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正》唐门园子

5、第 5 章

　　在家里吃饭并没有多少讲究，炸了个藕夹，清炒一份芦笋，又拌了个黄瓜，连带着铜炉火锅一起摆上了桌，三人在桌边坐下，齐青和林说坐红汤那一边，林成一个人坐清汤那边。腾腾热气从翻滚的汤面上浮起，带着浓郁的羊肉香气。齐青夹了块薄薄的羊肉片，在红汤里滚上一遭，看着羊肉已经变色，夹起裹着红汤的羊肉一口放入嘴里，被辣得不住吸气，还不忘含糊不清地感慨：“夏天开着空调吃锅子真是爽。”说完，灌了口冰凉的啤酒下肚，满足地呼出一口气。

　　林说面前也摆了罐啤酒，他把拉环拉开，倒了半杯到面前的玻璃杯里，剩下的推到对面林成那儿。

　　齐青看着好笑，“你这酒量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一罐啤酒也就500毫升。”说着，看了看酒罐上的说明书，调侃道：“而且酒精度还不到10度。”

　　“我喝多了会乱说话，一说起来就没完，太丢脸了。”说完，林说夹了块芦笋到碗里，脸上有些赧然。

　　齐青听了这话，“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想到两年前林说高考完聚会，被一瓶啤酒灌得晕晕乎乎，林成那天开车去接他，才刚下车，就被拉着胳膊不肯放，整个人攀着他，嘴里漫无边际地说着一大堆话。林成胳膊上挂了这个一个挂件，实在没办法安心开车，最后还是喊齐青过来把他两一块接走。齐青开了一路车，就听林说在后座不着边际地嘟囔了一路。她笑着揶揄：“反正你喝醉了也是逮着你哥一个人念叨，祸害不到别人，也算是酒品不错。”

　　“不喝酒也很好，你不要逗他。”林成一句话把这个话题带过，说着，从自己这边的清汤里捞出几块竹荪，放进碟子里给林说推了过去。

　　清汤里刚刚烫好的竹荪，滋味正好，脆生生的。林说吃着挺喜欢，投桃报李，他给林成捞了几颗鹌鹑蛋递了过去。

　　齐青不用人帮着夹菜，自己动手，咬了一大口藕夹。一口下去，香、酥、脆、鲜，滋味十足。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口中感慨：“好久没吃上家常菜了，我今天要吃个够本。”

　　林说有点疑惑地询问：“叔叔、阿姨最近不在家吗？”

　　“在家是在家，可我不敢回去啊。”齐青撇撇嘴，诉苦道：“你是不知道，我家对门有个老太太，我真是服了。三天两头去我家，让我爸妈劝我赶快嫁人。我要是回家，她更不得了了，在我耳朵边‘嗡嗡’念叨个没完，我真是怕了。”

　　她说着有些自嘲，苦笑道：“我真是搞不懂了，我一个大龄女青年不结婚是碍着她什么事了吗？有那功夫管我，还不如去跳跳广场舞呢。我还不能发脾气，一发脾气就说我好心当做驴肝肺，接着又是一大堆‘女人过了三十就不值钱了，我是为了你好，女孩子工作再好也不如嫁得好’之类的话，我真是有家都不敢回。”

　　平时她很注意在林说面前的大姐姐形象，很少抱怨什么，这次估计是实在被烦透了，才说了几句。

　　“我爸妈一开始也被烦得够呛，可被念叨久了，似乎有点被洗脑，最近跟我聊天也时不时问我有没有对象的事情了。”她咕嘟罐下一口啤酒，笑了下：“大家各有各的活法，有结婚早的，有结婚晚的，还有不结婚的，管别人的事干嘛呢？一大把年纪不去享受生活，非按着头让我接受她的想法，有毛病吧这人？”

　　林说安静的听着，也跟着笑了：“有些人跟青蛙似的，自己在井里，不管住的舒不舒服，看别人在外面飞，肯定要酸几句的，要是能把别人一起拉到井里就更好了。”

　　齐青听得一乐，端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感慨道：“人呐，还是得照着自己的心意活。要是事事想着别人的看法，那可太累了。”

　　两人在一边聊天，没顾上吃东西。麻辣锅里的山药已经放了一段时间，再不吃就要煮化了。林成正拿公筷帮着捞起来放到一边的碟子里，闻言皱了皱眉眉头，淡淡瞥了齐青一眼，“你不要教坏他。”

