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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二两银子,不能再多了。”

      “也亏是贱卖,我转手卖给别人作童养媳、洗脚婢,实在不行的就卖去做苦力,还要倒贴点路钱呢。如果想找个好点的去处,老婆子也只能给您出三百文买您家大姊。”

      牙婆伸出三根手指在娘的面前晃了晃,铜钱印卦杉上纹着红绿色的线,腰上拴住不少鼓鼓瘪瘪的钱袋,跟着动作晃动。

      她和娘亲在半墙院子里掰扯快一个时辰,隔壁的阿婆趴在墙头往里看。

      眼见路过的人在半墙外看热闹,娘受不住乡里人的指指点点和调笑,脸一红,愤然就跺了下脚,“好!二两就二两!”
      “她大舅家的阿妹矮我家大姊一个头去年隔壁村灾荒都卖了三两。就算是称斤来算,咱大姊怎么就才二两了!”

      我有些语噎,娘这是嫌我平日里在家吃少但还长肉多吗?

      “还不赶紧过去!”娘伸脚踹了我一下,白皙的脸皮飞入红霞,是我没发觉的好看和精致。本着分别之后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了,我难得忧愁,谅解了娘此刻对我的刻薄。

      我丢下一把瓜子壳,潇洒的抖了抖衣袖、扑扑腿脚,叹惋的看了眼她,旋即就走向了牙婆。

      我早晨起床听到娘提早出门的声音,就知今日便是时候。
      于是赶紧地找了条河把自己洗漱干净,穿上我最新的衣裳,特地抓了把瓜子在院里等着。

      娘来去匆匆,见我在院子里呆坐着,也没质问我怎么不起火烧锅。
      爹醒后家里大大小小的人都醒了,弟弟妹妹们哭闹不休,我就跟个没事人似的坐着磕我的瓜子。

      直到牙婆后脚上门,爹往屋子躲了进去,娘发挥出十成功力说价。

      二弟猛地扑上来抓我的腰,“小云子!你打哪去?你要去跟她买好吃的去不?!带我一个。”

      我扯开他,顶着娘冷漠的眼神警告,下手轻了轻,没个正形的往二弟脑门上打了个嘣。我低头笑他,“我去吃好吃的,你就在家里待着吧。以后见不着我了,自己争点气,别总让爹娘担心。”

      说罢,推开二弟,我心里一片轻松。

      牙婆把二两碎银一脸肉疼的递到了娘的手上,然后立马换了副狠蛮的嘴脸,死死攥住了我的上臂,生怕我跑了。

      “小姑娘,你叫啥名?知道要跟婶子去哪吗?婶跟你说啊,这一路上咱们走的有点远,但别怕,婶……”

      我看着她蒜头鼻绿豆眼、一嘴恶臭的脸,头往后扬了扬,笑着用手掰开她,心里腹诽这老贼婆是笑面佛。上辈子把我在路上折磨得不清,让我当牛做马伺候她吃穿住卧,脱鞋出恭亦是我亲自服侍在侧。
      我曾逃跑多次,被她抓回去用荆棘条蘸盐水抽得皮开肉绽。

      跟随牙行四处转卖“货物”但总只留下我,那是我最昏暗无助的日子。

      直到我在最后一次找到机会逃跑,在一个我不知道名字的镇上闯进了死胡同。

      身后追我的打手棍棒挥舞得飞快,就在我以为我又要被扯着腿拖回去关小黑屋挨揍的时候,我的师尊出现了。

      她一袭白衣,身后背负双剑,从虚空现身到了我的面前,把在场人都惊艳慰叹,路人跪拜直呼她是神仙。

      白衣仙两三语打发了牙婆和打手,用一锭金子买下了我。

      她注视着躺在水沟里的我,眼神无悲无喜,挥了下手就将我带到了城外,丢入一个湖泊中。

      “哗啦。”

      我从湖里艰难的游出来,全身湿淋淋的就像落汤鸡,刚抹去眼脸的水渍,就听站在湖边的仙人对我道:

      “你与我有缘。”

      “从今往后,你拜入我门下,随我修行大道。”

      “我名叶栀寒。”

      我从小至十岁都不识字,当时听的糊涂,只知道眼前的人救了我,爬上岸后匆忙跪下,怯弱的喊了句,“薛云谢仙师救命之恩。”

      师尊沉默了一下,见我畏畏缩缩浑身是伤,便丢了瓶治伤的丹药给我,又道:“唤我师尊。师为尊长,往后你便如此称呼本尊。”

      “是,师尊。”我欣喜的起身,连忙又感激涕零,只记得我惊鸿一瞥时师尊貌美出尘的脸庞。

      纵使之后知道她还不是传说中的仙人,我也依旧惊为天人不敢亵渎。

      没多久我发起了高热,昏迷中被师尊带到抚仙宗,便又轰动了整个宗门,修真界第一大宗的清寒仙尊竟然收了个不知道从哪来的乞丐作亲传弟子!

