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奸之道》肖萧潇

20、【改】

　　晏无道极其关心这个名为阿伮的奴婢。
　　受伤多日他寸步不离，换药喂药这种事也不假他人之手，凡事亲力亲为。近日更差手下去附近城镇买马买车，要把这奴婢抬回府去。
　　据悉阿伮为救晏无道才身受重伤，而原本她是随晏无道出来游山玩水的。想他在京中有妻有妾，偏偏带了她出来。这事传到了京城，那些王公夫人私下里已经传开，都说晏无道要宠贱奴灭妻。
　　原是阿伮恃宠而骄得罪了夫人，晏无道又向来敬重袁氏，那时罚她罚得狠，可事后竟然让儿媳亲自照顾。袁氏往日都是受人奉承的，出了那事后，连皇后设宴都称病未去。
　　消息灵通者听说晏无道此次出游是奉了圣上旨意，如今谁还敢当他是真的“辞官”了？
　　只是姬妾本就是贵人的玩意，让主人照拂奴婢，不论在京中还是外地，都属从未见过。前日太子妃答恩，有夫人见袁氏与皇后哭诉，人多口杂，外头风言风语已是盖不住了。
　　赵郯敲敲桌面，太后和王妃都这么说，连护卫晏无道的人也这么说，他眉头一拧，怀疑万分。
　　“为了个女婢？还大张旗鼓的？”
　　当日他去太师府上，晏无道邀他欣赏鞭笞女婢的“美景”，那脸上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情。
　　幕僚却想到另一层：“但那些传言也不假，太师府的女郎照看女婢，晏小山还扣押了医官及其妻子，而且殿下，那城里的商铺全被毁了，刺客还以那女婢来要挟晏无道。”
　　赵郯笑了笑，把玩起了茶盏。
　　“晏无道不过是以那女婢做警告，他被刺杀，被何人刺杀，有些人该夜不能寐了。”
　　“那咱们的人可是要……”幕僚比了个手势。
　　赵郯嘬了口茶汤：“不用，就在那放着，晏无道既肯这么做，将来面圣也不会牵扯到我们，就是你说他抓到的那个人……叫什么？”
　　“晏无道的人口风甚紧，属下查探不出，但晏无道说，他们是假传圣旨，冒充巡防营。”
　　“有意思。”
　　赵郯拍了拍桌，这下真该有人头痛了。
　　再说太子这里，高四郎是秘密随女眷进京的，除了太子等人，无人再知晓他的身份。所以一听晏无道传来的消息，太子便知失败了。
　　没有杀了晏无道，反被抓住把柄，这下到了圣上那里，也只能一并应了。
　　原本是万无一失的，这下赵郯该得意了。太子犹不甘心，看着一旁的魏敏，恨声问道：“就没别的法子了？”
　　魏敏垂首敛气道：“他说的是假传圣旨冒充巡防营，这哪一个都是大罪。现在没有声张出去，不过是没到时候，但懂得都懂，刺杀皇命在身的朝臣，哪里只是为了个女婢呢。”
　　太子脸上阴云密布，仿佛能看到晏无道和齐王站在他面前的样子。他起身在殿内走了走，身边除了魏敏，几个臣子交头接耳，似在讨论对策。
　　袁氏进宫后，任是华服金钗难掩形容憔悴，对阿若更是厌弃冷漠，把那些预备上前问候见礼的王公夫人们都惊着了。
　　太子妃借口要和同龄的娘子们说话，把阿若叫到身边来。女郎双眼红肿，一张娇颜甚是苍白。其他娘子们见了，因婆母不在身侧，也大了胆子开始说道。
　　“谁不知阿若最敬重她家夫人，现在因着太师的一句命令，倒怪罪起媳妇来了。”
　　“话不能这么说，”另外一个女郎开口，瞥眼阿若，“倘若晏小娘子拒绝，虽然会惹太师不悦，但太师也不会因此怪罪，夫人更不会怨罪。”
　　“你不是阿若，怎知她的难处？她一个媳妇，如何能得罪家翁？”女郎忿忿不平，有些感同身受的架势。
　　太子妃笑了笑，看向阿若，柔柔道：“阿若，你觉得呢？”
　　“多谢太子妃还有各位姊妹体恤，”经这些人一说，阿若脸上滚下了泪珠，“其实是太师在外母亲担心，是以没有心思和耐性，各位误会了我们夫人。”
　　这些人里，往日多少妒忌阿若，北境的一个孤女嫁给了晏小山做东院娘子，郎君除了她也没旁人，如今也有受委屈的时候。
　　但是太子妃开口了，这些人顾忌着宫规，一个个偃旗息鼓，心里倒确认了自家郎君交代的事：晏无道确实因为一个女婢滞留在外了。
　　袁氏也是，一见到皇后就落下了泪，王祯拿了帕子替她拭泪，宽宥她不要胡思乱想，实在不行便要晏小山去接太师回府。
　　她俩说话没避着人，或许袁氏已经没别的心思寻思这些了，皇后又不是旁人，哭诉一会情绪也好了不少。
　　王祯注意到阿若被太子妃为首的人围拢起来，向她提点道：“阿若是舅母府上的女郎，亦是小山的娘子，您还是要注意下的，阿若也是无辜。”
　　外人只道他们因那个女婢生隙，袁氏也不想惹人生疑，遂垂首道：“多谢娘娘提点，臣妾谨记。”
　　太子妃这个回宴，本就是太子命她试探太师府两位女眷的，既得到了答案，这宴请很快便结束。
　　回到东宫后，太子妃为太子揉着肩。
　　“殿下，看那秦夫人和阿若女郎，当真是受了委屈。”
　　“眼见不一定为实，”太子不以为然，“不过皇后都这么说了，晏小山是拦不住了。”
　　高四郎也是不行的。
　　太子转过身来，瞪视着魏敏。
　　“高四郎死了吗？”
　　魏敏先颔首又摇头，“派出去的探子来报，无人生还，高小将军下落不明，但晏无道暂住的地方有处守卫森严，或许小将军在那也未可知。”
　　太子突然觉得疲惫，他捏捏鼻梁，再睁眼时，神色间狠厉无情。
　　“是或不是，都不能留。”
　　魏敏叹气，躬身下拜：“殿下三思，如若真的派人杀了小将军，怕不是正中晏无道下怀，殿下不动，晏无道回京还会有转机。殿下何不成全他？”
　　晏无道没有死，他与他面上而言依旧相安无事，不见得齐王今日帮了他，他就为齐王所用。刺客的事，到底只是“刺客”，真的到了皇帝面前，晏无道也不见得要求一个公道。而且，他已经辞官，现今不过一介布衣。
　　“是不是高嘉，也要给孤查清楚。”
　　“臣遵旨。”

