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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幽绝城 ...

  •   十二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

      青冥的身上散发出阵阵阴气,以他为中心,死去的人一个个再度站了起来,他们痛苦的哀嚎,青冥却无动于衷,硕大的满月渐渐染上血的颜色。他突然走过来,不顾十二的阻拦,把星轮意打横抱了起来。

      死的那一刻,星轮意没有闭上眼睛,如今的她毫无生气的半睁着双眼,那双已经散开的瞳孔望着辽阔又锋利的天空,慢慢流下血泪。

      十二呆愣的看着这一幕,看着青冥怀里的星轮意动了动,然后用胳膊环住青冥的脖子,她朝十二看过来,在对视的一刹那,十二的脑中多了三句话。

      ——保护好剩下的人。

      ——带他们走。

      ——不要管她了,也不要再出现在青冥的面前。

      这三句话像是钉子一样,钉在十二的脑海里,但他最终做了的,只有第一句。

      他不会离开大家,永远都不会,而那些住在禁地中的人,也一样。

      星轮意让他不要再管自己,更不要再去找青冥,可他的行为,都是跟这句话相反的。没人知道这一点,那些遗民不知道,裴焕清里不知道,连青冥都不知道。

      他有一半狼妖的血统,狼忠心且执拗,他认准的事情,即使是他的主人,也不能改变。

      五十年来,每一天他都在跟青冥作对,不清醒的夜晚他会思考如何阻止青冥,清醒的夜晚他会思考如何杀掉青冥,他做梦都想看到青冥大势已去的那一天,而当这一天真的来临了,十二却发现,自己一点快慰的感觉都没有。

      青冥看上去摇摇欲坠,他自以为是的赎罪没有成功,本应恨他入骨的百姓并不恨他,或许恨他,他还会感觉好一些,而不是看着这些如同他家人一般的人,匍匐在地,用最卑贱的姿态对他苦苦哀求。

      星轮意看着自己的子民跪在地上,缓缓抬起头,她望向青冥。

      如果她也跪下去,青冥会崩溃,会走火入魔,会再也活不下去。

      十二十分确定这一点,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想法了,他只是木然的看着他们,看着星轮意动了一下。

      她没有跪,而是走到青冥身前,眼里闪着泪光,苍白的脸上勉强的浮出一个笑。

      抬起毫无温度的手,她将手心覆在青冥狰狞的那半边脸上。

      她的声音如同呢喃,轻的一出口,就碎在了风里:“我会等你。”

      青冥下颌紧绷,他死死的看着星轮意,不发一言。

      缓了缓,星轮意继续说道:“一百年我会等,一千年我也会等,黄泉之上,奈何桥边,我等你来接我,到时候不管是去哪,我都跟你一起走。”

      心脏猛地缩紧,青冥像是不会呼吸了,他深深的吸一口气,然后握住星轮意的手,他望着她,微微摇头:“不,我们现在就一起走。”

      星轮意闭上眼,泪水又掉下来,“不行啊……十二和小花他们,还需要你,你带他们离开吧,这个幽绝城气数已尽,但你们可以去一个新的地方,一个美丽的地方,建立新的城池。你们可以种下好多好多的黑杨树,黑杨死而不倒,总有一天,大家都会再次重逢。”

      说到这,星轮意笑了笑,她好像已经看到了那样的画面,“我们也会重逢的,我不会丢下你。”

      青冥的身体开始发颤,他咬紧了牙关,眼睛红的像是恶鬼,而不管他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星轮意都是那样静静的、悲戚的看着他。

      周围很安静,已经没人再说话了,不论是幽绝城的百姓,还是误入进来的外人,都沉默的看着他们两个,滚烫的热泪从青冥眼中滑落,他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一般的,突然抱住星轮意,那么用力,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十二由狼变回了人,他抿着唇,低下头,狠狠擦拭自己的眼睛,但眼泪越擦越多,根本擦不完。

