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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鲜少有情绪波动，一双漆黑眼睛清寒若白梅落雪，然而此刻望着他的素色眸子却是又软又暖，那些梅花花瓣上的雪被日头晒化了，暖暖地落下，水盈盈地蓄在眼底。而现在这汪带着白梅香气的水面上倒映着叶骁的脸，他心内一软，应了声我还好，就是脑子昏得很，浑身没力气，然后他反问一句，“你还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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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茫然看他，叶骁也不废话，起身拿出药匣，往沈令面前一趸。
“沈侯，脱吧。”
沈令捏紧衣襟，警惕看他，叶骁无辜回看，“你为了保护我挨了一下吧，你别的伤口我管不着，我说过了，为我受伤的我得收拾。”
沈令攥着衣襟的手慢慢松开，瞅了他一眼垂下头，脱去外袍，抖开中单，露出胸口，上头一道不深的刀伤，叶骁给他换药裹伤，沈令细声道：“也没别的伤，就这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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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骁的手顿了顿：这人真不会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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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全神贯注弯着腰调药裹伤，沈令的呼吸又清又浅地伏在他后颈上，吹得他发根痒。
然后沈令的声音带着一股犹豫，极轻极轻的落下。
他问，殿下，你不恨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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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骁没立刻回答，给他包完伤，拿手背把他衣襟拢好，他直起身来看他。
现下已经二更，月上中天，弦月冷光，叶骁看着他，淡淡地道：“不恨，因为跟我没关系。”
他说，你不要弄错了，沈令，我不是你的叶骁。我是我，他是他，他的爱恨情仇与我无关，我的喜怒哀乐也与他无关。我要讨厌谁喜欢谁都是我的事，懂么？
沈令一下听怔住了，他呆呆看着面前叶骁，心里却在想，可你就是他呀。
因为他的叶骁，也会这么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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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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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叶骁赶去宫内文德殿参加常朝，他还是浑身乏力，瘫在地台榻上屁股还没坐正，御史中丞斜此里就杀出来了，手捧象牙芴板，铿锵有力慷慨激昂地质问叶骁，为何前日夜叩宫门，而且留宿后宫。
这人是前朝状元，因为刚正不阿惹恼权贵被革职永不录用，遂在京郊陆鸣山创办学院，专一教书育人，朝野清流泰半出自其门下，十数年来清望之高无人能出其右，是叶骁亲自三顾茅庐才请动出山，出任御史中丞一职，他这骤然发难让叶骁属实一懵。
他脑子嗡了一声：卧槽，怎么忘记这茬了！！！
他一个名声极差，传闻中荒淫无度的亲王夜叩宫门擅闯后宫还留宿一天一夜，这要死！
他本来就脑子昏沉，反应慢了半拍，而就在此时，沈令沉声道：“前夜监国并未进宫，夜叩宫门进宫的人是下官，有宫内门令的记录可查。而且昨晚出宫曾路遇禁军巡逻盘查，轿子随从和乘者都是下官，这些均有记录可查，望中丞详查。”
语罢，沈令手捧芴板，向御史中丞恭敬一揖，说至于为什么他连夜在宫内下钥的情况下入宫，是因为长秋宫宫女报似看到贼人，因为与赵王所在清晖宫极近，恐赵王母子有豫，情急之下方夜叩宫门，入内查看，讯问宫人内侍，虽然最后证明是虚惊一场，但他不敢怠慢，重新安排关防、调拨人手，一来二去就折腾到第二日他才出宫。
若御史中丞不信，现在就可以调长秋宫的宫人来问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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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听就是睁着眼说瞎话。
这种事儿到底是不是瞎话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够不够理直气壮和有没有本事圆回来。
沈令理直气壮这块拿捏住了，听起来安排得也妥当，叶骁在内心为他欢快鼓掌：真不愧是宫斗大国出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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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以为沈令赢定了的叶骁脸就被抽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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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中丞呵呵一声，不慌不忙地，“那请问沈大人，监国可知晓此事？”
沈令立答：“监国前日下朝便忽发高热，不敢惊扰，自是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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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骁：艹，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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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中丞胸有成竹地复又冷笑一声，“既无监国谕令，擅开宫门，此为罪一、擅宿宫中，此为罪二、而沈大人负责宫中关防宿卫，即便虚惊，也是空穴来风其来有因，此为罪三。”
说到这里，他转向叶骁，跪伏在地，“此三罪之中，擅开宫门视为谋逆。其他两罪也绝非轻刑，下官在此奏请将沈令明正典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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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殿刹那哗然！
只有沈令一人无动于衷地瞥了一眼跪在身边的御史中丞，继而望了一眼叶骁，慢慢跪倒，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一言不发。
叶骁靠在凭几上面色如常，神色悠闲，心内却已经飞转了数个来回，他作为一个专业法律从业者，瞬间脑内把北齐律书哗哗翻了一遍，再把前头沈令说过的话一转，心内已有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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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提着袍角走下去，笑容可掬地将御史中丞双手扶起来，笑道：“中丞刚正不阿，妒恶如仇，正是栋梁之材，堪为朝野楷模。”语罢，为了嘉奖他清正敢言，赐御史中丞妆花织金缠枝连地云锦五匹，黄金百两。
御史中丞正要辞谢，却被叶骁把话头挡住，他说，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中丞，既然沈令之罪已定，那我该如何定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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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的哔哔声刹那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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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骁深灰色的眼睛笑容可掬地凝视着御史中丞，握着他的手，态度一派谦恭，温声说，前日是我病体昏沉不能理政，而后宫乃国主燕寝之地，现在空虚主位，但有幼王弱妃，听闻有贼寇之声，沈大人公忠体国，急忙驰援，在入宫之前并不知道此为虚报的情况下，您说，他是该等到我从病中醒转再行请令，入宫查看，还是即便自己担下谋逆重罪，也要入宫保护贵妃与赵王安全——
他笑眯眯地道，我竟然不知，两者该如何取舍了。
还有，若真是进了刺客，沈大人没有入宫，而导致赵王出了意外，该处罚谁呢？还望中丞指点。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4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