　　齐青看出了他眼神里的不赞同，也不憷他，撇撇嘴，“我是在教林说怎么样才能活得开心些，这可都是宝贵的人生经验。哪里就教坏他了？”

　　林成又从桌边新拿了一罐啤酒，伸手拉开拉环，他开口，语气平和，听不出什么情绪，“人类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没有人能不顾及别人的想法，只照着自己的心意活。”说完，仰头灌入几口酒液，又拿起筷子去捞已经煮好的土豆片。

　　齐青“啧啧”感慨，“老林真是个讲究人，聊天就聊天，连马克思理论都说上了，不带你这样的。”说着，她往嘴里塞入一块羊肉，含糊道：“一说这个我就想到哲学，然后就想到辩证主义。一联想当年辩证主义的考试题，吃肉都不香了。”

　　嘴里说着“吃肉都不香了”，可实际也没耽误她少下筷子。一顿饭结束，桌上的菜都吃了个七七八八，也就只剩下一点娃娃菜和冬瓜片没有吃完。饭后，林成收拾杯盘狼藉的餐桌，给齐青和林说去书房聊天的空闲。

　　在家里吃火锅，可能最麻烦的就是吃完后要收拾的那一堆锅碗瓢盆。林成收拾起来倒是没觉得多麻烦，只是有些心不在焉，心思都飘到了书房那两人身上。他知道齐青和林说应该正在聊关于出国读书的一些事情，也很想知道聊完后林说到底会做出什么决定。如果这时候进去，两人都不会避着他。可他走到书房门口却又停了下来，终究没有抬手敲门，只静静回了自己房间。

　　窗外，正是太阳最烈的时候。白晃晃的日光照透过玻璃照进屋子里，有些刺眼。林成缓步走向阳台，准备将窗帘拉上，视线扫到楼下，看到一个两三岁的孩子牵着个扭扭车在树荫下走着，后面跟着个不住擦汗的女人，一脸苦恼的试图跟前面的孩子沟通什么。大热的天，估计这位家长也是不想出门，奈何还是拗不过孩子，只能跟在后面。看着这幕，林成蓦地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件往事。

　　那时林说也就刚刚两岁大，而自己正在念小学。时间正好是暑假，他参加了一个为期半个月的夏令营。那时候林成还不知道自己是领养的，面对这个他八岁时才多出来的弟弟并不如何待见。一半是小孩子的争宠心思作祟，另一半是他们年龄相差太大，两人根本玩不不到一起，这个弟弟还天天黏着他，简直是个黏人精。难得半个月时间都可以在外面过，林成还挺开心，简直玩得乐不思蜀。一直夏令营结束，父亲过来接人，他才念念不舍地回了家。他还记得，那天的午后很闷热，他跟着爸爸下了公交，又走了几分钟的路程才到了自家楼下。正准备上楼，就看见旁边跌跌撞撞跑来一个小娃娃，上来就抱住了自己的腿，仰着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脸“咯咯”冲着他笑。那孩子也不知道在外面待了多久，整个人满身的汗水，扑在腿上一阵热气腾腾，配上他那副软乎乎的样子，像是刚出笼的小包子。母亲撑着伞跟在后面，一边笑一边抱怨，“还好你回来了，不然我还要每天下午顶着太阳跟他出来。这孩子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倔脾气，从你去夏令营开始，天天出门找你，说什么也不听。每天吃完午饭就一声不吭地牵着小车，到附近你经常去的地方去找。不哭不闹的，累了就停下来坐的小车上休息，最后都是我硬抱着回去。”

　　林成那时候满脑子都是疑惑，自己并不喜欢搭理这个弟弟，可那个奶娃娃怎么那么喜欢黏着自己？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想来还是觉得难以理解。母亲总说这是因为他们两兄弟有缘分。这也不无道理，他们俩之间没有血脉联系，也许也只有这个理由可以解释吧。

　　楼下那个大热天还在外面闲逛的小娃娃渐渐走远，林成拉下了窗帘。厚重的帘幕遮挡住外面炽热的阳光，让卧室里蒙上一层阴影，显得一片昏暗，林成脸上的那点笑容，也仿佛被那些被阻隔在外的光线带走，一点点浅淡下来。他打开电脑，戴上耳机，屏幕里之前已经定格的画面又动了起来。

　　耳机里，枪声、雨声、女人的尖叫混杂在一起。画面中央，一个老妇人如失去生命般跪在地上，缓缓倒下。

　　......

　　雷雨即将结束，罪恶迎来了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