
它们栖息在石头上,用歌声迷惑凡人走进湖里,吃掉皮肉。骨头沉入湖底,变成月下琵琶的养分。
妄言湖上雾气朦胧,李观棋想看透雾后是什么,不禁往前多走了几步。
一道道仙音钻进他的耳朵,他的双腿不受控地踏入湖水。
忽然有人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拽了回来。
李观棋虚惊一场,冒了一身冷汗。
“好奇心别太重,还不到你做饵的时候。”
是大师姐的声音,李观棋不敢看她,低着头行礼:“多谢大师姐救命之恩。”
“鲛人形极丑,故隐在雾中。若你们看见它的真实样貌,即便歌声再美也不会靠近。”华镜转头看向其他人,“故而要等一阵东风,吹散雾霾。”
陆浊留指着环绕着妄言湖的密林,“大师姐,林子里有危险吗?”
不等华镜回答,韦明睿的跟班之一嗬嗬笑了出声,“这还用问,你要送死你就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