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正》唐门园子

31、第 31 章

　　大雪几乎下了一整天，一直到傍晚的时候才慢慢停下来。齐青和荣欣趁着雪停，下午时，结伴乘地铁离开了。林成原本准备开车送她们，结果被齐青劝下，说是林说这两年生日都是一个人过的，要是大家都走了，留他一个人未免有些冷清，实在要走，让他起码也吃个晚饭再走。于是现在，屋里只剩下林成和林说两人。

　　或许因为中午在厨房里聊起的话题，两人间一直小心维持的平和状态出现了一丝裂缝，此时单独相处时，不免有些微的尴尬。

　　林说可能也看出了这点，索性翻出了齐青送的游戏机，塞进林成手里。

　　“齐青姐觉得我平时过得太无聊，就送了这个，说想让我能活泼些。”他笑了下，显然是不赞同齐青的想法，“我记得你以前就很喜欢玩游戏，可也没有很活泼。”

　　林成接过游戏机，似是有些怀念，拿在掌中随意翻弄几下，也跟着笑了，“我也很久没有玩了。而且齐青说的本来就没有道理。”

　　林说在旁边的沙发坐下，提议道：“齐青姐还给我配了游戏卡带，你要不要试试？”

　　林成摇摇头，只是随意打开了一款自带的经典小游戏，可他显然没有用心去玩，耳边不一会就传来了游戏结束的音效。连续打了几局，都是几分钟内以失败告终。

　　林说百无聊赖地看了会电视，似是被空调暖风吹得有些困倦，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伸手拿起一旁的毯子盖在身上，蜷起腿，微微后仰靠在沙发上休憩，却又强撑着没有完全睡着。

　　“困的话就去卧室睡一会，到吃晚饭的时候我再喊你，在这睡容易着凉。”林成停下手指的动作，看着他身上的薄毯皱眉。

　　林说摇摇头又打了个哈欠，却没有去睡觉的意思，指了指他手里的游戏机，“又挂了一次，你的游戏水平退步了。”

　　林成没有反驳，放下游戏机，视线在周围逡巡一圈，最后在旁边的架子上找到了空调遥控器。将温度调高了两度，心不在焉地重新玩起自己本不感兴趣的游戏，注意力被旁边的人分走了大半。

　　林说靠在沙发上，微微侧头看向窗外，可能因为天气原因，还不到下午五点，屋外天色已经昏沉下来，看不清什么。

　　他似是在回忆，喃喃道：“在A国的时候，冬天经常下大雪，比这个还要大很多。我以前没见过那么大的雪，一开始，出门的时候连走路都不知道怎么走。”

　　游戏机里的小人大概又失去了一条生命，传来一声哀嚎。林成仍旧低着头，手指停留在按键上没了动作，他再开口时，声音带着艰涩，“你在那里，过得怎么样？”

　　林说想象过林成问出这句话时的样子，也演练过许多次该怎么回答。他想着，最好是说得凄惨些，这样才能赚来更多的好处，才能让这人退步多一些。最好是让这人于心不安，想着来补偿他。

　　可明明想了那么多，说出口的，却只是平平淡淡的几句，“其实还好，认识了一些朋友，学业也还顺利，并没有吃很多苦头。”

　　林成不知信了没有，张了张口，似乎是想再问些什么，可犹豫了几次，最终没有说出口。

　　一边的林说微微支起身体，看着自己最在意的人，叹了口气，“哥，其实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直接问，不用一直这样小心。”

　　其实他们早就应该开诚布公谈一次，可回国后，两人的相处都太过小心翼翼，都是在一点点试探，所有的问题都不敢去触碰，只是保持一个微妙的平衡。他们的关系，就像是虚空中站在跷板的两端的人，双方都在艰难地维持平稳。或许他们只要稍稍改变距离，就会跌落下来。诚然，保持着现有的状态是最安全的，可也是永远无法接近的。

　　林说突然觉得，趁着今天这个机会，两人能说开一些事情也好。毕竟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想来林成应该不至于太生他的气。

