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与她的龙》睡个好觉

1、龙的语言

　　三月初春，寒气还没有彻底退散。两个穿短袄的丫鬟坐在门口闲聊。年纪稍长的丫鬟道:"我昨日看报纸，说是北边又打起来了。"
　　年纪小一些的丫鬟道:"北边哪天不打仗呢但战火到底烧不到海城，管他那么多呢。"

　　两人正闲聊打发时间，转头看见周姨娘上楼来；许家是当地的名门望族，许老爷娶了三个夫人。大夫人早几年难产死了，只留下位大小姐。
　　二夫人不怎么管事，除了自己儿子女儿的事情外一概不听不问。
　　三夫人...也就是周姨娘，她上个月才进门，年纪和许家的大小姐相近，争强好胜，常常和大小姐起口角。

　　大丫鬟站起身来干笑:"您怎么来了？"
　　周姨娘懒得和她废话，一把推开丫鬟，自顾自的将阁楼门锁打开:"哟，大小姐，前厅来了客人，老爷寻你去见见呢。"
　　"是周家的小公子，好周正的样貌，忒讨人喜欢。老爷必定是要为您说亲了，你可别耍小性子。要知道，这年头的少爷们但凡读了几年书，都喜欢追求那什么...自由恋爱!他们都喜欢渡海留学过的先进女青年，肯要三寸小脚的难找哟!"

　　周姨娘越说越得意，偷偷去瞥屋里的人；屋里空间很大，用屏风隔开了卧室和小书房。
　　许大小姐正坐在书桌后面，单手虚握成拳撑着半边脸颊。听见周姨娘的话，许梢头也不抬道:"出去。"

　　她声音不大，底气很虚，皮肤也是略带病态的苍白。玄色大氅披在她消瘦的肩膀上，几欲落下，全靠几根系带维持着没有掉下去。

　　"这话说的，可由不得你。"周姨娘得意的叉着腰，眼神示意自己的丫鬟:"小德，去把大小姐拖出来。好不容易有个相见的机会，要是放跑了，大小姐难道还想一辈子在家里当个老姑娘吗？"
　　小德撸起袖子，笑嘻嘻的走进阁楼，伸手就要把许梢从书桌后面拉出来，嘴里还假意说着:"大小姐你别怨我，我也是为了你好。女人哪里有不嫁人的呢更何况你都十九了，再不订个婚事，外面的人非要笑死我们许家不可......"

　　她抓住了许梢消瘦的手臂，正要将大小姐拽出来；许梢反手就给了小德一巴掌!小德右边脸顿时高高肿起，连耳环都飞了!
　　她被打懵了，眼前发黑，耳边一阵阵的嗡鸣，但是什么都听不见。好一会儿小德才感觉到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痛，正要尖叫，许梢抬手又给了她左脸一巴掌!

　　看着两边脸肿得十分对称的小德，许梢嗤笑:"你可别怨我，我也是为你好。哪有丫鬟不挨打呢多挨几巴掌就习惯了。"

　　周姨娘气得肩膀直发抖，尖声道:"谁许你打小德的？！你......."

　　她正说着话，许梢已经站起来，几步快行到周姨娘面前；周姨娘以为她要打自己，吓得本能得捂住了脸，随即耳边听见许大小姐清冷的声音:"怎么，你怕我打你？"
　　周姨娘讪讪的的·放下遮挡脸蛋的胳膊:"谁、谁怕了你少瞧不起...啊!"
　　话还没有说完，周姨娘脸上就挨了一巴掌!她痛呼一声，捂着自己的右边脸，甚至能感觉自己的脸蛋像发面馒头似的迅速肿了起来。

　　"你、你居然敢打我!"周姨娘又痛又气，捂住脸哭着道:"我可是你姨娘!你居然敢打我？"

　　许梢揉了揉发麻的手掌，用一种看傻逼的眼神看着周姨娘:"所以？就这？"
　　她爹娶的老婆还真是一届不如一届，二夫人至少还给她枯燥短暂的人生里提供些许业余项目。而这个三夫人，只会让她手疼。

　　周姨娘和小德互相搀扶，哭着跑了出去。落荒而逃之前，周姨娘还叫嚣着要去回禀老爷，让许梢吃点苦头诸如此类的话；许梢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她只觉得手痛，脚也痛。
　　许梢侧过头冷冷的吩咐门口丫鬟:"去把我平时泡脚的方子煎一副过来，要快。"
　　两个丫鬟如梦初醒那般，连连点头:"是是是......"