      以往趋之若鹜要投入师尊门下的修士们,岂不是可笑?!
      于是我招人嫉恨,被私下围堵过数回。

      修士们又好虚情假意、巧言善辩,我性子耿直不敢给师尊丢脸,就从不说退缩和服输,被以“比拼、切磋”的名义打成重伤。
      数次之后,师尊以为我性子乖戾不合群,动不动便罚我禁闭,对我鞭策、要求甚高,却也在失望之时用冰冷厌烦的眼神看我。

      我闭了闭眼,收敛心神笑着对一脸讶异的牙婆道:“婶,我跟你走。”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我是跟着你去过好日子的,怎么舍得再回来呢。婶说是吧?”我说完,无视了牙婆的目光,独自往外走去。

      若是我没记错,村口处的大槐树下就是牙行运送货物的马车。
      我上辈子因为反抗,被打手打折了一条腿。后来的路都是被铁链拴着脖子,我忍痛跟着车队走出稻花乡的。

      牙行的日子过的好与不好,全在我身。若是我比上辈子更收敛、机敏些,总不会还过的那般惨?

      我心想着今后会遭遇的点点滴滴,清晰的记忆涌上心头。
      尽管我抓住了逃走的各个时机,但我并不准备离开,只有跟着牙行去到那个城镇,我才能按照上辈子的轨迹见到师尊。

      到了村口,果不其然停靠着三辆马车,其中一辆没有顶和壁,只有光秃秃宽敞的车板让人坐。

      我看了一眼旁边几个围守的目光煞气的大汉,便准备爬上板车,没料想不远处传来女子的尖叫声。

      “不,不要!我不要走,娘,爹,求求你们了就把兰儿留下吧。兰儿会做农活、会煮饭,兰儿不要被卖掉!”

      “哥,哥……求你们了,哥娶媳妇的钱,兰儿会想办法凑齐的!”

      和我一般大的女孩被一个大汉拖着手,硬生生从小路拖拽出来,她身边还有另一个在牙行做买卖的老奸头。

      混乱使人聚集,周围几家子的人都出来看热闹。

      我认识那女孩,是村长家的二女薛兰,也是我们村子里小孩子喊着玩的小村花。

      村花长得漂亮,一袭水绿色的粗布裙,硬是穿出了娉婷柔弱的韵味。
      一截袖子被扯断了,露出莲藕包似的白嫩的手臂,惹得一群大小汉子盯着看。

      薛兰又是哭又是抗拒,把嘴都咬破了,两瓣唇红得艳丽,双腿在地上拖曳,两只鞋挂在脚尖上,后脚跟的白布袜浸透了血迹。

      薛家人跟着走在后面,薛兰娘哭着握着她的另一只手,“兰儿啊,你就走吧,家里留不住你。你哥要娶的媳妇,可是镇子上唯一的秀才家的女儿,要三媒六聘,你……”

      薛兰娘还想说什么,但也忍不住跟着女儿哭起来。

      薛兰爹一把拉住了她娘,手里锄头重重锤了下地,忍怒唾了口唾沫,“赶紧走,家里养你那么大,已经仁至义尽了。你拿什么凑齐你哥娶媳妇的钱?靠你绣绣花,还是攀着墙头来看你的那些小子、姘头吗?!”

      薛兰听着她爹污蔑她的话,又气又急的挣脱了打手往前跑,“爹,我没有!”

      可下一瞬,一直防备着她逃开的亲哥就一脚踹中她的心口,将她撂倒在地。

      几个打手冲过去将她拖住,一鼓作气往马车这边走。

      薛兰哥的目光阴邪,眉目中总有那么丝郁气,长得也不如薛兰好看。
      他把愤懑和怨怼对准了自己妹妹,“就是娘疼你,爹才和牙婆签的是一等奴的契,没舍得让你做苦力。以后你嫁到哪家当小妾,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没准还能记起我们的好。”

      “薛兰,你就当是帮帮你哥吧,算哥欠你的。”

      薛兰剧烈摇着头,被捂住嘴绑到了车板上,泪水哗啦啦的流个不停,双腿在空中蹬来蹬去。

      我站在边上,就看着她发红憎恨的双眸,死死盯着远处的十里乡亲和伤她的骨血至亲。

      “你还愣着干什么,上车啊,等我请你吗?”老贼婆看了一出好戏,和老奸头说笑几句,然后走过来看见我呆站着又想恐吓我。

      我心中一动,脚比手快的爬上车,乖乖坐在被粗布绳子和麻袋绑得跟捆猪一般的薛兰身边。

      她每挣扎几下踹到我,我就挪一下,直到双脚无处挪窝。

      “这样才对嘛。你有空多劝劝她,小小年纪有什么想不开的。”