　　这种事情，开头总是特别艰难的，林成沉默了许久，才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出国的事，你怪我吗？”

　　这个问题，算是在意料之内，林说想了想，回答道，“我本来就决定好了要出国的，并不算是被你逼迫，当然也没有立场因为这个怪你。”

　　只是说没有立场，却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

　　“嗯。”林成点头，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看向林说，突兀地提了一个与之前的话题毫不想干的一件事，他声音低哑，突然说，“你瘦了很多。”

　　或许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林说怔了下，盯着自己骨节突出的手腕，迟迟没有回应。

　　角落里歇了许久的大猫似乎是终于发现了主人心情不好，懒洋洋地走了过来，轻盈地跃上沙发，蹭了蹭林说露在外面的双手。

　　林成看了看那只大猫，沿着它过来的路线，看到了勉强挤在客厅角落的猫爬架。这个租住的房子本身就不大，如今添上了这只猫的各种用具，就更显得拥挤。可哪怕只是这么大的房子，租金也是不菲。

　　“爸妈的房子是你的，你可以搬回去住。不想回去住的话，我可以给你钱，你在附近买个新的，这样会不那么辛苦。”

　　林说微抬起头，像是确认般问道：“我搬回去的话，你呢？”

　　林成避开了他的视线，并没有过多犹豫，像是早就考虑过这件事情，直接给出了答案，“我在公司附近买了房子，可以住到那里。”

　　林说看着他的眼睛，见他并没有说笑的意味，心想，“什么叫爸妈的房子是我的？他心里是始终觉得自己是外人？就这么想和我撇开关系吗？”

　　心里被一股怒火包围，可他脸上依旧是平静的，“我不想搬回去，你也不要给我打钱，我看着烦。”他说这句话时，放开了怀里的大猫，以手撑额，食指一直摩挲着眉骨处的那道伤疤，嘴角甚至还是带笑的。

　　他看向林成，语气像是闲聊家常，“你之前问我这块伤是哪来的，我说是被玻璃划到了，其实也不算骗你。”

　　林成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谈起这件事，可也没有打断他。

　　“你可能没什么印象了，一年多前有一天我给你发了好多条语音。那时候国内应该是深夜，本来不应该打扰你的。”

　　“其实我那天出了场车祸，眉骨那里就是被车玻璃划破的。那时候我整个人卡在座位上，肋骨不知道断了几根，等着救护车过来把我拖走。我心里实在害怕，就很想找你。因为害怕占线，不敢给你打电话，也没什么力气打字，只好一遍一遍给你发语音。我知道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知道那个时候你可能已经睡下了，根本没有看到那些信息，应该不会那么快就回复我。可那时候我满脑子都是十几年前那场车祸的场景，特别怕自己会像爸妈那样就这么死掉，整个人又怕又疼地发着抖，心里想着你要是回复我就好了，我就不那么怕了。”

　　“别说了。”林成脸上的血色一点点消退，整个人都变得苍白起来。

　　“有什么不能说的。”林说一直掩藏在心里的恶劣因子像是突然被激发起来，看着林成的脸色，依旧没有住口，声音里带着恶意，“那时候太阳都下山了，到处都是黑的，我也分辨不清自己到底等了多久，总觉得救护车怎么等也不来，想着可能自己就要死在那里。要是真死了，我给你发的那几条语音就是遗言了。”

　　他似乎是有些感慨，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好在最后还是醒过来了。等我能用手机后，第一件事就是看你有没有回话，然后就发现你什么都没问，直接转了一笔钱过来。”

　　他看向林成，依旧是笑着的，眼神却有些冷，“其实也挺好，要知道那边出个救护车就像抢劫，要是没那笔钱我还真不一定能凑够医药费。”他顿了顿，有些自嘲，“其实整件事都跟你没关系，也是我隐瞒了自己受伤的事，你最后反而是帮到我了。可我就是觉得烦，看到你一句话不说给我打钱就烦。”

　　一句句言语像钢针一样，不断地往林成心里扎去，带来尖锐的刺痛，痛到连话也说不出一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