　　打发走两个丫鬟，许梢坐回床边。她撩起自己的裙子，露出裙子底下一双畸形的三寸小脚：那双脚从足尖到足弓都在颤抖，刚刚冲过去打周姨娘的那几步快行对许梢的脚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
　　从畸形的脚往上，是同样消瘦到病态的脚踝和小腿。许梢只看了两眼，心生厌恶，撒手松开了裙子。
　　就是这具先天不足，顽疾缠身的躯体，偏偏还是个三寸小脚。许梢常常觉得自己能拖着这幅躯体活到十九岁，实在是许家财力雄厚，外加上天偏爱。

　　至于周姨娘所说告状之言，许梢根本不放在心上。

　　不一会儿，两个丫鬟端着热度适中的洗脚水上来了:洗脚水里面放了不少药材，呈现出浓重的褐色，也散发出一股呛人的苦味。
　　两人心怀忐忑的把洗脚盆放下，想要服侍许梢洗脚；她们还没来得及碰到许梢裙子，就被许梢一脚踢开:"滚出去——咳咳咳!"

　　话到一半，她捂着嘴剧烈的咳嗽起来，苍白的皮肤也因为剧烈咳嗽而浮动红晕。两个人丫鬟面面相觑，年长者忍耐着害怕，小声问:"大小姐......"
　　许梢移开手，深棕色的丹凤眼冷淡瞥来道视线:"让你们滚出去，听不懂吗？"
　　两个丫鬟打了下寒噤，不敢再多话。她们垂头躬身，屏气退了出去。

　　随着她们离开，小书房重归安静。许梢闭上眼松了口气，然后自己捞起裙子，把脚放进泡脚水里。
　　她讨厌自己屋子里有其他人存在，准确的说，许梢讨厌人，包括她自己。许梢从来没有高兴的时候：父亲为了财产不得不讨好许梢时，她不快乐。名下的铺子田产源源不断给她汇账时，许梢不快乐。二夫人周姨娘被她打的时候，许梢依旧不快乐。
　　独处的时候不快乐，和很多人在一起的时候更不快乐。许梢觉得自己的魂魄里可能缺少了主宰快乐的那一魄，不然为什么别人会觉得扬眉吐气，觉得快乐的事情，她一点也无法从中体验到快乐呢

　　......
　　半夜外面下起了大雨，许梢被雨声吵醒。她屋子里没有留守夜的丫鬟，从卧室到小书房，空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书房里传来扑腾扑腾的响声，好像是什么东西撞在了窗户上。

　　许梢揉了揉眼睛，从梳妆柜里取出打火机点燃油灯；油灯亮起来后周围被照亮些许，她找到自己的拖鞋，汲着鞋进入小书房。
　　刚一进去，许梢便不可自抑的感到窒息和恐惧!

　　灯光照耀下，窗户外紧贴着一片足有半米高的恐怖黑影!外面不时划过闪电雷鸣，雪亮的电光比她手里的油灯更亮，总在闪过的瞬间勾画出黑影枫叶边缘似的翅膀和诡异的，宛如蜥蜴一样的身体。

　　许梢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困难了起来。她捂着自己的喉咙，脸色越加苍白；而在恐惧之下，许梢的好奇心也同样蠢蠢欲动。
　　趴在窗户外面的东西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看体型应当是凶猛的野兽。这种东西是怎么躲过庭院里的护卫，一直爬到她窗户外面来的
　　难道还有人故意买了珍奇的猛兽放进来吗

　　想了想自己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好像每个人都有理由来杀自己。

　　索性不再多想，许梢从书桌抽屉二层里取出一把枪，借着雷雨声拉开保险栓。她侧身靠着窗户，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将窗户拉开!
　　外面的暴雨瞬间奔涌而至，原本趴在窗户外面的巨大黑影也啪叽一声倒进来摔在了地上。

　　借着窗外闪电的光芒，许梢看清了那只倒在地上的巨大黑影；她愣了一下，这个瞬间居然想不出什么形容词可以用来形容自己眼前这玩意儿。

　　它看起来像是一只巨大的蜥蜴，但是后腿粗长，前肢较短，背后缩着对形似翅膀的膜翼。它的尾巴格外夸张，即使摔进屋里之后，仍旧有大半截拖在窗户外面。
　　它的身体上覆盖着大片金属，有点类似于人类的铠甲。

　　摔进屋里之后，‘蜥蜴’勉力抬起脑袋，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语言。虽然完全听不懂这些语言，但是许梢很确定，这绝不是什么动物的叫声，这是一种...成熟的，她完全陌生的语言体系。

　　见许梢对自己的话没有反应，大蜥蜴居然还露出了十分人性化的‘懊恼‘表情。紧接着，许梢又听见大蜥蜴嘴里说了几句她听不懂的话。
　　然后大蜥蜴的胸口发出了若有若无的微光，同时周围响起一个令人无法辨认性别年纪的古怪声音:"阿尔法语言系统矫正完毕。"

　　那只大蜥蜴打了个滚灵活的爬起来，完全无视了许梢手上的枪以及正对着它脑门的枪.口.，鞠身行了个古怪又意外优雅的礼节:"晚上好，可爱的小人类，我叫乔安丽莎，是一头来自翡都奥南的龙。"
　　这一次，它嘴里发出了腔正字圆的本地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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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小姐住的地方方言可以参考闽南语。
是个靠翻译器说得一口流利闽南语的龙（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