      “哼,送你去穿金带银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多少人求之不得呢。”

      老贼婆唱白脸,老奸头唱红脸,趁着人多对我们可劲的游说,恨不得把事情宣扬得人尽皆知。

      薛家人没脸继续留着,三人变了脸色就往家里回。

      “你们都是同村的,一个地方来的也好有个照应,之后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三辆马车坐满了人,而我又被老贼婆笑眯眯的安排去劝薛兰。
      上辈子我只关注自己逃跑和难过爹娘为什么不要我了,压根没注意到原来薛兰也在同行之中。

      或许她前期遭遇比我好,早早就被转手出去,所以我才在折腾得整个牙行都不安生的时候也没见过她。想到这里,我朝薛兰靠了过去。

      马车开始往别的村走,按照惯例,是要走遍附近买卖“货物”,才会到下个乡或者镇子。

      我手上被上了枷锁,十足的铁链重的我挪一下都困难,于是我把身子倒下去,脸和薛兰脸对着。

      我看着她欲言又止冒水光泛红的眼睛,就费劲抬手,把她嘴里塞的布团拿出来。

      “哇呕……”她边作干呕,边咳着血,眼神却紧迫慌张的盯着我。她与我不熟,基本上连点头之交都不算,见面斜眼就路过的那种。

      我想了想,头抵着车板对她道:“薛兰,别反抗,遭罪。”

      我觉得我这般劝太软绵,又见到她听完后盯着我愤恨的眼神,似乎把我和那些坏人归为一类,顿时有些头疼,便又偷偷挪了下身子。

      我的鼻尖似乎都能嗅到她身上那种晨露和花香的味道,但血腥味更重些。我不确定她在反抗时还咬过舌,只能依旧用我那些笨拙的心里话劝道:“薛兰,你被卖了多少钱?”

      她愣了一下,眼神质疑我在说什么。

      我趁着大太阳照到身上的时候,扒了几下她身上盖的粗布麻袋,头顶阴凉,不依不挠道:“说说看,许是我更可怜些,我才二两。你呢?”

      薛兰被我套出话,下意识跟,“十两!”

      这下子,换是我有些意不平了。

      我哀怨的看她道,“你真好,比我多。果真是我更可怜些。”

      薛兰倏然说不出话,眼神里明晃晃的不相信和无语泄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俩在这里说悄悄话,旁边同坐板车和驱赶马匹的大汉们听得清楚,毫不掩饰的嘲笑出声。

      我还没什么反应。

      薛兰就难过又伤心,无地自容的的把脸埋进了麻布袋里,再也不理我了。

      我侧边的肩膀被烤的火辣,翻了个身正躺着,晒了会儿太阳后浑身热得冒烟。
      我干脆就直腰坐起来,想要口水喝。

      可这时,意外发生了。

      马匹突然停了下来,三辆马车齐齐一晃,烘热的穿堂风卷着土路上的风卷草和沙土,扑面飞开。

      我屏住心神,下意识用神识去感应危险,不想识海封闭,毫无动静,记起我还未踏入修真。一袭飘渺而过的黑影从我眼前晃过,然后立在马车的前方。

      剑气扫开凝滞的热空气,带来的是三伏入凛冬的极寒和压迫感。

      “拦路的是什么人?还不赶紧让开!”牙行的人叫喊,试图驱赶白衣的剑仙。

      我紧盯前面的人,舍不得移开眼睛,浑然不知为何师尊会在这里就出现?心里还没有做好准备,满脸都是瑟缩和心慌。

      她是来救我的吗?为什么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但这不重要,我一改紧张,越发兴奋的盯着走近的清寒仙尊。
      舔了舔干裂的唇,我想我这样子比前世被救时好的多,师尊应当会看到我……

      师尊!

      我心如擂鼓,悸动得差点破形,正要上前应着大喊一句。

      可遗世独立的白衣谪仙把头转向了一边,看向了目光流转胆怯的薛兰,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

      “纯阴剑体?”

      她身后的天虹剑飞入手中,用剑挑开薛兰身上的绳索麻袋,然后以冰冷的尖剑挑着女孩的下巴。

      “跟我走吧,今日一遇,命中该我救你。”

      仙人兴致盎然道:“此等体质,又逢年少遭难,你应在修界,此后你必有造化。”

      那,我呢?

      我怔怔的看着薛兰感激的叩头,然后站到师尊的身后,又见师尊熟练的丢出金锭,把人买下来。

      而我始终被忽略在一旁,滚烫心头如浇了一瓢冷水,痴傻的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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