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佬进入惊悚世界（无限）》函数题

69、月亮

　　林落卿走出小楼，在路边的车门边看见了正夹着烟的男人。

　　周与深看见他，摁熄了烟头：“上车吧。”

　　林落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坐进了车子的副驾驶。

　　周与深熟练地转动钥匙，挂好挡，收拢着鲜红的车灯，缓缓开出了这片小区。

　　窗外的景物如倒影带飞速向后掠去，而后影子缓缓拉长，最终停在一个红绿灯前。

　　周与深右手食指一下一下敲着方向盘，忽然道：“小林。”

　　“怎么了？”

　　周与深笑了笑，敲击方向盘的手蓦然一顿，接着碰到了少年的胸膛：“没什么，就是想碰一碰你……”

　　他说着，忽然顿住了：哪怕对方身上穿的是一件格外宽松的高领毛衣，可手上的触感不会骗人——这样平坦的弧度，绝不可能是“没发育好”能解释的。

　　林落卿还真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么一出，一时没能躲开；当然车里就这么点空间，他就是想躲也躲不到哪去。

　　周与深目光在少年的脖颈和胸膛出来回扫视，忽然不可置信地问出一句：“你是个男的？”

　　“……”

　　林落卿沉默了两秒，点点头：“是。”

　　男人忽然抓住了对方的衣领，将人拖过车座中央的挂档杆，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你骗我？！”

　　林落卿听着这么个问题：“没有。”
　　毕竟除了初见时他故意制造的那起意外，他便再没刻意做过什么，也从来没说过自己究竟是男是女。

　　可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人是听不进旁人的话的。
　　被欺骗的难堪和被戏弄的羞惭一股脑涌上来，最终演变成难以自抑的暴怒，周与深怒极反笑：“你还觉得这很对？”

　　林落卿安静了片刻，忽然道：“我这样的你不喜欢吗？”

　　周与深神情一滞。

　　“可你的行为不是这么表示的。”林落卿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从见面到现在，我们经过五个拐角，走过二十八级台阶，通过三道门，其中一道还是刚刚上车时。每一次拐弯，你会提前几步拉着我，走楼梯时你会时刻落后我半步，通过门槛时你会事先将手挡在门框下方。”

　　周与深紧紧抿着唇，方向盘上的手鼓出了青筋：“你这是在羞辱我吗？”

　　“不是。”林落卿连语气都没什么起伏，“我想告诉你，你很在意我，从第一眼开始。”

　　周与深死死盯着面前那人的眼睛，忽然伸手，盖住了那双眼。

　　那人无疑生了双非常漂亮的眼睛，就像对方自己说的，他从第一眼便被它迷住了。
　　有人曾说，桃花是这世上最美的眼型之一，因为它天生便带着绯红的欲语还休，无论看什么都会显得温柔又多情。

　　可眼前的人平日里总算淡漠的，像是遥远而不知人事的神，投成光怪陆离的泡影，七情六欲都被抛却了似的。

　　而现在，高高在上的神为他垂了眸，纤长如鸦羽的眼睫在他手心里扫过，带起绵密的战栗，沉默地挑起浪潮翻滚。

　　“你可以试试。”林落卿退开男人遮挡的手，“你会喜欢的。”
　　“我保证。”

　　面前的美人话音落下，那一刻，似乎连天光都暗了下来。挂满璀璨霓虹灯的大楼倾倒而下，覆进岁月纷纷扬扬的红尘里，酿出这世间最诱人沉沦的酒。

　　半醉半醒间，周与深模模糊糊地想，他是对的。
　　面前这个人啊，是有毒的。
　　可他甘愿沉醉其中。

　　……

　　车窗外响起恼人的喧嚣。

　　后方有人狂躁地按着喇叭，将脑袋探出窗外大喊道：“喂！前面的那辆车！还走不走了！”

　　周与深不耐烦地皱起眉头，直接将挂挡拉到最下方。

　　林落卿看着他的动作：“绿灯了。”

　　周与深眼里翻滚起暴虐：“那又怎样？”

　　林落卿：“该回去了。”

　　男人盯着他看了许久，眼里风浪渐歇，方才妥协似的叹了口气，无奈地笑道：“好吧，听你的。”
　　他发动车子，驶进了斑斓的灯火深处。

　　……

　　周与深最终在市中心地带一处小区停下了。
　　他停好车，回头命令似的唤道：“下来。”

　　林落卿双脚刚刚踩上地面，下一秒便被男人拉住了胳膊，半拖半拽地向楼房里走去。

　　二人一前一后，一路乘电梯行至七楼，最终进了一间昏暗无光的居室，重重地关上了门。

　　室内静悄悄的，周与深亦没有开灯，直接将人抵在门板上，带着满身痴缠的烈火，呼吸间都是翻涌的黏腻，浸着桃花糜烂的芬芳。

　　两人的影子交织投下，远远望去，竟似密不可分。

　　“啪——”墙边的灯蓦然被人打开。

　　林落卿恹恹地抬起眼，在他身前，还躺着双眼紧闭软倒在地的男人。

　　小稻草人没了钳制，唰地一下从他口袋窜了出来，如出膛的火箭，直直地砸向地上不省人事的男人。

　　林落卿伸手将它捞回来：“你别把他弄醒了。”