　　晏小山领着一众亲随侍从出了京。
　　一路上走的官道，平安顺遂，不见阻拦。十六伪装在这群人里，休憩的间隔，他把情况复述了一遍。
　　“太师这几日一直跟女婢吃住一起，有那女婢做幌子，太师还能趁机休整，只是那毒委实厉害，十四传来的消息，太师近日有长时间昏迷之症。”
　　“高嘉那个混账。”
　　晏小山眼含阴磔，口中凉凉道。
　　高嘉曾在全军演武时，在两军对垒中败下阵来。晏小山拿了全军第一，极尽嘲讽之能事，想不到高嘉却如此沉不住气，当众射了他一箭，二人的梁子就此结下。
　　这么多年，高氏一直在安东经营。与西厥常有来犯不同，安东的西、北两面都是臣服的属国，安东在高氏治下，俨然一个诸侯国。
　　圣上不是没有忌惮过，只是对他而言，无论是晏无道还是北境都太过扎眼。高渊的长女入东宫，与皇家有姻亲，圣上借力高氏打压晏氏于公于私都合情合理。
　　这些时候晏小山被扣留京城，深谙两不相帮不可能之道理。身居高位者尚不能独善其身，这场夺位之争，晏氏势必要参与站队。晏无道不会让那些人称心如意，选哪个才能续坐高位，总归不是太子也不会是齐王。
　　快马加鞭，再不耽搁，在晏小山跑死了三匹马后，十四等人终于松了口气。
　　阿伮如今已能下地行走，这几日都是她披着晏无道的衣袍在屋内行动，而晏无道已经昏迷多日不醒。
　　晏小山扯过他从京中带来的医官，门一关，开始诊治解毒。
　　医官仔细看过脉，又查看了伤口，一揖道：“将军！太师的毒蔓延过快，现在能抑制住，想必是有人吸出了毒血。”
　　晏小山闻言皱了皱眉，他看向阿伮，眸中闪过深意。
　　阿伮：“太师曾道，将军若来了，或有办法让他一醒，只待上了车，齐王的人不敢近前，也方便医官施救。”
　　晏小山问医官：“可有方法让太师醒来？”
　　医官颔首，从药箱中拿出一个药瓶，一面扶起晏无道，一面解释。
　　“下官暂不知太师中的是何毒，不过这里有瓶可解百毒的清露丸一用，先且服用下去，到了京中，还要麻烦将军寻来军医。”
　　来时路上，晏小山已向医官说明箭簇是军中常用，而在箭簇上涂毒也是军中会用到的手法，医官怀疑这毒自己不识，军医或识得清不无道理。
　　至于清露丸，也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药丸，晏无道的马车毁了，身边也没有解毒丸一类，这才耽搁了。晏小山拿过那药丸，细嗅端详后，确认是清露丸无疑，这才放入晏无道口中，一推下颌，辅他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