      青冥今日用了禁术,他没想过给自己留后路,如果不出意外,各宗的修士已经在前来调查的路上了。不是所有人都对幽绝城抱有好感,这些遗民如果被某些有心之人发现,很可能会被以保护的名义请回去,实际却是软禁起来,想从他们这里得到幽绝城的秘密。

      释放魂魄对鬼修而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这会削弱他的力量,释放的越多,青冥承受的痛苦就越多,星轮意看着一个个的子民身体倒下去,脸上却是五十年都未见过的安详与平静,还有更多的子民都等在一旁,突然,身后传来大批的脚步声。

      她回过头,看见一群蓬头垢面的人急切的跑过来。

      其中有个小孩,跑了几步,就跌倒在地上,可她没哭也没闹,而是迅速的爬起来,即使膝盖擦破了皮,那么疼,她也没有叫喊一声。跟在那些大人身后,她无措的看着那些人群。

      终于,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娘!!!!”

      女修恍惚转头,看见一个小女孩一瘸一拐的朝自己跑来,小女孩哽咽的朝她喊:“娘!别忘了跟小花说再见呀!!!”

      女修怔愣一下,这时候,小女孩已经扑在了她的腿上,低头望着活脱脱像一个小乞丐的女儿,女修终于再也克制不住,搂着自己的女儿,她放声大哭。

      一边哭,她一边说:“对不起,小花对不起,你要好好的,娘会回来看你,我们还会再见的。”

      看着这一幕,陆悬月转过头,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杜惜雀垂着眼,她的哭泣没有声音,却充满了难以自抑的悲伤。

      如今没哭过的,只剩下清里和裴焕这一对师徒。

      裴焕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哭,其实他很想哭,但是,他的眼睛就是干的,哭不出来,心里很难受,特别难受,抿了抿唇,他抬起头,看向清里。

      正好,清里也在看他。

      很多时候清里的眼神都晦涩难辨,今天却不一样,他好像变得容易懂了。

      裴焕觉得,他也在难过。

      但那份难过不是出自这些哭泣的人,而是出自他。

      这一刻,裴焕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他的师父,在为他而哀悼。

      裴焕愣住了。

      ……

      送走魂魄的过程中,幽绝城的遗民都在一旁看着,一个一个的魂魄离开了,最后一个才是星轮意。

      从她平静下来开始,外面的妖兽也平静了,星轮意望着脸白如纸的青冥,又看向他身边的十二。

      “如果可以,把妖兽们也带上,它们都是好孩子,可以保护你们。”

      “以后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

      “十二,幽绝城的传承,就由你来继承了。青冥,等你们离开以后,毁掉禁地,不要让别人知道那些秘密。”

      青冥沉默着,他没有说什么,十二却有些踟蹰:“我不是幽绝城的血脉……”

      星轮意摸了摸他的头,温柔的说:“从你来到幽绝城的那天起,你就是了。”

      十二望着她,好像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最后,他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该交代的都交代好了,这时候,她想起那些外人,转过身,一一看过这些人的脸,她对他们笑了笑,“谢谢你们。”

      杜惜雀也勉强的笑了一下,但是笑的太浅,都很难看出来她在笑。清里看着星轮意,并没有说什么,还是裴焕犹豫片刻,对她说了一句:“再见。”

      星轮意怔了怔,随即笑的更加真心。

      陆悬月紧紧抓着自己的剑,她有很多话想对星轮意说,首先就是一句对不起,但她没有这个资格说这话,相信星轮意也不想接受她的道歉。

      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星轮意看向她,她的眼睛似乎能包容一切。

      “不要自责。”

      陆悬月一愣。

      星轮意垂了垂眼,斟酌片刻,她又说道:“也不要恨你师父,那不是他的错。”

      陆悬月神情呆滞,她根本没明白星轮意的意思,而这时候,星轮意朝青冥伸出手臂,青冥立刻走过来,抱起她。

      在青冥带她离开之前,她又一次看向清里,她没有说话,但是清里的脑海里,响起了她的声音。

      ——我知道你不是沈迟。

      ——你们的眼睛不一样。

      ——不要再折磨自己了,放任沉溺,只会做出错误的决定,清里仙君,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幽绝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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