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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无 ...

  •   立夏后,天气仍旧捉摸不定。白日里还热的恨不得脱去外衫,过午后忽然刮起大风,眼看着云层压低,要下雨的意思。
      侍从正待关窗,看见谢弼遗从外面进来,木屐踩在地上发出吱哑声,惊动了浅眠的赵惔。
      这室内一股子散不去的药味,赵惔披头散发,佣被坐起。窗外的树枝刚抽新条,狂风暴雨般摇曳晃动,天,暗了。
      谢弼遗点了灯烛,举到榻边立着的长灯处,照亮了他那张若明若暗的脸。
      “京中的消息,回鹘新可汗不日进京,晏无道的意思,是开辟商道,与回鹘做贸易交流。”
      赵惔眼神灼灼睇视过来。
      “回鹘,往来生意可不止修路,老师的身边,不是还有晏无道的人吗?”
      谢弼遗垂下眼,并未回答。赵惔下了榻,从案几上的金碟中取了几颗干杏子,送进口中。
      他笑了笑,“侍从怕我喝不下药,买来解哭味的。”
      赵惔递了颗给谢弼遗。
      谢弼遗却起身拱手:“殿下,臣还有事,臣先行告退。”
      赵惔没拦着,让他自去了,只是这干杏子,从不是赵惔喜好。他喊来侍从包好干杏子,送去谢弼遗那。
      再说谢弼遗出去不过走了几步,便靠在了一侧墙上。他看起来毫无变化,只是从袖子里取出那颗未食的干杏子,手指略微颤抖,食不知味,味如嚼蜡。
      虫娘自他离开平州,人不知去向,既弃之,没有道理关心一二,除了那一夜,他在长安的太傅府里,虫娘梦中寻来。
      谢弼遗走前,虫娘想食干杏子,若是他把人留下,今日就不是眼前的局面,也容易的多了。
      可惜……可惜……
      谢弼遗摇头哂笑,晏无道警告他,嫦娥因偷食了灵药而悔恨,然而谢弼遗不是后羿,没有神功附体,举步维艰。
      辽西都督府,晏小山等候多时。他的身旁还有一个人,不是十六,想着,是要给谢弼遗看的。
      谢弼遗拱手:“大都督。”
      晏小山指了人道:“这是十一。”
      谢弼遗听他称呼便知其乃晏无道众多亲随侍卫中的一个,可又是生面孔,又不似十六这般见了更多风霜的。
      听得十一道:“在下曾与虫娘有一面之缘。”
      谢弼遗藏在袖中的手慢慢握成了拳。
      十一续道:“当日危难之际,幸有虫娘可托,不知虫娘,现在可安好?”
      谢弼遗面目如常,语调淡淡。
      “十一侍卫如果想问那稚子的话,且无需挂心。稚子有专人照料,虫娘警慎,不曾亏待。”
      晏小山睇着谢弼遗,神色间闪过玩味,嘴角一勾,仰头喝尽茶汤。
      说起正事,辽西与回鹘互通贸易,西连北境,东到安东至渤海一带,南可入中原汇通大运河。
      本朝的手工业极为发达,淮南、江南两道的丝织和造船业;岭南道的广州有蕃舶,剑南道的丝织和造纸业同样繁荣。
      以往商业流通多达北境西地,唯独位处西北的回鹘,只在边州有几个贸易点。大晋的商人想去回鹘,要走辽东一带,无疑是舍近求远。皇帝已经分安东而治,地理位置上,边州就在辽西治内,开辟商道的意义,可不止表面看来那么简单。
      十一现在的身份是回鹘一个贩卖香料的商人,也是几个随行可汗的商团代表之一。
      十一:“王庭的新可汗之位,原是长公主的囊中之物。回鹘虽与西厥有世仇,但老可汗对大晋态度暧昧。现在新可汗入京,其中的意义重大。”
      “他是要联合大晋抗西厥。”
      晏小山讽笑,朝桌案上扔了一卷图舆。
      西厥人当日千里迢迢到朔州开战,取道回鹘,那时回鹘王庭由长公主把持,大皇子派人到长安寻求机遇,等到了晏无道和北境军。
      话说两头,当日若不是大皇子抢先回到王庭,长公主做了回鹘可汗,西厥人可不止攻打朔州那么简单。
      回鹘的关系一直悬而未决,晏无道深谙皇帝不会放弃这个机会,无疑为自己增加了皇帝面前的筹码。谢弼遗想到李元庆的那些话,为了今日这一步,他筹谋十年了。