　　小稻草人估计这辈子都没那么气过，直接在半空中跳起了踢踏舞，活像磕了一百斤兴奋剂，就差没当场冒出白烟了。

　　林落卿看着它这副亢奋过度的模样：“他没有碰我。”

　　小稻草人依然在蹦，但跳跃的幅度明显小了很多。

　　“他对我有欲望，所以我将他这份欲望放大了。他控制不了，当然会陷入进去。现在思想应该停留在他自己臆想的精神层面里。”

　　小稻草人跳起了八字舞。

　　林落卿思考了几秒：“我好像不讨厌别人碰我。”

　　他的情绪本就稀少，能分配给讨厌这一方面的就更少了。仔细想想，除了下雨或大片水域的地方，好像还真多少能让他明确表现出不喜欢的事物。

　　就像触碰，朝南也好，楚青也好，甚至是魏单，林落卿对他们的接触，反应几乎是一样的——都没什么发应，既没有过分厌恶，也没有喜欢。

　　可是问题就出在这里。

　　那三个人之于林落卿，一个是从被无夜拉进任务世界起便认识的难友，一个是在任务中意外认识的路人，一个是曾以对他施虐为乐的变态。
　　可在林落卿眼里，他们却偏偏排不出一个远近亲疏，他对他们的态度几乎是一样的。

　　小稻草人气得一蹦数尺高，直接撞上了头顶的天花板，又被弹得往下掉，砸在地砖上。

　　林落卿：“可我也不喜欢。”

　　小稻草人顿了顿，重新飘了起来。

　　“枉顾他人意愿侵害他人是违法的。”林落卿歪头，“这和被其他人的触碰是两回事。前者是错的，后者需要代入情境讨论。性质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所以我没让他碰我。”

　　小稻草人安静了几秒，钻进他口袋，躺着不动了。

　　还挺难哄。

　　挺神奇的，他居然在一团稻草身上感受到了占有欲。

　　林落卿解决了稻草人娃娃的事，没看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径直走向会客厅。

　　室内收拾得很干净，地面用光可鉴人来形容都毫不夸张。可大约是人烟太少的缘故，从踏进大门起，便有凉意从人的衣袂领口间渗入进来，与一窗之隔的室外气温相差了几个度。

　　估计是工作的缘故，茶几上除了必备的果盆烟灰缸，还放着一沓名片，姓名那一栏里写的都是周与深的名字。

　　林落卿在各个房间门口看了一眼，接着回到玄关处，弯身就要去拉地上的男人。

　　小稻草人再一次蹦跶了出来，直接挡下了他伸出的手。

　　“……”
　　林落卿静默了片刻：“你很活跃？”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小稻草人瞬间僵在了半空。

　　林落卿说：“安分一点。”

　　小稻草人在半空中停顿了足足五秒，方才带着一身蔫了吧唧的心不甘情不愿降落在柜子上，不动了。

　　林落卿垂眸看了眼地上的男人，想了想，最终还是将袖子拉下来裹住了整只手，方才握住了男人的胳膊，把人拉进了距离玄关最近的房间里。

　　出房间时刚好经过开放式厨房，林落卿在橱柜里翻了几分钟，总算在一个犄角旮旯里找到一叠塑料杯，在饮水机下接了半杯水。
　　冷水注入杯底，缓缓升高，凉意透过薄薄的塑料传递过来，几乎要让人错觉这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一般。

　　林落卿没有喝，只是静静地望着手中的水杯，片刻后，他食指轻轻碰了碰杯身腰封。
　　塑料杯一瞬间被压瘪又舒展，如镜的无垢水面上，有薄冰碎裂开来：“你的气息太明显了。”

　　室内拂过极浅的风，吹开了少年刚落的尾音。

　　林落卿抬眸，目光像是毫无焦距般看着厨房角落里某一点，轻声道：“需要帮忙吗？”

　　“滴答——”一滴水从水龙头里滴落下来，砸在不锈钢水槽里。

　　“你应该发现了，你现在离不开这间房子。”林落卿仍旧望着那个角落，“你想离开吗？”

　　橱柜上，杯子里的清水晃了晃，由中间蔓延开一阵涟漪。

　　“你离开这里之后想去哪？”林落卿问道，“你现在不能见阳光，不能接触活物，不能改变死物，其他人看不到你，也感受不到你的存在，就好像这个世界把你的存在强行抹掉了。”

　　水面的涟漪消失了，像是陷入不知所措的寂静。

　　林落卿等了片刻，没等到回答，于是道：“你可以慢慢想，我还会在这里待几天时间。”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

　　残缺的月亮终于爬上夜幕的最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