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雁》难訸

1、青灯

　　“珈少爷……”
　　佣人为难地唤了声。

　　“二姐姐还没回来？”
　　周宁珈不耐地问。
　　“这……”
　　伺候他的几人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同样的无奈。

　　这位小少爷啊，本性不坏，就是太固执了，这不，才下午四点多些就开始闹起来了。
　　今天是他生辰，前几天瑾小姐说好了回来吃晚饭，陪着他过生日，但瑾小姐现在多忙啊，至少得等五六点才能回来吧，这小少爷却等不了了。

　　还能怎么办，哄着吧。
　　不过瑾小姐，还是快些回来吧。

　　而此时被一众人念叨着的周宁瑾，皱着眉走在山间。

　　山间石阶上已生了青苔，坑坑洼洼的，山路旁是杂乱交织的枝桠，有一部分甚至已经探进了小道。
　　枝桠间，隐隐透着破碎的彩色。
　　黯淡至极。

　　周宁瑾伸出手来。
　　那是一双保养得极好的手，白嫩，光滑，看着赏心悦目。
　　她就用这双手，拨开了交杂的枝桠。

　　残破的彩色显露出来。
　　那是一盏用纸糊的花灯。
　　虽然已经只剩一副粘连着零星彩纸的架子，却也不难看出它曾经的美。
　　再往后看，是连成片的花灯架子与残破纸屑。

　　周宁瑾叹了口气，轻轻拢起枝桠。

　　山顶是一座小寺，殿前的香案上依旧摆着贡品，香炉里依旧摆着三支香。
　　她仿佛又看到寺内大佛宝相庄严，信徒虔诚，燃起檀香，跪拜而下。
　　那繁华之景，犹在眼前。

　　可如今，贡品已经腐烂，檀香早已燃尽，佛像面容变得模糊，嘴角的笑意像是在哭，殿内结满蛛网，到处弥漫着朽味。
　　她茫然地看看四周，最后忍不住哭了起来。
　　不在了，都不在了。
　　会字字句句教她念佛经的老方丈，会追着她教她武功的静忆，会陪她一起偷偷烤鸡吃的静沐，会手把手教她糊花灯的静疏……大家都不在了。
　　只剩下她一个人，还记着一切。

　　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在她眼前浮现。
　　向来慈祥的安承老方丈对她总是恨铁不成钢的一句：“好好学！”
　　生性温和的静忆每每追在她身后：“静司——你站住！别人都会了就你还不会——”
　　还有静沐，被她拉着一起烤鸡，却从来只是欲言又止，默默帮她瞒下方丈他们。
　　静疏花灯糊得可好了，但每次教完她总是会怀疑自己到底会不会糊花灯。
　　可是就是这些人啊，却从没想过要放弃她。
　　还有静池，静叶，纪瑶，纪松，静溪……

　　大家都是为她好。
　　这些，她不是不懂，只是想让大家再宠着她一些罢了。
　　可是……
　　她总是会想，如果没有我，是不是，青灯寺现在依旧人声鼎沸？
　　方丈他们大概是等不到了，可纪瑶纪松他们，总还是能等到的吧？

　　现在什么都没了……
　　都没了。
　　都没了。
　　都是我害的……
　　都是我的错……
　　要是没有我，一切都不该是这样的。

　　我……
　　她无助地跪在了地上。
　　有什么用？

　　那年她只不过随口一句应和。
　　谁料，出口成灾。