      晏无道抢食魏敏的烤羊肉传到了宫里,皇帝宣他二人在甘露殿赐消灵炙。
      皇帝御用的自然要比酒楼自创的香,晏无道尝了几口,差內侍包起来。
      “怎么?又要带回去给你那女婢尝尝?”
      皇帝扫眼过去,嘬了口酒。
      晏无道拱手:“让陛下见笑了。”
      皇帝又睇向魏敏,“魏卿呢?也要带回去?”
      “臣不敢,臣惶恐。”
      魏敏忙不迭撇开净,他可不是晏无道那般不知礼义廉耻。
      晏无道挑眉一笑,招呼內侍,把自己刚刚包好的消灵炙放到魏敏面前。
      “右相且慢用。”
      魏敏一竖眉毛,此时却不是发作的时候,上首的皇帝见他二人打着边锋,似笑非笑地拍了两下案几。
      “朕今日召你们前来,是要问你们,对于回鹘可汗进京的细则上,可还有什么遗漏之处?”
      魏敏拱手:“回陛下,有一事较为棘手。回鹘可汗欲缔两国之好,然而上次求娶姁子郡主未果,如今也并无适龄的公主郡主。”
      这件事,前不久太子也提到了。
      自从回鹘可汗要入京的消息传来,他的使者先一步抵达长安,并传达了想要和亲的意愿。
      皇帝原来的意思,既然回鹘已经求娶过姁子,那姁子还是和亲的首选。没到适龄构不成理由,且和亲对象是太子的女儿,对大晋而言利大于弊。
      在东宫时,魏敏也劝过太子,如若是真的,太子是要父女亲情还是要登基皇位?
      皇帝把目光睇向了晏无道,他仍旧维持方才的姿势,双手揣于袖中,眼帘微垂,唇边摆出一副似是而非。
      皇帝没有再问晏无道,又与魏敏说了些旁的事,末了,让他们退下。
      晏无道与魏敏一左一右行在宫道上,內侍跟在身后保持一段距离,既不会听不见他二人说话又听不太清说了什么。
      魏敏道:“太师觉得,陛下会让谁和亲?”
      “右相不是知道了么,”晏无道嘲弄地撇唇,“何来问某?”
      魏敏摇头叹息。
      “我只是尽一份臣子的职责,然而郡主一旦和亲,高氏那边……”
      晏无道停下脚步,斜眼忒着,他这幅模样,那双眼尾上翘,明明是好看的,却添一抹冷酷阴翳。
      听得他道:“杀心起,刀行不行,不在于使刀的是谁。”
      魏敏鲠了喉咙,目送晏无道渐行渐远。
      这皇位,可以是太子的,但什么时候是太子的,全在皇帝意下。
      高氏如何,无关皇帝乐见与否,今日的赐食,原就是皇帝在敲打东宫。晏无道不会帮任何人,他只是皇帝身边的一条狗。
      魏敏甩了甩袖子,往宫外去了。

      晏无道回到府内,打开了虫娘交给伮伮的包袱。
      那是包裹施尔雅的毛毯,她喝奶的水壶,离开回鹘穿的衣裳。
      伮伮在院中练武,刀风震得枇杷树新抽的枝条晃了晃。
      晏无道抽了十二的横刀过去,锵得一声,伮伮只觉虎口被震得发麻,还不待调整姿势,晏无道又一刀刺来,逼得伮伮脚跟后踩数下,贴到墙壁,刀刃横到颈边。
      “那天你流泪,可有可怜虫娘?”
      晏无道忽然问道,伮伮的反应却是抬脚照门面踢去,被晏无道握住了脚,遂借力身子一旋,发丝虽被刀割断一截,她站到了晏无道身后。
      晏无道有恃无恐地被伮伮的刀顶住腰间,趁伮伮夺过鞋履之际,回身攫住了她的脖颈。
      伮伮皱了下眉,晏无道的腰被划伤了。
      晏无道说你不专心,手从脖颈移到面前,捏住了伮伮的鼻间。
      “某或许不该杀虫娘。”他好整以暇地欣赏伮伮以口呼吸,嘴唇触碰到掌心,柔软的不可思议。
      感到掌下气息的变化,晏无道松开手,以唇代替,渡气过去。
      晏无道又咬上伮伮,像后悔没有好好用那道御赐的消灵炙,撕出一条口子,血流进口中,舌间卷起腥气,他推开了伮伮。
      伮伮无视唇上的伤口,撕开衣袖,捂住了晏无道的伤口。
      “谢弼遗没有大人,回不了长安,他明知却还以身试险,虫娘因他而死。虫娘之死不可挽回,大人不过可惜虫娘死的早了些,但大人这么想,相信已有对策。”
      晏无道按住伮伮被血染红的手,眉目含笑,似多情又柔情。
      “阿伮以为呢?”
      “商道开辟后,回鹘定会派人学习长安的文化、语言、锻造、军事,大晋不希望北方有更大的威胁,然而回鹘暂时无法除掉,和亲这个方法治标不治本,以战养战。”
      有人欲除高氏,但晏无道不会真的放任不管,晏无道费尽心思搅得北境和安东不太平,就是以战养战。
      无论谁坐了这个皇位,他晏无道的位置无人可撼动。
      太子、九王、柳城郡王、魏敏、高渊,甚至皇帝,都被他玩弄股掌之间。
      “阿伮昨晚吃了多少某的虫子?”晏无道挑起伮伮的下颌,贴凑到耳际,热气钻进耳洞,“什么都让你知道了。”
      伮伮在晏无道看不到的地方,面露苦笑,其中滋味唯有自己体会。

  • 作者有话要说:  老晏:玩的就是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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